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輕輕落在了她的背上,有節律的拍撫著,安恕知道是齊玫,也沒擡頭,一直等到眼底的酸澀被硬逼了回去,才直起了身子,對著齊玫彎了彎脣,虛張了張口,卻依舊什麼都沒說。
儘管如此,齊玫還是看懂了她難以言明的脆弱與落寞,就又挪了挪身子湊近了安恕,伏在她耳旁,悄聲唸到:“別怕,不管要去哪兒,我都會陪著你。。。”
安恕趕緊側過了頭,迅速地揩掉了滑落到下頜處的一滴眼淚,她不敢再說什麼了,怕一張口就會嗚咽出聲,這就是執意留下來要承擔的後果,她沒有邵敬潭,沒有可以讓她依賴的人,她只有齊玫,上天入地也會追隨著她的齊玫!
她也會害怕,怕活不過明天,她也會冷也會疼,現在不止是她自己面臨絕境,就連齊玫、信之、英子甚至是葉鍾玉都跟她綁在了一根繩子上,沒人知道那條繩子什麼時候會斷,她是已經死過了一次的人,然而這一生,還沒等到跟邵敬潭真正走到一起,難道又要塵歸塵土歸土了麼?
銚子裡的水已經開始沸騰了起來,沸出來的水沫澆在了底下的炭火上,發出了“嘶嘶”的聲音,齊玫連忙隔著帕子將銚子的提手提了起來,安恕也收回了那些紛亂的想法,幫著她一起將桌上的茶碗全部燙了一遍,清洗完之後才倒了多半碗的熱水,端到了英子躺著的牀前。
安恕將她額頭的雪包移開,又探手拭了拭溫度,覺得比之方纔稍稍降下來了一些,已經不那麼燙了,就小心地推了推英子的肩膀,一邊喊著她的名字,試圖將她喚醒。
喊了好一會兒,英子才緩緩動了一下,眼睛都還瞇縫著,就只哼出了一句“頭疼。。。”
安恕瞧著她又有要睡過去的架勢,趕忙就晃了兩下,英子這才睜開了迷濛的眼,這時候齊玫也來到了牀旁,安恕就勢將英子的身子給架了起來,又將棉被給她裹了個嚴嚴實實,就著齊玫的手哄她先喝下那碗熱水。
一日的水米未進,這時入口卻覺得如同甘露,英子連喝了兩碗,才覺得不那麼焦渴了,安恕問了她一句覺得餓不餓,她也只是搖了搖頭,就又縮到被子裡去了。
喂完水之後,她又摟著英子將她輕巧地放回到了牀上,耳邊傳來了一聲輕微的“啪嗒”,像是什麼東西掉落下來發出的響動,安恕不疑有他,還當是英子的手垂在榻上發出來的聲音,就沒往心裡去。
但事實上,卻是她懷中的那枚玉佩掉了出來,正好掉在牀沿上,靠近英子肩膀的位置。
雖然點起了明火,可牀頭仍然暗暗的,加之安恕全幅心思都牽掛在英子身上,早就把懷裡揣著的那枚莫永淳給的玉佩忘到腦後了。
英子尚在發燒,所以沒什麼胃口也屬正常,只是安恕她們就不同了,幾個人肚子裡也沒什麼東西,分著喝完那一大銚子的雪水之後,根本就扛不住飢餓,沒一會兒就“嘰咕嘰咕”的叫喚了起來。
外面的天早就黑成一團了,說來也是幸運,要是再晚那麼一個時辰,哪怕她們在林子裡繞上一宿,也絕對找不到這座木屋。
剩下還清醒著的四個人圍繞著火源而坐,誰都沒有率先開口,每隔一會兒安恕會再丟幾塊木炭進去,這一盆炭火供給了她們全部的溫暖,亮紅的顏色映在每個人的臉頰上,卻化不去心頭的那層寒霜。
“信之、齊玫,先去牀上躺一躺吧,我一個人守著火堆就成。。。葉姑娘,你也去休息會兒吧。。。”安恕見信之一臉倦容,想讓她去歇一歇,已經病了一個了,要是再添一個,就更照顧不過來了。
“我還不累,信之跟葉姑娘先去躺會兒吧,”齊玫最先表達出了不願,有些擔憂地看著安恕,說道:“等會兒你要是也困了,還有我能替你看護一會兒,今日全都是靠你在撐著,若不然,我們也沒辦法成功逃到這裡來,來,讓我看看你的手。”
