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號人物，卻跟張浩手裡這樁莫名其妙的案子掛上了，說實在的，張浩一半覺得詫異，另一半卻覺得釋然。
表面太光潔順滑，私底下就一定有坑窪的暗面，這是人之常情，公理一樣的存在，並不因對方是誰而有所改變。
坊間曾有過傳言，孫茨華的第一桶金並不是來自於他口中所言的倒外匯，當然也跟倒字有關，卻是早年他去俄羅斯時，攢下的關係，弄來的甜頭。
當然這樣的話不可在明面上提，就算有人閒談中說到，不知何故也都會有背後一涼之感，然後自己打個哈哈說是聽來的，自此縮口不提。
這樣的話張浩本是無可能聽到，因屬商界內幕，根本不在他生活的範圍內出現。
不過“浩”餐廳項目的開啓，卻讓他有機會接觸到外面的世界，家裡人做生意也有年頭，自然知道事前打聽些交手對方的信息，有的沒的，都要收入囊中，比對，效驗。
關於孫茨華的消息，家裡確定費了些精力，最後卻不是從本市，而從北方收到了確信。
那是全亞原本的總部地址，張家雖說這些年主力都在國外發展，可國內手眼也不算弱，其實a市這事，本來真不用張浩出手，家裡分分鐘就能搞定，不過想就此纏上他，好叫他將來放不得手，上了賊船就下不去的意思。
張浩心裡門兒清著呢，當然不肯順從，因此只做些打電話跑雜的事，還特意跟領導撇清這事跟自己沒關係。
不過還真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陰，這欲拒還迎的家族生意裡，竟還給自己招來了有利條件。
想到這裡，張浩不由得掏出手機，邊從墨鏡縫隙上看著外頭情況，邊在屏幕上按出大哥的號碼。
“嗯，是我。挺好。沒事。對了哥，上回說那塊地，現在簽字落實了沒？”
那頭大哥的聲音很踏實：“拿下來，早一個月前就拿下了。怎麼著你有意見？這可是到嘴的肥肉我告訴你！孫總也就看咱們張家餐飲的名頭，頂著公司內部壓力說要合作，不然就現在這價錢，一半也拿不到手！”
張浩本能地將手機貼近耳邊：“公司內部壓力？怎麼回事，說說。”
大哥在那頭不滿了：“你這什麼口氣跟你哥說話？審犯人呢？！”
張浩一愣，隨即笑起來：“哪能呢？我說話不一向這個口氣麼？審誰也不能審你啊！還指望你在老爹面前替我多擔待幾年呢！”
那頭大哥悻悻的：“你知道就好，不過說實話你還要幾年？這回家裡可算給足你面子了，你要還不領情，那就太過了！”
這話張浩最不要聽，於是將話題竭力扭轉回去：“知道知道，才說到哪兒了？哦全亞，孫茨華，公司內部壓力……？”
示意大哥繼續。
那頭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只得依從：“還不就這麼回事？除了孫總本人，別的都對這莊生意民不看好唄！說他投資過大，幾乎佔一半還多
，卻拿不到什麼話語權，風言風語的，說張家佔了大便宜。本來麼，這事跟全 亞有什麼關係？這本是我張家自己的事，我們也不是不出錢，是他不要，生說要合作，那送上門的便宜哪有不佔的道理？！”
張浩注意地聽著：“看起來阻力不小，不過聽你剛纔口氣，這事已經落定了？”
那頭傳來大哥爽朗的笑聲：“當然落定了！孫茨華的話在全亞就跟聖旨差不多，別人再有不滿，也不過是一陣口頭風而已，起不了大浪！”
張浩哼了一聲：“別光笑，送上門的好事不定裡頭藏著什麼禍心！幾個億啊，難道這姓孫的錢真是大風颳來的？！”
大哥愈發起勁了：“喝！這事你也知道？看來你小子也不只是空坐個井裡，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嘛！”聲音忽然變得很有誘惑力：“當真老爺子的提議，你一點兒不動心？”
張浩不耐煩起來：“行了行了，能不能說正事啊！我打電話給你可不爲這個！“
大哥嘆了口氣：“我也知道不爲這個，爲這個，你也不打給我了。老爺子在那邊，天天虎著個臉，其實心裡不知多盼你來個電話。”
張浩不說話了。
