遠在三百里之外的青州官道上。。。
莫永淳他們這一行自打上個月初自京師出發,一路途經冀並二州,行程沒過一半,可時間卻已經花了小兩月。。。
這可不似之前安恕她們那一批犯人走過的線路,想當初她們那會兒可是爲了抄近道才穿越了整片荒蕪貧瘠的宣州,可皇家畢竟是皇家,沒有什麼能及得上主子的舒適,是故他們這羣人剛剛行到了宣州的邊界上,卻又特意取道青州,繞了一個大彎,這才向著涼州的方向浩浩蕩蕩而來。
這些時日的旅途勞頓沒能消減莫永淳眼中熠熠的神采,即便他的面容還是慣常的蒼白。。。
此時他正手捧一本經卷,倚坐在鋪了厚厚絨毯的車架中,馬車行的很是穩當,讓裡頭的人沒感覺到丁點的顛簸。腳畔一直隨侍著的內監適時地在他手旁那碗空了的茶盅裡續上了剛剛煮好的青茗,隨即恭謹地勸道:“王爺,先歇會再看吧,車裡光線暗,仔細看久了傷眼睛。”
莫永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其實他心裡頭最是清楚,自己剛剛舉了半天的這本書究竟看進去了多少。
即便如此,他還是接過了內侍遞過來的茶碗,撂下了手裡的書,掀了那樽描了金漆彩釉的碗蓋,饒有興致地分了分裡頭浮動著的一層細細的茶沫,這才湊到了脣邊,品了一口。
茶湯是最考究的清澈澄碧,入口亦是鮮醇甘芳,回味綿長,這次東海郡上供來的碧螺春確是極品中的極品。
莫永淳撂下了手裡的茶盅,也沒再將書卷重新拾起,而是慢慢挪動到了窗框前,擡手掀了開來。
他們現在走的實際上是一條蜿蜒的山路,從外頭放眼而去就是層層疊疊的一片楓林,從山腳一直綿延到半山腰的位置,跟四周嶙峋的青黑色山石相映成趣,這會兒又正好趕上是黃昏時分,橙黃色的夕陽映照在這一片楓林之上,竟像是將人的眼瞳都染上了一層金紅色的暖光,他瞬間就又回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秦安恕時的情景。。。
那次選秀的主旨雖然是爲了自己的父親充實後宮,不過也會在其中選出幾人作爲幾位皇子的妃妾。
他那會兒也坐在高高的臺階之上,走馬觀花般地看著諸位佳麗從眼前一閃而逝,在進行到後半程的時候,他人已是倦極,剛想跟父皇請示回宮,那個女子就這麼猝不及防地闖入了他的眼底。
現在想來,當時也是這麼個時候,臨近黃昏,她上場的時候就像是披著滿身的綺霞,踩著一地的碎金,待擡起頭的瞬間,不止是自己,就連父皇都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喟嘆。
當時莫永淳就像是被蠱惑住了一樣,眼前的絕色顛覆了他過往對於美人的全部認知,她就像是來自海外仙山的巫女一樣,根本不應屬於凡間,那眼中與夕陽交相輝映的璨金色光芒,讓這個謙卑地跪在地上的女子硬是透出了幾分高貴與神聖,他覺得即便是父皇當真納她入了後宮,無論賜予任何一個名頭下來也根本都配不起她。。。
他看到對面那個自己稱之爲皇兄的男人垂涎的目光,瞬間的砰然心動過後就是深切的遺憾,他下意識地就看向了自己的雙腿,扶在膝蓋上的右手緊緊地抓握了一下,繼而又微微鬆了開來。。。
那樣的一位女子,即使自己再動心又能如何,怕是輪都輪不到他的位置吧。。。
不過,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父皇根本就沒有要納她入宮的意思,也嚴令自己的兩個皇兄斷了娶她的心思,這就讓那個翌日就向父皇討要她欲納做自己側妃的大皇子當衆吃了個閉門羹。
莫永淳自知他的那顆心已經遺失到了她的身上,他有些想不通爲什麼父皇會對那個女子產生這麼大的牴觸,他私底下也曾派過親衛去打探這個喚作秦安恕的女子的底細,可回來的人報給他的信息裡頭竟是根本就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她就跟帝京裡頭任何一家高門望族出身的小姐一樣,甚至在身份上還有些瑕疵之處,可無論再從哪個方面去深究都挖不出更多的線索了。。。
