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怔怔地望著，玻璃幕牆外，幾棵紫丁香花正在怒放，難得放睛的天氣，空氣裡若有似無地飄舞著微紫色的花雨，海棠的新綠已經泛起，陣陣清風中能聞見雨後土地的香氣。
紫色，其實也是薰衣草的顏色啊！
而它們倆的香氣，其實也有些相通的意味啊！
兩天前那個暴雨滂沱的夜晚，自己將半瓶薰衣草精油全潑到那個撲面而來的黑影身上時，是不是瞬間也釋放出了，如此異樣的香氣呢？！
然後，木子的幻想被打破了。
木子面前，嫋嫋婷婷走來了韻秀的張家大嬸：原慧。
“李小姐，咱們又見面了！” 原慧笑盈盈地伸出手來，“快來坐，就等你了！”
木子忙招呼一聲：“不好意思來遲了。”
其實並不遲，不過客套而已。
藉著說話的時機，木子細細打量了原慧一眼：厚重的妝容下，看不出原慧臉色究竟如何，不過眼窩有些發黑，有著就算厚厚的遮瑕也蓋不住的疲憊。
也不知是不是爲了掩蓋自己身體上的不適，又或是想讓自己打起精神來？原慧身上噴了極濃極烈的香水，遠些還好，走到近身處，簡直讓人無法忍受地想打噴嚏。
因太過濃烈，也就聞不出到底是什麼香型，更無法品出具體香味，只覺得刺鼻而已。
木子強忍著鼻子裡癢癢的感覺，與原慧攜手走到桌旁，坐了下去。
張浩大哥，張希，倒還挺精神，看見木子進來，站起來笑著點了點頭，又叫張浩坐下：“剛纔的事還沒說完呢你就出去了。也沒見你接電話，一下就出去接著人了！難不成真有心電感應，你跟李小姐不用說話就知道彼此的行蹤了？”
張浩笑：“真那樣就好了，那我們抓逃犯就容易得多了，心電感應下對方在哪裡，趕過去就行了。”
張希大笑：“那也得是心有靈犀的人才連得上！你當你跟誰都有默契呢？”
張浩也笑，淡淡地：“逃犯其實跟追捕他的警察也是心有靈犀的！時時刻刻都彼此掛念著彼此，說到底這比戀人還熱絡呢！”
張希的笑聲有些難以爲繼了：“說著說著就不上路了！好像你愛上逃犯了似的！不提這個了，叫他們上菜，咱們吃起來再說。”
木子對哥倆的談話有些插不進嘴，只好跟原慧對視一眼，笑笑。
“聽說李小姐最近出了趟門？” 原慧彷彿不願冷場，只有竭力找話題來說。
木子微笑迴應：“是啊，回老家了。”
“李小姐老家在哪裡？”
“小鎮。”
“呀不遠啊！而且我們最近要開發的一塊地，也正是在那個地方呢！”
“那可太巧了，”木子立刻緊緊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扣住空地這個話題不放：“是不是舊廠房所在的那塊空地？”
原慧望著她的眼神，忽然有些異樣：“原來李小姐也知道了？”
木子露出讓人安心的笑：“我並不知道什麼，不過小鎮上最出名的空地，就是那裡了。我小時候就常跟朋友到那裡玩，鬼屋似的刺激。”
原惠吃了一驚，繼而失笑：“想不到李小姐膽子這麼大，果然老三找的女朋友，不同尋常的很。”
木子不好意思：“沒有啦，不過鬧著玩罷了。”
原慧細細打量她：“鬧著玩？”明知木子不是那個意思，逗她似的開玩笑：“我家老三可是很認真的。”
木子抿著嘴，不接腔，反又提起空地來：“原總想把那地方開發成什麼樣啊？我是自小就住那兒的，一直覺得空地不該浪費這麼多年。現在房地產業多熱門啊！那塊地開發好了，一定是塊金疙瘩。”
原慧淡淡地笑：“那當然。不過具體怎麼樣，還得董事會大家商量 著辦。我是想做住宅的，若是做成商業區，後頭一片棚戶，影響景觀不說，怕也競爭不過新街那邊。”
木子眼皮跳了一下：“原總的意思，是嫌那周圍檔次太低了？是人還是房子？”
原慧聽出她語氣中的不滿，又深看她一眼：“聽起來，李小姐從前是住在空地附近的了？當然我沒有嫌棄任何人的意思。本身我也是那種地方出來的，父母也都是普通工人。”
木子笑笑：“小鎮本也不大，住哪兒都靠得近。我們那時候，新街還沒開發出來，大家基本都住舊廠房那一片。原總老家哪兒呀？”
最後一句，木子不過是順著對方的話頭，隨便問一句罷了。
沒想到原慧臉色一僵，陡然將身體向後退了一下，然後又堆出笑意，悄無聲息地歸回原位。
