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木子走進了門裡,穿過眼前的濃霧,好像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似乎有人影從她眼前一片一片飄過,帶著笑語,手拉手的兩個孩子的形狀,長髮飄逸,有春天花的香氣。
然後,一片濃黑的血影森然出現(xiàn),一切,就都?xì)w入了平靜。
“你怎麼會不知道?再多想想看嘛!”
“是啊你是當(dāng)時唯一見過聽過兇手的人,怎麼會一點想不起來?”
“再想想不行嗎?要知道死的可是你的好朋友!”
在這成片成片的喧囂之中,有誰能聽見她心裡的祈禱?身爲(wèi)一個八九歲孩子,她真的說不出那是什麼樣的聲音,而人的臉,她也真的沒能看見。
木子甩甩頭,不爲(wèi)甩掉那些傷人的話,反正這沉重的十字架她已揹負(fù)了十幾年,不在乎了。
她只想甩掉這無用的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讓她看不清前路。
好友已經(jīng)無法挽回地逝去,眼下能救出的,只有索樂了。
血霧終於散去,木子能看清屋裡的情形了,可這沒能讓她安心,反愈發(fā)令她不安。
空無一物。
透過黑夜裡的微微光線,木子一眼先看見了正對大門的鐵窗臺,外面擺著的花盆,斜斜倒倒,擺著詭異的姿態(tài),。差一步就要掉下去了,卻沒人肯伸手扶一把似的。
早不是開燈的時分,對面卻有密密匝匝的窗戶,且都是亮著的,彷彿是成雙成雙受驚的警覺的眼睛,尋找著危險的苗頭。可是當(dāng)危險真的來臨,卻誰也聽不見它的腳步。
腳下的地板,已被白螞蟻蛀得不成樣子,坑坑窪窪,斑駁起伏,頭頂?shù)奶旎ò迳虾孟裼惺颤N蟲在爬,發(fā)出讓人冷徹骨髓的陰笑,笑聲引得木子渾身發(fā)癢。
遲疑地停下了腳步,眼前的一切讓木子幾乎不能再向前,直到她看見,地板上有塊淺色的印跡。
那是件長長的風(fēng)衣,鋪在地上,還有一隻女工式坤包,裡面的物品都散落在風(fēng)衣上,有化妝品,還有一隻香水瓶。
是索樂的,沒錯。
瞬間,木子咬緊牙關(guān),止住了無邊無際的幻象。
然後,她拿出手機,按下電筒的開關(guān),頓時,照亮四壁。
索樂的衣服讓她的本能回來了,那個回憶裡畏縮膽怯的小姑娘隱進消失的濃霧裡,大學(xué)推理社達人現(xiàn)身了。
現(xiàn)實的冷光下,這間屋子顯示出它的本來面目。很普通的地方,並不是空無一物,事實上牀和櫃子等傢俱都有,簡單卻也夠用了。蟲子的聲音也早不見,木子身上的痕癢也就此消失。
牆壁也並不破爛到長出雜草的地步,地板不見了,換成乾淨(jìng)的大理石面,風(fēng)衣就在那上頭攤著,彷彿主人無意間落下的,靜靜等著她回來取似的。
木子彎腰下去,細(xì)細(xì)檢查著包裡的物件。
嗯,沒錯,都是索樂的,除了手機不在,別的她都留下了。香水瓶是空的,這讓木子有些意外,因記得這支香水是索樂離婚前剛買的,三天
後她就被困在了這裡,難道用得這麼快?
“有什麼發(fā)現(xiàn)麼?”
木子恍恍惚惚地擡頭,看見張浩站在身後,他的背後是一片夜色昏暗,而他的臉卻不知爲(wèi)何那樣平靜而堅定,浮在氤氳不散的陰氣之外。
她舉起香水瓶,說出自己的疑惑,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女警不由得點頭:“索樂就是通過這個引開我們的注意,等我們發(fā)現(xiàn)不對時,她已經(jīng)從窗臺上爬出去了。”
不等她的話說完,木子整個人便撲向窗臺。
然後,她看見了十分意外的一幕。
來時當(dāng)是孤立一棟的小樓,原來從後面看去,竟如此延綿,關(guān)聯(lián)著另一大片幾乎看不出形狀的房屋,卻不是漆黑,星星點點地,都亮著燈呢!
成片成片的棚戶,木子第一眼先看見了好像是竈間的一處後窗,有兩個女人的剪影,竊竊私語不停,其中一個眼睛瞟起一下,又?jǐn)E起手,似乎說到激烈之處,細(xì)辨之下,好像是兩人個女人在交流家長裡短,和丈夫的不忠。
竈間過去,下一戶的前房間裡,不知什麼人正在打麻將,聽得見嘩嘩的洗牌聲,還有“一簡”“二索”的叫牌聲,不知是不是一家人,反正算得極清的架勢。
再過去一家呢,正有一對小夫婦反目,一句去一句來,都是傷筋動骨的詛咒,今宵今夜都過不去了,又像是拉鋸戰(zhàn),沒個了斷。
成片成片的喧囂,讓木子簡直不敢相信此時已過了午夜,大部分城市都已經(jīng)睡下了,這裡卻如此熱鬧,不夜城似的,且不論在做什麼,電視都開著不滅的,午夜後的長篇過時連續(xù)劇,正悠然自得地佔領(lǐng)著屬於自己的地位,宣告著自己,纔是此刻的統(tǒng)領(lǐng)。
這般的喧鬧之中,卻有著一處不合羣的冷清,離木子視線大約五米開外,有一間不起眼的小氣窗,黑著,不知裡頭的人是睡下了,還是沒回來。
看位置在一間小裁縫鋪上,樓下的老裁縫正忙著裁剪,趕夜活,他女人則坐在身邊,埋著頭鎖一張桌子的抽屜眼兒,面前也照樣開著電視機,兩人卻誰也沒工夫看。
木子看了一眼裁縫夫婦,又看一眼樓上的氣窗。
不對勁!
