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站在不易覺察的陰影里。看到男生伸手把電吉他遞出去,下面是看不見底的深邃懸崖。
邵天衡微微聳了聳肩,童欣不知道他是在哭還是冷笑,女生不由得上前一步。
像是察覺了女生的存在,邵天衡回過頭來。可惜逆光的太厲害,看不清他的面容。
男生低沉的聲音回蕩著飄進女生的耳朵:“童欣,我已經放手了。你也放手吧。”
說話的時候,握琴的手突兀的松開了。漆黑的琴身,在白的耀眼的光芒下刺痛了女生的雙眼。眼淚涌了出來。
童欣輕呼一聲張開了雙眼,她抬手摸了摸眼角,竟有濕潤的觸覺。
女生無聲的大口喘息著,身體像是被拉鋸著一般酸痛。一翻身,聽到骨頭發出的聲音。
像是靈魂被扭轉時發出的聲音。
我曾經不甘的吶喊過,我曾經絕望的呼喚過你。你聽到嗎?
女生把頭埋進胸口,輕聲嗚咽起來。
你聽到過我的吶喊么?
刀口割進去,嵌進去的深度丈量著女生對自己的恨意。
細節又在頭腦中閃爍起來。
老師講課的慵懶聲音飄進耳朵,女生字字聽得清晰,大腦中卻愈發刺痛,脹裂一般的尖銳,門外蔓延進來的寒意麻木了雙腿。
什么都聽到了,卻什么都沒有聽懂。遇到學科上的字眼,大腦就落荒而逃,拒絕思考。
為什么呢?為什么這么難呢?
女生咬緊嘴唇,僵硬的低下頭去,眼睛漲得發澀。
這樣的話。怎么這么糟呢?
不斷溢出的血色,浸透紙巾。
從來沒有遇到的,無法抑制的血流,桌上攤開的紙巾血跡斑駁。
寢室一起叫的外買到了,童欣起身主動下樓去拿,紙巾按在手臂上。止不住的血色攤開來。
女生用力仰起頭,聲音顫動起來:“真的這么難么?真的這么難么?真的這么難么?”
聲音回蕩在走廊里。
上樓回去的時候,太多的血液流失,左手變得蒼白,握上去像是堅硬的石頭,冷的像是死去的模樣。
死去了么?我的左手。
死亡的話。
“童欣,”老師的聲音將女生飄遠的思緒拉扯回來,“你來講一下這道作業題你怎么做的。”
女生按著本子上寫的念了起來,老師立即提出了疑問,不知對策的女生窘迫的站在原地,教室里安靜的像死寂的河道。
“自己做的題怎么都不會了呢。”老師語調冷漠,“你坐下吧。”
童欣扳回椅子坐下去,椅子發出的“吱”的聲音膨脹了一般在女生腦海里拖得死長。
呵呵,被發現了呢。
抄作業的事。
可是不抄的話,完全不會的題目怎么辦呢?
問別人么。
對方的鄙夷像一道洪流,讓女生每一步都艱澀難堪。
童欣偏頭向窗外看去,冬天稀薄的陽光。光線在厚實的水泥墻上夭折了。
女生淡淡的笑了。
百無一是的自己,從這個世界上注銷掉吧。
停留在終點的死亡。開始與結束重疊的刻痕。
中午的校園廣播里模糊的飄出來肖邦的離別曲,沿著陽光的脈絡,親切起來。童欣眼前晃動著邵天祁坐在鋼琴前的姿勢。女生痛苦的皺了皺眉。
很想割斷。和你的羈絆。
很想割斷。所有與這世界的關聯。
最后的愿望,是希望所有人都不會為我的離開難過。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他們都會開心。可是你還是會難過吧。
你會哭嗎?
女生翻開手機,找到邵天祁的名字,想了想,發過去:我們絕交吧。我很討厭你這樣自以為是的白癡。
男生立即回過來:是你一直糾纏我吧。你這樣的垃圾不會有人在意的。自以為是的白癡是你才對吧。
女生一時錯愕,之后哈哈笑了起來。輕快的像要長出了翅膀。
童欣仰起頭。陽光照不到的部分,鉛灰色的天空,像是染了病。
那么,你還愿意在這樣的天空下飛翔么?
鋼琴的聲音順著脊椎爬上女生的脖頸,帶著清涼溫和的氣息。
童欣仔細盯著鏡子里的人。臉上贅肉堆積出來的邊幅,畏縮在鏡片后的小眼睛,潦草的發線。血管里像沸騰了起來,可以聽到血液沖刷的聲音。女生瞇起眼打量鏡子里的人,嘴唇繃得又細又緊。
大家都很討厭你。
要是你死了就好了。每個人都會開心吧。少了你這個阻礙的話。
事實上。
我也很討厭你。
所以你死了吧。
童欣深吸一口氣,閉起雙眼,刀口從左臂上深深割了過去。綻開了一樣的血肉。
綻開了一樣的痛楚。
女生下唇咬的發白。一字不哼。她舉起右手緊握的小刀,渾身抽搐著,刀子猛地割下,女生臉上自鬢角至嘴角綻開了一朵絕艷至死的血花。
童欣再忍不住。短促的尖叫了一聲,癱倒在地。
傾倒下去的側面,可以看到窗簾的起伏,陽光灑落下來,盛滿女生渙散的瞳仁。
女生勾起嘴角,淚水滿溢而出。
對不起。
真的很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