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木子不說話,靜靜地看著肖燕。
當然她相信對方不會特意跑到自己家來,只爲咋咋呼呼地嚇人。
肖雲這個人確實有點不對勁,木子自打第一眼看到這個姑娘,就覺得有她身上有些不合常理的地方。
可這只是一種感覺,讓她具體說出哪兒不對,木子又說不出來。
“你們誤會了,”肖燕馬上解釋:“我的意思不是說她真的撞上了鬼,我的意思是,”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她自以爲自己撞了鬼,陷進去,出不來了。”
木子馬上反應過來:“肖雲以爲自己的男朋友還活著,產生幻覺了是不是?”
楊美大失所望:“哎這事我們也解決不了哎!肖總,不是我們有意推脫您,您這個問題啊,輕了得找心理醫生,往重了說,只怕您得帶您妹妹,去精神病醫院檢查檢查。”
肖燕半天沒說話,過後擡起頭來,黑眼圈明顯又深了一輪,擡頭紋也出來了,整個人顯現 出一種難得的老態。
“你們也知道的,我跟我妹妹,自小相依爲命,”再開口時,肖燕的語氣變得有些艱難:“我們是雙胞姐妹,自生下來就沒見過父母長什麼樣。也許嫌棄我們是女兒,所以一出世就被丟到了社會福利院門口。”
沒人說話,氣氛變得壓抑而凝重。
楊美的眼眶紅了。
在場所有人中,只有她,最深刻地體會到這種無奈的憤怒。
自己不比弟弟差,甚至比他強過許多 ,各方各面,無不出衆,可就因爲是個女孩,一直不得父母歡心。
“慢慢長大了,我懂得了許多,也知道除了妹妹,這世上我沒有別的親人了,福利院裡的日子,不會難過,可也好地不到哪兒去。自那時開始,我就發誓,不管自己怎麼苦,也一定不能讓妹妹遭罪!”
肖燕的話貌似沒頭沒腦,好像是在表示她和姐妹情深之極,可木子卻覺得,其中另有道理。
當知道這世上沒有靠得住的東西,初時人會變得絕望,然後,會麻木,再接下來,便有可能是瘋狂的攫取,對他人,也對自己。
匱乏的安全感帶來的失落,總要通過一個出口宣泄出來,不是嗎?
不讓妹妹遭罪,也許只是肖燕拼搏的一個藉口而已。
“你妹妹跟你的性格,完全不一樣是不是?”木子反問肖燕:“自小到大,都是你保護著她的是不是?”
若是肖燕沒了個男朋友,無論是以什麼方式,應該都不會如肖雲般,崩潰失神。
肖燕苦笑:“有個高人給我們姐妹倆算過命,說上天配得很好,我就是個勞碌命,肖雲就是靠在我背上享福的。也許上輩子欠了她,總之她可以悠哉自由,我卻不能夠。”
這句話的背後似乎有許多 說不出的苦衷,可肖燕言盡於此,並不想就這個問題多談什麼。
“所以呢?”木子輕輕地問:“肖總想讓我們,幫肖雲做點什麼呢
?”
肖燕咬了下脣:“我想,能不能 請你們,幫我找個人。”
楊美安之譁然不已:“不會吧?肖總,我們可只找活人!你妹男朋友已經死了,得上閻羅殿裡找去,這活我們接不了!”
肖燕笑了,眼裡有道精光一閃而過:“想哪兒去了你們?我真要招魂,不會上嶗山請道士去?我還沒糊塗到這種地步吧?”
索樂反問:“那您什麼意思?”
“我想請你們,幫我找個男人,”肖燕打開精緻的小包,用兩根指頭從中夾出一張照片,遞了過來:“只要長得像這樣, 就行了。”
木子輕輕接過照片,上面是個清俊的男孩子,簡單的髮型,白白瘦瘦,五官標準而略溫和,大學生模樣。
“這是誰?”安之湊過來:“看著不大。”
索樂楊美對視一眼,又看了看木子,三人異口同聲:“這就是肖雲的男朋友吧?”
安之一個激靈,立馬縮回頭去:“原來是張死人的照片哪!呸呸呸!晦氣晦氣!我得上廚房捏把鹽去!”
楊美向後連退七八步,直撞上安之的房門才停:“說了半天還是要找個死人!肖總,您也太會玩了!是不是看我們跟張隊關係好,警方又一直沒找到這男人的屍體,所以想通過我們,曲線救國啊?”
肖燕忙解釋:“你們別急,聽我說嘛!當然不會讓你們找馬晨了!”
