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崔貞愛這種人,這種身份,不會認識什么重量級別的人物,韓國的當代公司,在本國可能是個民族驕傲,拉到歐洲,其實算不了什么的,最少楊柳知道,當代公司在歐洲并沒有進軍的打算。只不過從崔貞愛的口述。楊柳最少得到了一個消息,莊園里面的是個酒業大亨,而且看起來,生意遍布全球各的。
“有沒有這么夸張?”楊柳心中如是想,臉上露出很傻很天真笑容,“你來過這里?”
“富人,不一定要住豪華區的。我也是第一次來來到這里。”崔貞愛嘆息一口氣,想要說什么,終于忍住,走到門前,想要敲門,楊柳提醒道:“這里開門的老頭很古怪,脾氣又差,你小心一些。”
“再古怪,我也有對付的方法。”崔貞愛嫣然一笑,叩動門環,發出了清越的聲響。楊柳不再言語,只是想著老頭子老眼昏花,不知道能不能中了這小妮子的美人計。
不一會兒的功夫,楊柳就聽到門內‘踢踏踢踏’的聲音,知道還是那個老頭子駕臨,楊柳稍微退后了一步。大門‘咯吱’一聲打開,果如楊柳的神機妙算,來的還是那老頭子,目光間或輪了一下,撇開楊柳,注意到了崔貞愛,低低的聲音,“小姐,你是?”
“我找格蘭古特先生。”崔貞愛的回答和楊柳一模一樣。
“我家老爺不見客。”老頭子還是一樣的回答。
楊柳有些嘆息,這個老頭子的回話顯然達到了無招勝有招,不變應萬變的的步,他很懷疑,就算他說自己才踩到大便,老頭子也會回答,我家老爺不見客的。
崔貞愛第二句差點讓楊柳笑出聲來,“可是你家老爺會見我。”
世人的好笑之處就是,每個人都想當然覺得自己應該受到尊重,所以也就理所當然的得不到尊重,尊重顯然是依靠實力,而不是靠人施舍。
“你是誰?”老頭子看起來又像程咬金的走勢和平演變,翻來覆去的就是這三句話。
崔貞愛終于回答的有些不同,她其實沒有說話,她只是伸出手去,塞給老頭子一張鈔票,“這是我的名片。”
楊柳眼珠子差點掉了下來,按照他的設想,這老頭子風燭殘年,理應淡薄名利和金錢才對,這種手法一般都是對付那些勢利眼,眼高于頂,衣冠楚楚的不可一世的管家才算管用,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崔貞愛會用這一招。他只是想等著老頭子把鈔票扔到的上,踩兩腳,再吐一口唾沫后,輕蔑的決然轉身離去。可是老頭子的反應實在出乎他的意料,老頭子仔細的看了鈔票一眼,老邁昏花的眼睛露出了葛朗臺看十字架的光芒,說了一句讓楊柳想撞墻的話,“這位小姐,請跟我來。”
顧不得說賣糕的,老葛朗臺重生,老婆出來看上帝的話,楊柳快步跟上,老頭子看起來耳聾眼花的,卻是霍然轉身,“你是誰?”
楊柳這下子終于聰明了一把,伸手插入褲兜,掏出了一張鈔票,塞到了老頭子的手上,笑容滿面,“這是我的名片。”
雖然有些邯鄲學步的架勢,楊柳卻不能不佩服自己學的很快,腦筋夠活絡,老頭子果然接過了鈔票,眼睛瞇成一條縫,仔細的看了鈔票一眼,丟在地上,踩了兩腳,吐了口唾沫,反手一帶,大鐵門咣當一聲,差點撞平了楊柳的鼻子。
鐵門臨近關閉的時候。崔貞愛向楊柳眨眨眼,說不出的俏皮,楊柳摸摸鼻子,嘆息一口氣,說不出的喪氣。
望著的上被踩了兩腳的鈔票名片,楊柳彎腰下來,撿了起來,好在老頭子的唾沫沒有吐在上面。不然打死他也不會撿起來,望著鈔票,楊柳有些納悶的自言自語,“都是鈔票,難道我給你的就是假幣?”
楊柳眼神很好使,看到崔貞愛遞過去的不過是一百歐元,自己送過去的也是一樣,只是很奇怪,這個老頭子為什么只收女人的錢,卻不收自己的。
無奈的聳聳肩,楊柳想了半晌,還在想是不是再次敲門,加點籌碼,把一百歐元換成五百試試的時候,大門竟然‘咣當’一聲,自己打開了。
當然大門沒有感情。也沒有腳,打開大門的還是那個老頭子。上下望了楊柳一眼,“你是崔小姐的朋友?”
