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恕路過自己那間小小的住處時,突然間想起了什麼,她喊住了齊玫,之後就慌慌張張地拐進了屋內(nèi),從枕頭底下翻出了莫永淳給的那枚玉佩,揣進了懷中,又急忙地出了房間。
齊玫看了看她奔去的方向,略略一想,就知道她折回去是爲了拿什麼,等安恕再回來的時候,兩個姑娘也互相之間打了一個眼色,彼此心照不宣。
說到底,一切都只因那枚玉佩實在是太過敏感,如果被旁人發(fā)現(xiàn),保不準又會生出些什麼事端,而且今日出逃的又這麼急,根本沒有功夫再去藏一枚玉佩,故而安恕只好又折回到房中將她收到了自己的身上貼身攜帶。當然,如果路上遇到什麼殺搶擄掠之事,這東西說不定還能保住她們幾人的性命。
四個人一出軍營,就發(fā)現(xiàn)前面的空地上已經(jīng)有一隊士兵正在將營裡疏散出來的僕婦們整編成一支隊伍,安恕眼尖,一擡眸就在那隊士兵裡頭髮現(xiàn)了邵敬潭,她心裡有些慶幸,一來是在這麼緊急的狀態(tài)之下還能見到他一切完好,二來,護送與疏散民衆(zhòng)或許就輪不上他首當其衝地上沙場。她雖然信任他的實力,可是戰(zhàn)地之上,風雲(yún)詭譎,世事難料,什麼意外都有可能出現(xiàn),前一世的傷痛還是如此清晰,時不時就能迴盪在眼前,她想她是真的禁不起再一次失去他了。。。
四個人緊趕慢趕,總算是沒有錯過大部隊,蕭承繹上前點了點人數(shù),等核清了之後也沒做任何停留,立即開拔直奔嘉陽城而去。
小丁在隊伍裡看見了他爹,就跟安恕齊玫打了聲招呼去前頭尋他爹去了,留下的安恕跟齊玫輪換抱著英子,在這麼個三九天裡頭沒一會兒兩個人額頭上就都滲出了細細的汗,安恕怕英子不舒服,抱著她換了下胳膊的姿勢,接著就俯在英子耳畔輕輕問了她一聲:“覺得冷不冷,冷就跟姐姐說。。。”
英子在她肩頭蹭了蹭,訥訥的回了一句:“我不冷。。。”
安恕聽她聲音裡還隱隱含著哭腔,心尖也是一陣緊似一陣,英子她纔多大,想來這幾年也從沒離開過邢嫂子,今個卻不由分說被火急火燎地送出了營,也委實是難爲了她,幸好英子現(xiàn)在懂事,已經(jīng)不再哭鬧了,若不然,她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纔好。。。
安恕朝著萬仞山的方向放眼望去,山腳下倒還好,這會兒總算是能看清一些植被暗色的影影綽綽的輪廓,可再往上就變得雲(yún)遮霧籠了起來,她先前就聽隊伍裡頭的人在議論,說是這些年哪裡見過這麼大的霧,北戎的軍隊藉著這麼大的霧,裡頭還不定會藏了多少的人,這些人越說自己心裡就越?jīng)]底,要是在這麼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位置被北戎被堵上了,那可果真是沒活路了。這麼想著,只好加快腳步往嘉陽城的方向走去。
安恕這會兒已經(jīng)微微喘息了起來,齊玫見她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就把英子給抱了過來,後來小丫頭或許是習(xí)慣了這樣一個氛圍,也自告奮勇地說要自己下來走,可她到底年歲太小,走不了多遠就差點掉了隊,安恕見狀,只好又跟齊玫輪流地抱著她趕路,只說到了前頭再讓她下來自己走。
齊玫抱著英子又趕了一會兒路,可小丫頭始終都是一副怏怏不快的樣子,安恕見四周都是些乾枯了的秋絨草,就順手從路旁薅了幾根,邊走邊拿手裡的草葉編了個小兔子,遞給英子玩耍。
至此,英子手裡有了玩物,心思也就逐漸轉(zhuǎn)到了那個小巧的兔子身上,兩個姑娘見了,心裡也鬆快了一些,後來許是天氣太冷的緣故,英子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安恕又把身上的毛坎肩脫了下來,給她披在了身上。