“西北小城而已。對了，李小姐，你父母現在還住在小鎮嗎？有沒有興趣，幫幫我們公司的忙呢？”
木子有些意外。
“原總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父母都搬到別的地方去了。”
原慧笑瞇瞇地：“你說老家，我當家人都還住那地方呢！本來就想找幾個當地的老人，幫著照看點，我們畢竟是外頭來的，對當地的路子不熟。”
木子遺憾地笑笑：“這話倒是沒錯。”
原慧就順著又接下去：“那李小姐有沒有認識的熟人介紹？如果有當年同學在，現在也跟李小姐差不多年紀，正是年少力壯大展宏圖的好時候呢！”
木子的眼皮又跳了一下：“真是遺憾，我小學三年級就轉走了，現在早跟同學們沒聯繫了。”
原慧彷彿比她還失望：“真的？哎真不巧。好好的，怎麼轉學了呢？”
“都是些舊事，別再提了，”張浩不知何時，結束了與大哥的談話，來到兩人身後，右手輕輕擁住木子：“走菜吧，咱們邊吃邊聊，好不好？”
原慧看著他，又看看木子，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別在我們這種老夫老妻面前秀恩愛了行嗎？閃瞎人眼啦！”
張浩將頭伏下來，靠在木子肩膀：“嫂子真會說笑話。這種話別人說可以，你
說可就太不恰當了。誰不知道我哥寵你寵得快上天摘星撈月了？那塊空地是嫂子你先看中的對不對？我哥能拿到手，可真是番不小的力氣。”
木子心裡咯噔一聲。
她知道，張浩這話其實是對她說的。
原慧看中的？
看中哪一點？！
“原總您真有眼光，”木子臉上笑得燦爛極了：“那可是塊寶地。從前我們就常說，誰將來擁有這塊地，誰在小鎮就成了土皇帝了！”
原慧脣角微抿，春水般的眼眸中似有暗光閃爍：“你們？你們是誰？從前的你，應該不認得我們老三吧？”
木子瞇了瞇眼睛：“哦，是我一個好朋友。十三年前，她被人殺了。我就是因爲這件事，才讓父母帶離了小鎮的。”
包間裡的氣氛瞬間低沉下去。
沒人說話。
張希一直含笑聽原慧和木子交談的，這時忽然冷了臉，瞠目結舌地看著木子，張浩本能地想圓場，卻被木子突然握住了放在她肩頭的手，不讓他開口。
窗外雲影浮動，本來陽光燦爛，不知何時就陰了下去，天日竊冥，浮雲四塞，滾滾烏雲一陣陣堆積在天邊，如奔騰的灰馬羣，層層疊疊擠擠攘攘，在天際吶喊燃燒。
天地間，慢慢暗了下去，一池盛開的蓮花，被籠進了密不透風的黑影中。
“真想不到，：”良久之後，原慧勉強笑了一笑：“原來李小姐還有這樣的往事。是我錯了，本不該提到這個。”
混沌的光線下，她的臉有些半明半晦。
木子倒很輕鬆：“沒關係，反正已經發生了。再說我也沒什麼好避諱的，畢竟我沒做錯什麼。”
原慧猛地站了起來，走到牆角把燈打開了：“黑呼呼的怎麼好吃飯？這樣好多了就。”
張希也忙開門叫服務員：“還有飲料呢？怎麼不上飲料？”
這事，就算過去了。
拉上窗簾開著燈，好像到了晚上，四人圍坐在一起，對著一桌精美的菜餚，真有說不出的暖和親近，好像一下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暖鍋裡，炭火燒旺了，湯始終滾著，鴨肉餛飩在高湯裡突突地跳，偶爾的，飛出幾點火星，噼噼啪啪地響幾聲。
“其實那塊地，”張希清了清嗓子，試圖緩和氣氛：“倒真是費了我不少力氣。不是我說，老三，你也是時候回家來幫忙了。老二管著國外那片，我又抽不出手。這地方，”指指外頭：“現在都是母親在打理，你忍心，看她一個年過古稀的老人家，如此操勞？”
張浩嚼著魚肉，一副從容不迫不卑不亢的模樣，身子向後微微一仰：“就知道哥你一開口就是這話。你抽不出手，爲什麼不弄這麼個餐廳？開始我就表明過自己的態度，是你們非說看好國內市場，要在a市打響頭一炮。這事從頭到尾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現在趕鴨子上架，也太遲了點吧？再說了，你忽然之間要搞房地產，可沒跟我商量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