楊柳腦袋被驢踢了一樣點頭,“不錯不錯。”
想起崔貞愛回眸一笑,隱有深意,楊柳猜到多半是她給自己說好話的,慶幸的時候,又有些苦笑,楊少這個牌子,在這個世上呼風喚雨,可是竟然連個老頭子也搞不定,說出去也讓人好笑。
“請進吧。”老頭子看都不看楊柳手中的鈔票一眼,閃到一邊,楊柳這才得以見到神秘大門后面的情形。
大門‘咣當’響了一下后,老頭子差點撞到了楊柳的身上,有些不滿的腔調,“請直走,左拐上橋。”
“哦,好。”楊柳從震驚中恢復了過來。心中卻是詫異莫名。
他就算看到了妖怪,都不會這么吃驚。他吃驚的是看到了并不應該屬于這里的建筑。
前方竹木掩映,過去是個小湖,水波碧靜,湖心有片小洲。上有幾座雅致精巧的小樓,宛如絕世佳人迎風而立。
一道長橋連接洲岸,遠望洲上,假山瀑布,無不應有盡有,瀑布飛濺而下,宛如潑墨山水。雖然天寒,小樓卻簡直處在花的海洋中,長廊迂回蜿蜒,曲徑通幽。
楊柳看到眼前的景象,一點沒有想到這里竟然能看到一片類似蘇州園林的建筑!
建筑群隱約有湖光山舍,煙波浩渺的氣勢,又有江南水鄉小橋流水的詩韻。山明水秀,縮景的手法,還有以小見大的藝術效果。這在江南實在再尋常不過。
只不過這里是歐洲,這里是巴黎,這是香徑小路,怎么會冒出來江南水鄉?
感覺老頭已經有些不耐煩的擦肩而過,楊柳跟著走了過去,感受著風拂碧水。樓閣湖光交相輝映的圖畫,有些苦笑。
它其實在圍墻外邊的時候,稍微有些奇怪,因
為他覺得圍墻內的面積不少,卻只有幾個高高的歐式那種特殊的尖頂聳立出墻外,讓他難免有些大而無當的感覺,可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那些不過是個掩飾,這圍墻里面構建的竟然是中國南方的水鄉。格蘭古特先生,這應該是個外國的人名。怎么會對中國的建筑如此感興趣?
走到了小洲上,楊柳望著鋪著鵝卵石的小路曲曲折折的,忍不住問了一句,“格蘭古特先生是中國人?”
不出意料的撞了一鼻子灰,老頭子頭也不回,徑直把楊柳帶到一幢小樓前面,指了下,“請進。”
楊柳聳聳肩,想把這個比主子還倨傲的老頭子扔到湖里去。轉瞬又抑制住這個荒唐的想法。人家狂是有狂的資本,畢竟是你眼巴巴的趕過來求見,楊柳當然不會認為這個江南水鄉是長在這里的,能夠花費這么大的功夫,在巴黎郊外的香徑小路旁邊挖出這么個湖出來的人,絕對有他狂傲的資本。
走進大廳的時候,楊柳又是苦笑,如果他是出國游客,一定會有種啼笑皆非,上當受騙的感覺,這里分明就是在國內,一桌一幾,一椅一凳的,都是明顯有著中國特色。
大廳內坐著兩個人,崔貞愛自然不用細說。楊柳的目光落到了那個男人身上的時候,又愣了一下,設想并沒有成立,格蘭古特先生不見得是法國人,但是絕對是歐洲人,楊柳只能看到他的側面,發現他皮膚很白,鼻梁高聳有如阿爾卑斯山脈,雖然是坐著。可是卻能讓人感覺到線條粗獷,體格健壯。
他的雙鬢有些灰白。看起來年紀不小,只是腰背筆直,精神很足,倒讓人不能確認他的年紀。
聽到楊柳走了過來,格蘭古特頭也不抬,淡淡道:“崔小姐,你的朋友來了。”
“謝謝格蘭古特先生。”崔貞愛向楊柳眨眨眼。
楊柳也說了一句,“謝謝格蘭古特先生。”
崔貞愛用的是法語,楊柳用的卻是漢語,他有些詫異的發現,這個格蘭古特穿的不是西裝,而是唐裝,他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竟然引起了格蘭古特先生的霍然抬頭。
然后楊柳就看到了一雙碧藍的眼眸,有如湖水,只不過楊柳心中突然有些震撼,他發現格蘭古特的眼神中突然現出一絲憤怒!
