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時候,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在如此少雪的城市。紛紛揚揚的塵埃一般緩緩落下來。
邵天祁坐在人數稀少的軌道交通X號線上。每個人裹著厚重的衣服,縮頭縮腦的很猥瑣。男生從對面的窗戶看出去,分辨出這個城市灰白的棱角。
上海中心。
多少課上分析過的建筑。標志。里程碑。XX第一。與之相關的諸如此類的字眼。
現在它的身上落滿了雪,它站在那里,像是筆直的插入蒼穹的一柄刀,你看到了么?天空落下了血紅的淚。
“你說,這算不算一種悲涼呢?”男生輕聲問著,伸手去拉左手邊的人,卻落了空。男生驚懼的回過頭來,看到身邊空蕩蕩的長椅。
左肩上傳來不適的缺失感。感覺不到過往的溫存。
失去了快樂的微笑,失去了童話的童年,失去了記憶的緬懷。
如此勉強。
我本以為落雪是上天詩意的吻。可它現在刺眼的紅。
13歲冬天的第一場雪,男生被媽媽攔在了家里練習最無聊的素描。還在好玩的年齡的男生聽到哥哥出門的聲音時,甚至氣的紅了眼睛。
男生隨手胡亂涂著,手機突然震起來,男生接起來。
“天祁,你在臥室么?從窗戶向下看!”哥哥的聲音傳過來。
男生想到剛剛的不快,皺著眉頭向窗戶湊過去。
3層的高度上看得很清楚,前院里哥哥和童欣興奮得朝自己揮著手,以及他們堆的雪人,向自己招著手。
鼻子眼睛嘴巴都不協調的歪倒著,拼湊出一個滑稽的表情,男生剛要笑出來。電話里傳來童欣的聲音:“喂,怎么樣?你覺得像不像?”
“什么像……”突然反應過來的男生發現雪人帶著自己的帽子掛著自己的圍巾手套,頓時笑噴了出來,“我哪有那么丑啊!”
“你不夠配合啦!小爺,來給妞笑一個……”
被哥哥的笑聲打斷了。
兩個人又開始搬弄雪人的表情。笑得不亦樂乎。
邵天祁在窗臺上看下去,一會兒又笑翻了過去。
最后的素描本上,看到的模糊的勾畫,完全是涂鴉。可還是能隱約看出來的,沿著軌道走在鐵軌遠端的人,背影縮小的分不清性別,而最近的地方,看到有模糊的影子默默注視著遠處的人。
一直看著你呢。
看著你玩鬧,看著你傻笑,看著你猙獰,看著你飛翔……像看著另一個我玩鬧,看著另一個我傻笑,看著另一個我猙獰,看著另一個我飛翔……
我穿過這世界的喧囂,一路走到了這里。看到欺騙,看到惡意,看到懷疑,看到虛偽,也沒有駐足。可當我回過頭去的時候,卻發現不見了你的身影。我怎么等也等不到你追趕上來的腳步了。你在來路上,被這些喧囂埋葬在了另一個世界。
而在你身上存在的我,也像褪了色般,透明的不可捉摸。
醫院里聽到童欣爸爸的聲音斷斷續續響起來,稍重一點的音節穿過門縫飄進男生耳朵。
“就算有了孩子……還是我的女兒……”
“爸爸不是有意要打你……回來彈鋼琴好了……你妹妹要送去她姥姥家……”
邵天祁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弓起身子,雙手交握。指節按的蒼白,在手背上印出五個指印。
那些話,像火焰燒出的焦痕,在男生心上,一道道,戳穿他的虛榮,割裂一般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