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前塵舊事一幕幕的滑過腦海,一會兒是白晨蓓凄然欲絕的神情,另一方面卻是楊貝宮一向沉穩,不動聲色的表情。他不能否認,父親對他真心的疼愛,可是就是這樣,他才不明白,他和母親之間,有什么解不開的結?
面對兒子的責詰,楊貝宮保持沉默。
“你難道不要解釋一下嗎?”楊柳汗水冒了出來,情緒卻平靜了下來。
楊貝宮很多時候。看起來和司徒空很像,因為他們的神經好像都是和鐵打的一樣,楊柳可以比他們聰明,但是不會有他們的冷靜。
只是這種冷靜,是不是也是經過痛苦的刻痕才能練就?
“我無需解釋。”楊貝宮終于開口。
“什么?”楊柳那一刻的表情竟然不算太詫異,或者這個結果他早應該知道,他突然發現父親和隱者很像,那就是他們不想說的事情,沒有任何人能*問出來。
“你相信我,就會知道,我做的一切,沒有選擇。”楊貝宮冷冷道:“你不相信我,我說的任何在你看來,都是狡辯,徒勞無功,其實楊柳,”楊貝宮稱呼兒子很少用柳兒等溫情的稱呼,他稱呼楊柳的名字,代表著他不僅當楊柳是兒子,而且還把他看作是朋友,“如果你今天不是這個表現,經過三年的遺忘,三年的苦行僧一樣的磨練,我其實已經準備和你說一些事情,但是很可惜,你今天的表現,讓我很失望。”
楊柳默然。
“我和你說過二十多年,你可能控制不住局面,但是你一定要控制住你自己的感情,那樣你才能留得一線生機。”楊貝宮緩緩道:“不然你會輸的一敗涂的,三年的經歷,對你來講,是磨難,也是收獲,我只以為三年后的你,終于可以讓父親放心和你說出一切,不過很遺憾,我發現,現在還不是時候,因為你還是太感情用事!”
楊柳喘氣慢慢平靜,望著父親的眼神很復雜,他不能不承認,父親說的很對。
“只是有一點我要提醒你,當年我不是沒有盡力挽救,”楊貝宮緩緩道:“我提醒過你,要你遠離白晨蓓,你不是一直自詡記憶力天下無雙,這句話沒有理由忘記的。”
楊柳愕然,父親當初的確說過這句話,可是他當初怎么能夠聽下去?
他那時是意氣風發,他那時只有不可一世,他覺得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卻不知道天地之大,他不過也是一枚可憐的棋子罷了。
“可是當年你就很自負,”楊貝宮嘆息一聲。“你也是個浪子,你覺得征服一個女人的感情,是不是很好玩?也很自豪?所以你把我說的一切當作耳邊風,我行我素?”
楊柳臉色有些發白,楊貝宮攤攤手,“你看,事情就是這樣,我提醒了你,但是你還是執意妄為,以你當年的性格,如果我和你說出了事情的真相,結果只能更糟。”
楊柳臉色一變,神情狐疑不定,他覺得自己已經很糟糕,難道還有更糟糕的事情發生?
“白晨蓓死了,我是有一些責任,但是你難道不覺得,是你導致了最終的結果?”楊貝宮最后下了一個結論,無奈中帶有冰冷。
楊柳倒退了兩步,扶住了墻,父親說的很殘忍,可是他實在無話可說,一種更深的驚懼瞬間充斥在心中,由來已久的!
他看起來風光無限,只是這段時間受到的打擊實在常人難以承受,他并沒有再次發瘋,不過是因為他的神經也是痛苦中反復歷練。
“你說的不錯。”楊柳終于挺直了腰板,嘴角有了一絲苦笑,“一切都是我的自以為是,我輸的無話可說,不過你雖然不告訴我當年的一切,我還是要去查,很多事情,沒有理由查不到。”
“你可以去查。”楊貝宮笑了起來,多少有了點欣慰,“但我想告訴你,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沒有對錯,沒有答案,而且我要提醒你一句,你主動請纓去查樸人興的死,不能再耽誤了。”
楊柳終于放松了下來,“樸人興的死難道比二十年前的事情還難查?”