樓下電視機的位置放得很靠外,因要照顧不大的地盤,方便看電視的人眼睛不會因靠得太過而累。
按常理,它放出的光應(yīng)該能照出樓上氣窗裡的情形,因這裡人家沒城中那般講究,幾乎都不裝窗簾,也因房屋低矮,這樣能更多更早的透進光線。
可那扇小氣窗,卻只能反射出電視本身的印像,說明它裡頭是有窗簾的,且是黑色,且拉得很嚴(yán)密,因投上去的光影逼真成像,無扭曲穿透之感。
多餘一秒的思考時間也沒有,木子一個縱身便躍上了窗臺!
棚戶區(qū)就這點好,家家靠得極近,出了窗臺就是說壞話的竈間,木子幾乎不用跳,長腿伸下去,便可碰及人家的屋頂!
張浩大吃一驚,沒想到木子的行動如此之快,剛纔木子伸頭出去看時,
他也在檢視著周圍環(huán)境,可他竟慢了她半拍,以至於當(dāng)她跳出去時,他竟沒來得及反應(yīng)!
好在事後的彌補還不算遲,張浩暗罵一聲,也跟著木子跳了出去,並不忘丟下一句吩咐:“叫後緩,從外頭包圍過去!”
女警只來得及嗯了一聲,便眼睜睜地看著兩人消失在雨夜,層層疊疊的樓閣剪影裡。
正忙碌的人們哪裡曉得自己的頭頂正在發(fā)生什麼事情?就算有響,也是一掠而過,當(dāng)成老鼠似的,反正也常見了。
片刻之後,什麼聲音都沒了,靜下了來,就只有散起的一陣塵霧在眼前自由無拘地聚散,於是人就嘆氣:“什麼時候不住在這鬼地方就好了!”
鬼地方卻也有鬼地方的好。
木子不知不覺貓到了裁縫家前面一戶的屋頂,心想這要在城裡,自己就長三頭六臂也沒這個本事。從前紙上談兵只要用腦,今兒算見了真章動起真格來,沒想到飛檐走壁也成了偵探應(yīng)具備的本領(lǐng)了。
“下回你再這麼跑試試!”
木子一愣,還沒做出反應(yīng),腰間忽然一緊!
張浩竟伸手將她拉進了懷裡!
男人身上清冷的氣息瞬間籠罩住她,溫?zé)岬膽蜒e,還有些菸草的粗獷氣。
“看來冒充警察這病你是治不好了!踩壞人家屋頂我們?nèi)嗣窆珒W可不給你背這個黑鍋!”
張浩的聲音好像有些生氣,可他的臉色卻是另一回事,有些緊張,又有些猶豫,然後,好像,還有三分紅暈。
“你瘋了在這兒唱什麼鴛鴦戲?!”木子極不樂,拼命想掙脫這明明覺得很舒服的境地。
現(xiàn)在是什麼時候,索樂不見了,自己找到線索交跟蹤而來,這傢伙突然調(diào)戲自己是幾個意思?!
“廢話我不摟著你,那氣窗左邊的縫隙就看見咱們了,暴露身份四個字懂嗎?!”張浩的聲音就在木子頭頂,引得她忍不住擡頭。
四目凝視,張浩摟著她的手不動。只是她的眼睛太清亮逼人,明顯透著審視和探究,要從他眼中辨出端倪。
看吧看吧,看我是不是私心!
很快木子垂下眼皮,不麼她看出什麼沒有,不過倒是不開口,也不掙扎了。
好吧,她不得不承認(rèn),沒有經(jīng)過專業(yè)訓(xùn)練,自己踩人屋頂時可能確實動靜大了些,無所用心的人不在意,可著意防備的就瞞不過去了。
“這樣能行嗎?裝一對鴛鴦鳥?不會被看出來,他們趁機逃跑了吧?”
張浩已經(jīng)低下頭,此刻臉完全與她平齊,幽深黑眸極靜的看她一眼:“看那邊。”
木子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瞬間面紅耳赤。
高 高低低的屋頂上,竟坐著三兩對情侶,依偎在一處小山包似的,自己開始沒看出來,還當(dāng)是高聳的屋頂老虎窗,細(xì)看之下,原來是這麼回事。
空間雖小,也擋不住戀人們炙熱的心,再說屋頂多好,還可能看星星看月亮呢!雖說下雨,也不妨礙裝B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