邵敬潭一直在私底下偷偷觀察著秦安恕,見她沿途一直貼心照料著英子,還很手巧地編了個小東西逗孩子玩,他的心底有那麼一處正在一點點的融化、坍塌。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一個安恕,在他過往的全部記憶裡,有她少女時的溫柔嬌憨,也有別離時的冷漠淡然,更有朝堂之上不容他人覬覦的端莊肅穆,可就沒有過像現(xiàn)在這樣,她就像個最普通不過的人,走在隊伍裡,跟著其他的人一起慌亂逃命。他甚至有些懷疑,這一世的秦安恕到底還是不是前一世的那個秦安恕,那個爲了錦繡前程可以拋棄一切的女人。。。
原本是半日的腳程,現(xiàn)在緊趕慢趕,只用了不到兩個時辰衆(zhòng)人就已經(jīng)到了嘉陽城外。安恕已經(jīng)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連忙將英子放下了地,倚靠在城牆上喘著粗氣。
城裡已經(jīng)有不少的百姓拖家?guī)Э凇⒄硇醒b準備逃離,那條大道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被擠得水泄不通。而她們這些從城外大營裡過來的,還得先穿過整座嘉陽城,才能從另一邊的城門口逃出去。
蕭承繹將這個百人隊伍分成了兩組,一組三十人帶著營裡出來的這些僕婦們繼續(xù)往前走,另一組則進到城裡,以疏散城中的諸多百姓。
安恕看了看城裡四散奔逃一片慌亂的男女老幼,知道硬擠也是徒勞,到時忙忙亂亂的,恐再傷到了英子,而且看這架勢日落之前根本就無法順利通過,還不如等到秩序都整頓好再進城。北戎若是真的要偷襲,之前有那麼多絕佳的時機,可他們竟還一直蟄伏在七閭峰上,這裡頭,又會有些什麼門道呢。。。
安恕想得有些入了神,自然就沒有見到邵敬潭一直審視著她的目光。。。等她像是感受到了什麼,在人羣堆裡四下張望的時候,也早就見不到邵敬潭的身影了。。。
她們現(xiàn)在臨時的目的地實際上是距離嘉陽城不遠的一處城鎮(zhèn)——武寧鎮(zhèn),可武寧鎮(zhèn)地方本來就不大,估計也招不下如此多的民衆(zhòng),只怕到時就要幕天席地地度過一段時日了。其實能幕天席地地在外流浪說不定都是輕的,如若嘉陽城關(guān)一破,要面臨疏散背井離鄉(xiāng)的人就會更多了,到時又能跑到哪兒去呢。。。
安恕這還是重生之後第一次由衷地感覺到了身如浮萍,漂泊無依的感覺,她下意識地就抓緊了英子的那雙小手,見小丫頭還興致勃勃地撫弄著那隻秋絨草編的“小兔子”,只好又摸了摸她的發(fā)頂心,繼而苦澀地笑了笑。
涼州大營的士兵被派遣過來之後,很快就與城中的常戍軍形成了一股力量,不消多時就維持好了城內(nèi)百姓撤離的秩序,就連人心也跟著稍微安定了一些。很快地,正在疏散的人流隊伍就已經(jīng)不再顯得那麼混亂了,原本擁擠無序聚作一團的人羣這會兒也在逐漸往前流動著。
過了約莫一刻鐘的時間,安恕她們的隊伍也順利地進了城,她跟齊玫儘量護著英子,不讓小小的她被摩肩接踵的人擠到,等到好不容易擠到了城中的位置,隊伍也逐漸變得越來越慢,隔上好一會兒才能挪動分毫的距離。
安恕她們現(xiàn)正被前後“夾擊”著,被堵在了正當中,身旁左近都是些推著獨輪木車或是揹著包裹攜家?guī)Э诘某莾?nèi)百姓,她費力地掂了腳尖向前方望了望,入眼之處也只是是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漫長行人隊伍。
就在這時,隊伍的末尾一端突然引起了一些騷亂,後來也不知是怎的,就開始有人高聲喊著“北戎軍打過來啦,北戎軍打過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