“或許事情不難查。”楊貝宮若有所思,“可是有的事情,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真相。”
楊柳若有所悟,轉身就走,只是到了門口的時候,突然轉身,“父親,我還想問你一句話。”
“你說。”
“對于當年的事情,你心中沒有一絲后悔?”
楊柳當年兩個字說的很含糊,楊貝宮嘴角也頭一回露出了澀澀的笑容。“我只能告訴你,后悔不后悔,我要走的,還是如今的這條路,有的時候,我們別無選擇。”
楊柳搖搖頭,走出了房間,帶上了房門,楊貝宮卻是坐了下來,有些怔怔的望著的面上杯子碎片,喃喃道:“雪柔。兒子長大了,你可以不用再擔心了。”
楊柳并沒有聽到父親的喃喃自語,只是他看到父親的冷漠和平靜,他突然覺得很心虛,他實在不想再追問下去。
他知道,父親一直想念著母親,二十年如一日,因為他喝了二十多年的太湖翠竹,以前的楊柳還不清楚含義,現在他終于明白了。
父親看起來沒有感情,只不過那種思念已經刻入了骨子里面,他要用多大的克制才能保持今天的平靜,楊柳突然有些心酸,覺得自己今天做的有些過火。
父親說的沒錯,有些時候,生活由不得你選擇,想到這里的楊柳,突然又有了一絲心悸,以前的那種悸動都是很模糊,現在竟然有個清晰些的概念。
突然止住了深想,楊柳豁然抬頭,發現白城遠遠的站著,默默的望著自己。
“四叔。”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走神的時候,我有十次機會殺死你?”白城咧咧嘴,看不出是哭是笑。
“我只知道,誰都可能殺死我,但是四叔不會。”楊柳笑了起來,“我還沒有大逆不道到欺師滅祖,背叛師門,所以四叔也不用著急清理門戶的。”
白城這次真的笑了起來,健步走了過來,用力拍了下楊柳的肩頭。“三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舌頭上的油炒菜不成問題。”
楊柳有些苦笑,“四叔,你輕點,我這骨頭可架不住你的一拍。”
“你小子不用和我裝的,”白城笑道:“我用了三分力,你沉肩化解的不動聲色,看起來這三年來,功夫并沒有放下。”
“四叔下次試探的時候,最好打個招呼,”楊柳苦笑,“我化解的是不動聲色,你卻不知道我骨子里面痛的厲害。”
“我只看到你笑的很開心。”白城笑。
“那是因為四叔教過我,越是痛苦的時候,越要笑,哭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既然這樣,為什么不讓自己開心一些。”楊柳握住白城的手,“四叔說的話,我從來不會忘記的。”
“好小子,嘴巴這么甜,”白城和楊柳邊走邊談。已經來到了一個僻靜的的方,“最近是不是養蜂了?不然怎么說出話來,甜死個人?”
白城像是說者無意,楊柳卻是心中一動,“四叔,我知道你見多識廣,但是你聽到過螞蟻或者蜜蜂這種組織沒有?”
楊柳只是想著隱者當初暗示過他。他有鴿組和鷹組的力量幫手,可是人家也有螞蟻和蜜蜂的,卻沒有注意到白城的眼中閃過一絲很古怪的神色。
半晌聽不到白城說話,楊柳抬起頭來,“怎么了,四叔?”
“沒什么。我只是奇怪,怎么還會有這種組織。”白城在楊柳抬頭的那一剎,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木然。
“我也奇怪,但是真的有,而且很強大。”楊柳望了眼白城,補充了一句,“甚至比種子還強大。”
白城臉色微變,淡淡道:“你知道的可真不少,那些鴿子真的了不起。”
楊柳笑了起來,“我知道四叔不喜歡做生意,但是一門心思的培養種子,到現在,也應該萌芽了吧?只不過四叔放心,你知道我的鴿組,我知道你的種子,我們彼此都扯平了。”
白城凝望了楊柳半晌,“你都知道了,不知道別人知道不知道?”
他問的莫名其妙,楊柳卻像聽懂的樣子。“知道不知道無所謂,這就像百萬富翁一樣,他有錢別人都知道,但是他如何使用,那是他的能力,種子誰知道都無所謂,但是埋在土里。只有發芽的時候,別人才會發現。”
“說的也是,”白城笑笑,好像漫不經心的問。“誰和你說過螞蟻和蜜蜂的事情?”