原來男朋友名字叫馬晨。
“不過我妹妹現在的精神狀態越來越不好,心理醫生也看過了,效果不大,如果要送她進精神病醫院,” 肖燕的聲音低了下去:“說實 話我也不捨得。前幾天有個專家給出了個主意,說不如先找個跟馬晨長得像的男人,開導開導她,慢慢解了她的心結,再讓她認清現實,也許會容易些。”
楊美索樂瞠目結舌,不知道這種理論的依據在哪裡。
一直沒說話的木子卻開口了:“馬晨出車禍那晚,他開車是不是去找肖雲的?”
肖燕的臉色變得陰沉:“沒錯。那晚馬晨感冒,吃了藥本打算睡一覺的,肖雲忽然給他打了電話,他纔開車趕到我家去。路上就……”
這下衆人明白了。
所謂肖雲的心結,原來在這裡!
所以出事後她纔會自覺自動的生出幻象,只怕是心有愧疚,所以才總認爲馬晨就在身邊。
“是怕男朋友來索命麼??”安之指尖捏著一小撮鹽,站在廚房門口,聽見肖燕的話也忘了向身後甩了,一臉驚悚地問:“你妹妹是不是總覺得,那個男人在暗中窺探,時時想拖她一塊兒入土啊!”
肖燕苦笑一聲:“倒不是這個。馬晨愛她致深,就算死了也不會做傷害她的事,肖雲很知道這個。她不過是心有不甘,不肯承認事實。我這個妹妹,自小碰到困難就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逃避。她是絕不會主動解決問題的。這件事也一樣。所以她既不直面自己叫出馬晨來導致他
出車禍這件事,也不肯面對馬晨已經不在了的事實。”
木子若有所思:“因此她才整天生活在幻想中?”
肖燕有些難堪:“也不是整天。她一時清醒一時糊塗。糊塗起來,總覺得馬晨在哪裡呼喚她,所以想盡辦法也要從家裡溜出去。等到清醒,又膽怯又害羞,不敢跟陌生人解釋什麼,別人才總拿她當了瘋子。”
“還有鬼。”索樂冷冷地加了一句:“我們木妹妹第一次看到她時,就在城郊的野山上,深更半夜的,還穿著一身白裙蓬頭散發,說不鬼,估計都沒有人信。”
安之附和::“就是!也就是我們木妹妹心理素質過硬!換了別人,那是立馬要犯心臟病嘀!”
肖燕愈發難堪:“對不住對不住!我不知道這個!還以爲那天在高速路上,是頭回碰見呢!實在對不住!她一發起病來,家裡幾個保姆都看不住她!我這個妹妹毅力不行,可小聰明卻多得很,真使起心眼來,我都不是對手。”
木子聽到這裡,恍惚間覺得肖燕的語氣變得有些奇怪,她拿不準這話是誇還是貶,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肖燕,對方卻正好偏了頭,對著索樂開了口。
“上幾回對不住,不是我有意跟你發脾氣,實在你說到了我的痛處。我也想多陪陪我妹,可公司越做越大,有些事實在身不由已。”
索樂怔了一下,許是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誠懇地向自己道歉,有些不好意思:“沒事,我也有不對。這事過了就過了,別再提了。”
楊美把那張照片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可惜了,年紀輕輕的,說實在的,就這長相,跟你妹還真挺班配。”
肖燕黯然:“可不是?大學時就好上,到現在也有五六年了。說好明年就送他們出國,馬晨讀研,肖雲伴讀,三兩年之後再拿個身份,她這一輩子,就算圓滿了。沒想到,半途上出這麼個事。”
木子忽然開口:“出國的費用都算你的吧?”
肖燕沒想到她會這麼問,下意識地點頭:“當然。”
“哎呀你這算什麼問題啊木妹妹,人公關公司現在開多大?養兩人出國算什麼大事?”索樂現在倒幫著肖燕說話了。
木子當沒聽見:“那她的人生算圓滿了,你的呢?”
肖燕愈發意外:“我?”
木子語氣很沉靜,黑眸湛湛,像汪著兩譚深泉:“聽你說了半天,自小到大都是你在替你妹妹考慮,養活她,又讓她人生圓滿。那你呢?你倆同胞所出,一樣大小,她可以舒服享受,你卻要在外打拼,難道你就沒替自己考慮過?”
這話什麼意思?這不是生生挑撥人家姐妹關係麼?!
揚美安之都傻了眼,不明白木子幹嗎要問這麼不知趣的問題,索樂更不耐地替肖燕回:“那是人家願意。上幾個月你不也一樣,爲我赴湯蹈火了麼?我當你該最理解姐妹情深這四個字呢?木妹妹,智商還在線吧?怎麼問出這麼傻的問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