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敬潭復又閉上了眼睛,待氣息平穩(wěn)了幾分,才張了張口,想問問對方眼下是什麼情況的,結(jié)果剛一發(fā)聲,只覺得聲帶乾涸嘶啞的厲害,他又咽了咽口水,結(jié)果整個喉嚨都火燒火燎的疼痛了起來。
蕭承繹一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是怎麼了,一手端了茶杯就送到了他的脣邊。
“行了,好歹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小爺就勉爲其難地伺候你幾天吧。你燒了這幾天,嗓子肯定啞了吧,喝兩口潤潤先。”
邵敬潭就著他伸過來的手大口飲盡,只覺得整個胸腔都得到了滋潤,嗓子也沒那麼幹燥了,這才問出了早就盤桓在腦海裡的話。
“我這是。。。睡了多久?現(xiàn)在。。。是什麼年月了?”
蕭承繹剛伺候完他喝水,就被他這句沒頭沒尾的問話給弄了個滿心疑惑,他擰著眉頭,怪異地看了他一眼,接著又拿手背拭了拭他額頭的溫度,嘴裡嘟囔了一句:“不會還燒著呢吧。。。下午的時候明明已經(jīng)退了啊。。。”
待觸及到邵敬潭額頭上明顯正常了的溫度後,他才停了動作,只眉頭依然擰著,跟牀上的人又對視了一會兒,見對方眼中澄然清澈的樣子,才無奈地嘆了口氣,回答了他:“現(xiàn)在是太和二十六年四月二十二,你燒了整整五天了,中間醒過一次,後來又昏睡了兩天。”
邵敬潭聽了他的話已經(jīng)不覺得驚訝了,只是一陣陣的蒼涼漫上心頭,他用另一隻沒受傷的右臂摸了摸前胸的位置,再確認了身前完好無損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跡之後,再次問出了口:“那我背後的傷是。。。”
眼前的蕭承繹更驚訝了,他的那雙鳳眼一下子瞪了老大,不可置信地驚呼出口:“不是吧我說。。。不會受了次傷結(jié)果弄到斷片了吧。。。你這別是傷到頭了吧。。。那我這罪過可就大了啊。。。邵敬潭,你還記得我是誰嘛?”
他惶惑地問出了口,結(jié)果就換來躺在牀上的人一個莫名其妙的表情。
邵敬潭想緩和一下此刻的氣氛,也並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究竟發(fā)生了什麼,他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啓口道:“蕭承繹,蕭副參將,我不是一直燒了好幾天嘛,剛緩過來。”
蕭承繹聽他準確地道出了自己的姓名與官職,這纔算是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從桌上取了剛纔就一直晾著的藥碗,舉著送到他枕邊。
“你這次替我擋了那一刀,真是。。。夠兄弟!我就是伺候你這幾個月都不會有半點怨言的,我長到這麼大也沒正兒八經(jīng)的伺候過誰,你小子這還算是頭一份。咳咳。。。別嫌我動作太粗魯啊,不滿意我就去浣衣所給你找個女娘過來服侍。”
邵敬潭沒搭理他這個茬,埋頭就著他的手一口一口地喝著藥,藥很苦,但他的意識卻也越來越清醒。
眼前這個人,曾經(jīng)他們一起出生入死兄弟相稱的這個人,原本應該在上一場戰(zhàn)役中就不在了的這個人,竟然這會兒還能在自己眼前活蹦亂跳嬉笑怒罵,這可真是老天爺跟他開的一個玩笑。。。
他的思緒一刻不停,腦子裡像捲起了疾風驟雨,如果照蕭承繹所言,那麼現(xiàn)在的自己是回到了十五年前,可是十五年前的記憶分明就不是這樣的,是哪兒出現(xiàn)了什麼轉(zhuǎn)折嗎?那個時候,他在做什麼。。。
電光火石間,他像是想到了什麼關(guān)鍵性的東西,瞬間擡起了一雙銳利的眸,蕭承繹被他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駭了一跳,他總覺得今晚這個剛剛醒過來的邵敬潭有哪裡怪怪的。。。很不對勁,十分地不對勁!
結(jié)果還沒等他問又出了什麼事時,邵敬潭反倒跟個沒事人一樣側(cè)著身子倒回到了牀上。
他看也沒看對方一眼,就閉上了雙眼,道了聲乏,無聲地下了逐客令。
蕭承繹覺得自己真跟個伺候人的丫頭一樣,牀上這位大爺使喚完了他就一腳踹開了,握了握拳頭,想出口氣的,但又看了看他裹了層層紗布的前胸跟後背,這才“嘖嘖”了兩聲,放棄了這個念頭。
臨出門之前,他還特意吹熄了桌上的油燈,之後就輕巧的帶上了門出了房間。
直到整個房間重歸於黑暗,邵敬潭才無聲地睜開了眼睛。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明確地知曉了自己在什麼地方,生活在哪一年,也知道一個多月後會發(fā)生什麼事,命運的軌跡會將什麼人帶到他眼前。
那麼,當她真正到來的那一刻,他還會做出跟前世一樣的選擇嗎?爲了她赴湯蹈火出生入死,還會嗎?他在心底反覆地問著自己,可一直到東方吐露出魚肚白,也沒得出個確鑿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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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恕她們一行在路上又走了十幾日,這段時日就連秦安惠也不再主動過來找她麻煩了,因爲羈旅的困苦與疲憊公平地折磨著他們每一個人,人們開始變得麻木,就連安恕也已經(jīng)忘了自己還是個人。走到現(xiàn)在這個境地,每人每日備發(fā)的乾糧也在逐漸減少,路上若是幸運地遇見了沙拐棗之類旱地裡產(chǎn)的果實也都摘下來果腹用了。
當每天睜開眼的那一刻連抱怨兩句都變成了耗費體力的行爲,整個流放隊伍也變得越來越沉默,像是個只知道行走著的機器,不能停下來一刻。
因爲停下來就意味著掉隊,若你在這片浩瀚的黃沙中掉了隊的話,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你再也不能跟上,意外著你即將被腳下的砂礫無情的掩埋掉,連句遺言都來不及留下地被掩埋掉。
安恕事後回憶著,自己當年是怎麼走過來的,後來才憶起那時是因爲復仇的恨一直催促著她活下去,而今生是爲了那個遠方的情人,一直激勵著她往前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