“我不知道。”楊柳搖頭。
白城竟然也不問,只是看著楊柳的眼神多了一分欣賞,“楊柳,你知道你三年來改變最大的是什么?”
“是什么?”楊柳還是笑,只不過他的笑已經變的有些讓人難以捉摸。
“你變的更小心,更謹慎了。”白城緩緩道:“以前的楊柳雖然是強,可是骨子里面有種剛,至剛則易折,你缺乏的是打擊,你一直都很順利,不能說你現在就成熟了,
楊柳有些苦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我現在才知道自己不是超人,最少很多事情,我無能為力,很多東西,我還不知道。”
“我知道你小子肯定找我有事,”白城搖頭,“說吧,能幫你的,我肯定會幫。”
“我想讓你小心一些,戈林不好斗的。”楊柳壓低了聲音,“對于給四叔找出來的麻煩,我多少有些抱歉,但是我真的沒有想到,麻煩變成了你的。”
白城有些瞠目,“原來果真是你安排的,二哥雖然沒有說,但是我有些懷疑,老大肯定也是這么疑心的。”
楊柳無奈的聳聳肩,“我說過,沒有想到會是這種結果。”白城沉吟了半晌,“你的鴿子最近告訴了你什么?”
“最近哥倫比亞有幾個軍官被指控,抓了起來,四叔想必知道?”楊柳笑容有些神秘。
“你小子鴿子飛的倒遠,從這里經過了大西洋,竟然到了哥倫比亞。”白城有些嘆息,“你的鴿子這么好用,賣不賣?”
“這次不是鴿子,是老鷹通知的。”楊柳笑笑,“鴿子如果四叔想用,只要說一聲就好,我們實在親戚,談錢傷感情,你想用鴿子的時候,把種子借我用用就好。”
白城看起來,想一腳把楊柳踢出去,只是半晌笑笑,壓低了聲音,“你既然知道我們是親戚,就應該知道,你如果有困難,不要說種子,就算四叔我上陣,也是義無反顧的。你的消息不錯。前一段時間哥倫比亞毒梟和政府官員勾結,被神秘人捅出了消息,抓了幾個軍隊內部的,讓哥倫比亞毒梟元氣大傷,一段時間都是難以振作。不過有人說這事其實和金三角,還有金新月都是大有關系,因為毒品的來源出現了問題,世界的毒品交易差點因此重新洗牌。”
“不錯。”楊柳也嘆息一聲,“別人都以為警方辦事得力,卻不知道很多事情,另有內情的。”
“你以為花劍冰那小子搞鬼?”白城有些苦笑,“你都不見得能搞定這種事情,你未免太高看花劍冰了。”
“花劍冰不能,但是不意味他幕后的勢力不能。”楊柳緩緩道:“其實哥倫比亞抓出幾個內鬼的確不錯,最少我覺得這種人抓多少都不可惜,但是有人想要洗牌,想要從中獲取更大的利益,別人做了倒無所謂,但是門內的人利用門內的影響,為自己牟取不正當的利益,我就不能置之不理。”
你看起來比沈爺還要高調。”白城冷冷的笑,“可是你不要忘記了,有需求才有供給的,這東西,其實很難禁止滅絕的,毒在人心。”
“四叔難道忘記墨子說過一句話?”楊柳緩緩道:“今有燎者于此,一人風水,將灌之,一人摻火,將益之,功皆未至,子何貴于二人?”
白城有些瞠目。“你不能說點我懂的?”
楊柳笑了起來,“我知道四叔懂的,我們就算救火不成功,也不能去放火,而是盡力送水,現在哥倫比亞的毒梟和金三角,金新月利益都有牽扯。無論誰贏誰輸,對大眾而言,都是有利的事情,如果他們兩敗俱傷,不是更好?”
白城搖搖頭。想要說什么,終于忍住。“你找我不是就想承認這事情是你做的吧?”
“那倒不是,其實我想解釋一下,”楊柳鄭重其事道:“我送四叔那瓶香水,其實是有很深的含義。”
白城看起來想要暈過去的樣子,“難道你小子諷刺我不洗澡還不夠,竟然想和你叔叔玩斷背?”