安恕掙動了一下,到底還是放棄了,任由齊玫在火光的映照之下細細查探著她的手掌,那上面除了擦破的傷口外,還有被馬繮勒出了的縱橫交錯的青紫印痕,齊玫只好先用喝剩下了的水給她清理了一番,只可惜沒有紫草膏之類的藥物,只盼著傷口不要嚴重化膿纔好。
做完這一切,安恕見信之依然沒有過去休息,就又跟齊玫輪番勸了她幾遍,期間仍舊沒敢問及到她孃的訊息,軟磨硬泡之下,纔將信之哄到了牀上,跟英子一併裹進了被子裡。
安恕跟齊玫回到了火堆旁,又想如法炮製地去勸說葉鍾玉,可無論怎麼勸,對方都不爲所動,只說累了自然就回去休息了,安恕最後實在無法,就只好由著她去。
後來許是奔逃了一整日的緣故,就連安恕都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再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這件木屋內已經一個人也沒有了,包括齊玫在內,就連之前在牀上昏睡的英子此刻都已不見了身影。眼前的那盆爐火早已熄滅,只殘存著零星的火焰。
屋內依然很暗,她瞇了瞇眼睛,才適應了裡面的環境,四周靜的可怕,別說人聲了,連絲風聲都聽不見。
空氣凝滯得令人覺得有些難以呼吸,不止如此,恐懼也在這樣的環境內開始無限放大,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安恕的心臟,正在一點點在收緊。
她將信將疑地在屋內喊了兩聲齊玫的名字,卻只能聽到她自己的迴音,沒有任何應和,她這才站起身,往門口的方向挪去。
安恕悄悄開了房門,只覺得屋外的一切也像被凝固住了一樣,沒有一絲生機。一輪清冷的圓月高高懸掛在西南角,給她周身都披上了一層詭異的幽藍。安恕戰戰兢兢地一連下了三級木階,才發現外面依然下著雪,而且比前兩日的還要大,也不知道究竟下了幾個時辰,這會兒甚至都已經沒過了最下層的一級臺階。
不過雪落無聲,寂靜得就像整個天地只剩下了她一人。安恕每呼出一口氣就形成了一團白色的霧,周身卻並沒有覺得多冷,她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一個人待在這兒,只好漫無目的地朝前走。
一從臺階上下來,她的整條小腿就沒入了雪中,她輪流從雪地裡拔出腿,動作顯得艱難又遲緩。
左前方依稀有一個人影,正背對著她呈現出站立的姿勢,只不過雪有些大,時不時地就會迷住她的雙眼。安恕拂開那些紛亂的雪片,朝著那個人的方位走去,她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只知道這個人是她心心念念追逐著的,拼盡全力也要守護住的。
可她就是想不起他到底是誰。。。
她像是被什麼蠱惑著、引誘著,雙眼直勾勾地望著那個背影,只覺得熟悉地可怕。等走得近了纔看清了他的衣著穿戴,那一身暗色戰甲上已經是污跡斑駁,泥塵滿布了。
安恕就站在那人身後一臂可及的範圍,這時胸口的那股緊縮感比剛纔又強了幾分,她攥緊了胸前的衣襟大口地喘息著,騰出了另一隻手顫顫巍巍地伸向了那個人。
可還沒等觸碰到他,安恕就聽到那個男人說了一句話,只那一句話就令她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分毫動彈不得,前塵過往瞬間灌入了她的腦海。
“將士沙場死。。。”他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