窗外的景色讓他突然就覺出了幾絲恍然,從京城出發的時候還只是夏末,走了這麼久,又是一路向北,天也漸漸地涼了起來,寒露之後更是明顯,因爲一過了黃昏,他的這雙腿就會逐漸地痠痛起來,有時坐得久了還會整條腿都僵住不能動彈,須得讓隨侍的宮人揉上好半天才能完全活動開。
父皇近日裡已經對二皇兄頗有微詞了,不然也不會讓向來孱弱的自己跋涉這麼遠的路程去到邊境涼州督軍。
莫永淳放下了一直打開著的車窗,人也有些睏乏地支著頭靠坐在了椅背上。父皇此舉別無它意,無非就是已經不再相信二皇兄了,怕他藉此跟邊疆重鎮的將軍有了什麼勾連,到時候來個裡應外合之後逼宮奪位。
這也難怪,自打皇后跟她腹中的嫡子一併喪生那天起,父皇的疑心也一日勝過一日,二皇兄以爲沒了大皇兄這麼個眼中釘,自己自然就是皇帝今後全部的倚仗了,結果他非但不收斂,反而越發地驕縱了起來。。。
莫永淳嘴角抿出了一絲狡黠的笑,然而這一切,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還擔心那位會不會自此之後審時度勢,約束自身,畢竟大皇兄這樁事鬧得這麼大,難保父親不會再猜忌到其他的幾個兒子頭上。。。
莫永洵啊莫永洵,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
至於他自己,呵。。。就憑著這幅殘軀敗體,必然不會有人猜度到他的頭上,再說了,誰會想到向來閒雲野鶴不問政事的自己會是那一系列事件的幕後黑手呢。。。
他再次端起了手邊的那碗碧螺春,茶水已經微微的泛了涼,可他卻毫無理會,一仰頭就喝盡了碗中剩餘的茶湯,內侍垂首恭順地接過他那樽空了的茶碗,根本沒有發覺到他眼中散發出來的愈盛的光芒。。。
還有你,秦安恕,我莫永淳想得到的人,還從來就不曾失手過,我運作了大半年的光景,一路輾轉顛沛,只爲了前去邊境將你接到我身邊,你可一定要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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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恕在當晚入了夜之後才轉醒,齊玫已經先於她甦醒了過來,一直坐在她牀邊守著,這會兒見她睜了眼,纔對著外間的邢嫂子大喊了兩聲:“嫂子,安恕醒了。。。”
剛清醒之後的安恕還有幾分恍惚,定了定神纔想起來爲什麼自己現正躺在這裡,齊玫都快要哭出來了,哽咽著撫摸著她的額發,澀然說道:“還好嗎?一定很疼,對吧。。。你先別起來,竈上一直溫著湯水,等會兒先吃些墊墊肚子再喝藥,不然大夫說會礙了胃口。”
安恕剛醒就想要起身,齊玫見此硬是又把她給摁回到了牀頭,她也只好乖順地重新躺了回去,緊緊攥著齊玫的雙手,清了清嗓子,剛發出了一個簡單的音,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而微弱,她看了看齊玫被布巾纏裹著的額頭,最後也只得配合著口型傳達出了一句:“你沒事就好。”
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儘管沒怎麼發出聲音,可每吐露一個字,都覺得牽扯到了頸間的傷口,後來也不敢再用力了,畢竟這處傷還是拜自己所賜,那會兒確實是力度使得大了些,纔會弄成如今這麼嚴重的局面。
作者有話要說: 額。。。這是第幾個炮灰男配,太醫已經記不清了(=@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