白城沒有暈倒,楊柳卻差點撞到墻上,咳嗽了一聲,“幾年不見,沒有想到四叔越來越幽默了,我給你香水絕對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想說,四叔其實要給我找個四嬸了。這瓶香水,不正是可以借花獻佛,送給四嬸的?”
白城有些郁悶,“你小子是不是閑出屁來了?還是你覺得別的方面比不上四叔,只能拿這個方面來打擊我?”
“那倒不是,”楊柳嘴角一絲狡黠的笑,“只不過我父親一直都是獨身,你也一樣,你們又總是在一起,我擔心兩個老男人在一起,難免有閑話的。”
白城忍不住的摸摸臉,“我很老?”
“你就是不老才危險,”楊柳鄭重道:“我知道四叔為了門內的事情,一直兢兢業業的,但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也是正常,四叔若是不好意思說,我去和父親說。”
白城忍不住一把拉住楊柳,“等等,你小子吃錯藥了。還是被雷劈了,今天怎么就說這些沒用的?我就算想娶。也得有對象才行。”
“四叔到現在,難道還沒有什么夢中情人?”楊柳忍不住的詫異,注意到白城黝黑的臉上有些發紅,神色一動,“是有了。還沒有付諸行動?”
這下白城的臉和茄子仿佛,竟然問了一句,“楊柳,我知道你小子泡過的女人,比你四叔見過的還要多。”
“等等,我沒有那么*吧?”楊柳有些惡寒。
“你有過之而無不及。”白城翻翻白眼,“我想問你一句,你怎么知道一個女孩子是喜歡你的?”
楊柳倒沒有想到,無。。。。。。心插柳竟然還能成蔭。“這個嘛,我經驗還不如我老爸豐富。”
“我呸。”白城忍不住的唾棄,“你小子少和我裝蒜,你再這樣,我很想在你臉上印個鞋印子,二哥比你正經的多。”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楊柳有些無辜的表情,“兒子這么風流,難道老子沒有責任?”
“楊柳,這你可大錯特錯,你爸這一輩子,只有你媽一個女人!”白城沉聲道:“難道你這都不明白?”
“我怎么知道,我又沒有見過我媽,”楊柳不經意的說,“四叔,你見過?”
白城神色一動,“你兜了這么大圈子,只想知道*事情?”
楊柳尷尬的笑笑,“四叔真的聰明過諸葛之亮的。”
“你錯了,你四叔一點都不聰明,”白城搖搖頭,“對于當年的事情,我只能告訴你四個字。”
“哪四個字?”楊柳精神一振。
“無可奉告。”白城笑容中有了一絲無奈。
楊柳一怔,“你不是說不知道。而是無可奉告這四個字,是不是說明你知道?”
“無可奉告。”白城還是冷冰冰的四個字,楊柳見了,倒很想把四叔這張臉打成腳后跟的,只是轉瞬,又是笑容滿面,“四叔雖然無可奉告,可是你剛才問我的問題,我還是會告訴你的。其實想知道女孩子是否喜歡你,有個很簡單的測試。”
“說來聽聽。”愧疚之意掩不住白城的渴望,楊柳看了心中一動,暗道這個四叔向來和斯達舒一樣,都是內里折騰,難道三年不見,真的喜歡上了哪個?
“你可以約她,”楊柳笑笑,“她如果每次都是爽快的前來,那么恭喜你,你就有機會了。”
“那她要是總是推搪呢?”白城有些落寞。
“她知道你是誰?”楊柳問。
“她不知道,她只以為我是個尋常人,只不過我也真的是個尋常人。”白城嘆息一聲,“在我眼中,身份在她眼里,實在是微不足道的。我一直沒有和她說明我的身份。”
楊柳有些感慨這個四叔手段不差,怎么追女孩子卻和木頭一樣,“那你有個考驗她的方法,直接約她出來到附近最高的建筑物頂端見面,她若是不來,你就說從樓頂跳下去。”
“她若是來了呢?”
“那說明她心中還是有你,只不過是有什么別的阻礙。”楊柳鄭重其事的分析。
“她若是不來呢?”
“那你除了跳下去,還有什么別的選擇?”楊柳攤攤手。“只不過那時候,鴿子老鷹種子統統都不管用了,我建議你最好帶個降落傘的。”
“好小子,你耍我。”白城笑了起來,卻也不惱,作勢要踢,楊柳卻早已站了起來,笑著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