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定式。

必須這樣下，否則就會吃虧。從小背過的定式厚厚5本。小時候喜歡下很大的定式，雙方都不需要思考，一個定式結(jié)束就了結(jié)了大半部分戰(zhàn)局。大學(xué)里忘記了之前的大部分定式，于是每次下棋前都一陣空蕩蕩的緊張，生怕在這樣的細節(jié)上定下了敗局。

從來沒有想過，彼此都不用定式的情況。

一定會很糟吧。

畢竟定式是那么多人多年研究的成果，一定有其存在的理由，一定是最合理的下法。

一直都是這樣來著。

前兩天高中的班花發(fā)短信來說生日快樂。男生看到短信不由得想起她的笑容，太漂亮以至于無法在腦海里抹殺的印象。還記得高中時候自己總是在課間飛快的飆作業(yè)，她就在一旁佯裝鄙視說：“作業(yè)的奴隸?！?

邵天祁會抬頭笑笑回應(yīng)，又埋頭到作業(yè)里。

她說過的那么多話，現(xiàn)在只記得這一句了。

作業(yè)的奴隸。

大一的時候回家聽到爸爸和哥哥吵架的事，突然又想起來了。印象中是因為運動鞋的緣故，爸爸不相信哥哥的鞋子是800買的，后來就爭吵起來了。

那時候爸爸的眼光令天祁心慌，像是帶著明顯的鄙視和否定，可是又是包容的語氣。不相信卻不責(zé)備的。

自己的話，只有高一離家之后被爸爸用這樣的態(tài)度看待過。以前的話，就算再荒謬，父親都站在兒子一邊的。因為優(yōu)秀的自己，沒有被懷疑的理由。

是自己的行為讓別人失望了，所以不被信任了而已。

雖說本來人和人之間，就沒可能有什么信任可言?？墒潜话职謶岩傻脑挘€是會備受打擊。

像是流水線上的產(chǎn)品，只有合格與不合格的區(qū)分，小時候只有成績好與成績差的區(qū)分，長大了只有賺錢多與賺錢少的區(qū)分。

從一生下來就不可避免的定論。沒人逃得出。

可是哥哥沒有妥協(xié)。

所以他離開這里了。

素描本里夾著哥哥的涂鴉，被夾在選修課課本里一起到了邵天祁手中，畫著街角的無聊場景，學(xué)生挎著背包，西裝革履的青年人低頭看表，中年人抬手摸摸漸漸謝頂?shù)哪X門，老婆婆坐在路邊眼神呆滯。

所有人。

乏味的畫面，卻覺得有異常的和諧和靜謐。

畫里的每一個人，都沒有嘴巴。嘴巴的部分，全部一片空白。

無法控訴的，壓抑的沉默著。

起初有些恐懼的，這樣的畫面，失調(diào)的意義，竟是出自哥哥筆下。心目中的哥哥，從9歲來到家里，就是很溫柔的人。那時候的自己還不明白哥哥搬來一起住背后的慘事，只是覺得有人一起玩了很開心。會偷偷攢錢給自己買變形金剛的哥哥，會告訴自己通關(guān)秘技的哥哥，會伸手來輕輕揉亂男生頭發(fā)的哥哥，會溫和的笑著鼓勵自己的哥哥，與這樣的畫，總是相去甚遠。

直到哥哥離開，男生才察覺到，是自己不知道太多的事。

哥，你很難過么？為什么不和我講呢？

哥……

可是什么都不能做，不能難過，不能駐足，不能任由自己慟哭。

不可以放任自己，不可以犯錯，不可以讓大家失望。

如果那里不對了，也一定要更加自責(zé)才行。一定要努力，所有人都看著呢。

必須按照每個人期待的去做，去努力，不可以徘徊，不可以回頭。

可是，為什么呢？

這問題如此尖銳，不斷刺痛邵天祁的神經(jīng)。像是所有齒輪突然停下了轉(zhuǎn)動，男生突然失去了方向。

那么，究竟是為什么呢？

老師的話，會說：“要為自己的未來負責(zé)，要提前做好規(guī)劃。無法規(guī)劃自己是自我功能不完善的表現(xiàn)?！?

被計劃的未來，被計劃的結(jié)局，既然已經(jīng)知道答案，為什么還要我們?nèi)嵺`呢？

還好，認識了童欣。讓男生想成為一個乖僻的偏執(zhí)狂。

拒絕著，拒絕成為討厭的，冷漠的，自私的，猜疑的，遲鈍的，傲慢的，成年人。

“……是自我功能不完善的表現(xiàn)?！?

“你是太無聊了……”

“你是想多拿點錢吧……”

“胡思亂想什么呢？……”

為什么是我錯，而不是你們錯？

成長是罪惡的。

星期五的下午，永遠有車子在樓下散亂的停靠著。坐在車里焦急等待的父母和拎著箱子出入宿舍的學(xué)生的身影，填補滿男生空泛的視線。

邵天祁看著空蕩蕩的宿舍，一個舍友下午拖著包滿嘴抱怨的回家去了，另兩個去陪女朋友了。

他坐在椅子上，背對著窗默不作聲，天色在他身后陰沉下來，一直湮沒了男生的神色。

談女朋友有什么意義么？

為什么假期一定要回家呢？

好好學(xué)習(xí)，好好工作，為什么就是對的？

這世界最沒道理的就是居然有這么多道理。

沒辦法像你們那樣生活。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