大哥等了半天，無奈只得笑了：“你小子還是這麼個臭脾氣！說，到底找我有什麼破事？！我看你對家裡的事倒不怎麼上心，光盯著孫茨華了！怎麼？他這個人不靠譜？”
語氣裡隱隱有 些不安。
張浩猶豫一下。
於公他不該實情相告，可於私……
孫茨華如果真有問題，家裡這樁生意很有可能就會受到影響。
“沒事，我不過隨便問問，總歸是家裡的投資，又在本市，我一點心不操，也說不過去不是？”
張浩最後的回答讓大哥鬆了口氣，可他自己握著電話的手，卻微微有些顫動。
“哦這樣啊，”大哥的聲音復又變得爽朗：“那好，這筆功我算替你記下了！下回見了老爺子，一定給你美言美言！老頭子嘴上不說，心裡一定要高興了！”
張浩將空著的那隻手縮在外衣口袋裡，雙肩往前拱起，抵禦著深夜的涼氣入侵。
“那，先謝謝大哥了。”張浩很勉強地笑了一下：“對了全亞我記得是家獨資企業吧？錢是哪兒來的？好像也沒上市？”
大哥因才吞了顆定心丸，這會戒心大放，張浩問什麼也都肯痛痛快快地答了：“錢都是孫茨華的，這人有些本事，白手起家，幹得不錯。”
張浩馬上表示不信：“白手起家能做到現在的地步？”
不是說不可能，不過可能性太小。
全亞的規模不小，孫茨華再能撈會做，不通過外界融資自己幹，確實有難度。
大哥思忖片刻：“也沒什麼不可能，各人有各人本事，這幾年國內經濟發展的速度也快，他是趕上了好時候。”
張浩沒再說什麼，本來還想問些的，後來想想
若將來真成了證據，來路倒說不清，不如先放著再看。
於是兄弟倆再寒暄幾句，就掛了電話。
張浩靠在椅背上，順手就掏出煙盒火機，偏頭點了一根。
星星似的火光在車裡閃動著，若隱若現地照出他沉思的臉。
次日大早，早在楊美和安之還沒醒之前，木子便換上運動服蹬上跑鞋，下樓換氣來了。
她先沿著花壇跑了一圈，然後慢慢上了車道，早起車少，她有時會選擇在這裡慢跑，因這裡視野開闊，小區裡外都能一目瞭然，且空曠平坦，比起在小區內部穿行，這裡顯然更合她的心意。
跑了不過幾百米，她就聽見了身後有人追趕，木子沒回頭，更沒驚慌，因這腳步聲她聽過一回，便認得出不會有錯。
“張隊長，”木子並不回頭，淺淺勾了勾脣，眼神中掠過一絲笑意：“你起得也太早了吧？”
昨天張浩走時，木子就有直覺，認爲他一定不會回去，只怕要在小區門口換班，現在看來，確實叫自己料中了。
張浩緊追了幾步，與她並行之後慢了下來：“你也不晚哪。”
難道是爲了湊我的時間？
這 話他放在心裡，覺得其實不必說破。
木子明顯聽出這話裡的陷阱，於是她裝糊塗，腳下卻發力，猛向前衝刺而去。
張浩暗笑一聲，輕鬆追了上去：“急慢之間得有個緩衝，不然小心岔氣。”
木子繃緊腿部肌肉，不以爲然：“我跑我的，又不算警校成績，用得著這麼認真麼？”
別說，還真用得著，因一刻鐘之後，兩人都歇在了路邊，一個倒沒岔氣，卻是腿抽筋了，另一個不必說，自然是替她按摩著緩解痛楚。
“早說了不聽，”小心翼翼地捧著木子的腿，張浩的聲音格外低沉柔和：“你這肌肉太鬆，明顯缺乏鍛鍊。”聲音是如此，按住她腿的手指卻有如鐵鉗，該用力時，一點兒不放鬆。
木子瞪住他，忍疼忍的臉都紅了：“我是波老師那一派的，講究用腦不用蠻力！哎呀你輕點，別趁機報復！“
張浩啞然失笑：“放鬆肌肉你懂不懂？我這兒救你的腿呢你倒說我報復？哪有這麼好心的報復？再說了，我可一向聽見你把老福掛在嘴邊的，那可是個文武雙全的主兒！”
木子冷哼一聲，鼻孔朝天，頤指氣使道：“老福是我精神偶像，不過我走的還是老波路線，”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得用這兒的灰色小細胞知道嗎？蠻力頂個什麼用？”
張浩忍不住上扭嘴角：“行了知道了，所有用力氣的活您都看不上，最好是所有調查工作都小的們替您幹完了，您只那麼坐沙發裡兩指對接閉目苦想，答案就來了是不是？”
明知波老師也不至於如張浩口中形容這般弱不禁風，可木子還是氣勢洶洶地應了一句：“是！”
過後，到底自己繃不住，笑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