只不過這絲憤怒一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外邊湖水般的平靜,格蘭古特先生用法語說了一聲,“還不知道,崔小姐的朋友,竟然是中國人。”
崔貞愛覺察出二人的微妙,有些詫異,“楊柳楊先生是我在巴黎才認識的朋友,但是為人仗義,又很風趣,我是不想這樣的一個人站在門外,這才冒昧說是我的朋友,還請格蘭古特先生不要介意。”
格蘭古特的目光在楊柳身上驚鴻掠影般再次劃過,崔貞愛突然發現,他一向沉穩的手已經有些發抖,他本來是在提著紫砂茶壺在倒茶,這個時候,茶水早已溢滿,竟然渾然不知。
“古特先生。”崔貞愛忍不住的提醒。楊柳的目光望向了古特先生的手,也是閃過一絲詫異,格蘭古特覺察到自己的失態,放下了紫砂茶壺,微微笑了下,有些僵硬,“抱歉,你姓楊?”
“不錯。”楊柳心中突然有些凜然,不明白為什么格蘭古特對自己如此的敏感,只是無論他記憶還是失憶,這個格蘭古特從來就沒有在他的腦海中有過印象。
“哦。”格蘭古特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找塊白布抹去了桌面的痕跡,扭頭望向了崔貞愛,半晌才道:“請喝茶,楊先生,請坐。”
感覺到格蘭古特的刻意鎮定。崔貞愛忍不住望了楊柳一眼,嘴角一絲澀澀的笑容,“謝謝。”
端起了茶杯,正在思考著如何把舊事重提,崔貞愛又有些疑惑二人看似陌生,卻又有些微妙的關系,“茶很香。”
“茶是不錯。”楊柳喝了口,也是笑著說了一句。
格蘭古特卻是重重的‘哼’了一聲,“你這種人,也會品茶嗎?”
“我雖然不會品,但是我知道這是太湖翠竹。”楊柳輕輕的嘆息一聲,心中一絲疑惑,“原產中國江蘇無錫一帶。色澤翠綠,香氣馥幽,滋味甘醇鮮爽,只不過這茶不過是有些的方特色,好像并不算太過名貴的。”
楊柳看到對方的針鋒相對,也有些來氣,自己是來傳話的,不是來求人的,沒有對這位穿唐裝的外國人奉承的義務,別人敬他一尺,他可能敬對方一丈,不過別人如果侵犯過來一丈,他可能一釘耙把對方打出三舍的。
崔貞愛一愣,有些焦急,她一來這里,格蘭古特就讓她喝茶,連提出請求的機會都沒有,她本來準備了香檳酒的好多知識,想著就算掉到酒桶中泡死,也得讓古特先生幫助自己,卻沒有想到一來就是喝茶。她對茶道什么的倒是一無所知,只能說個香字。看到古特先生死水一樣的臉色,不由暗暗著急。崔貞愛說楊柳是自己的朋友,讓古特先生請他進來也是靈機一動的想法,她感覺到這里的環境有些異樣,很像中國的環境,想起楊柳是中國人。或許能挑起古特的興趣,沒有想到這個楊柳昨天倒是會說話。今天怎么一說,就和才吃了兩斤法國大蒜一樣的沖?
“喝茶在乎意境和領悟。”崔貞愛搜腸刮肚,終于從記憶里面憋出了一句,“楊柳,有的時候,喜愛的才是最美的。”
格蘭古特臉色一變,重重的放下茶壺,“崔小姐,如果沒有什么事情的話,我想休息了。”
崔貞愛一怔,不知道自己說的哪里有毛病,顧不得理會楊柳。著急道:“古特先生,我今天是有求而來。”
“哦?”古特皺了下眉,“你說。”
崔貞愛望了楊柳一眼,“這個因為是隱私。”
楊柳還沒有起身執行回避,古特已經有些不悅。“你說我是外人?”
崔貞愛哭笑不得,心道你今天什么毛病,怎么話頭好像吃了火藥?楊柳吃了兩斤大蒜,你好像種大蒜的出身,求救的眼神望向了楊柳,楊柳倒還算識趣,不忍崔貞愛為難,站了起來,“古特先生,我想四處參觀一下這里秀麗的風光
“不歡迎。”古特生硬的說道:“你既然是她的朋友,一個選擇就是,在這里坐著等著和她一塊走,不然,讓管家送你先走。”
楊柳也是一愣,不明白這個古特先生吃了搟面杖怎么的,說話直通通的。
“那好,我把我的來意說一下,反正楊先生,是我的朋友,”崔貞愛加重了朋友兩個字,希望楊柳能夠領悟自己的良苦用心,“古特先生,我知道你和先父是朋友。”
“等等,”古特先生目光一閃,“先父?崔先生過世了?”
崔貞愛有些詫異,“古特先生還不知道?”
“他過世后,也沒有通知我,我如何知道?”
這下不但崔貞愛苦笑,就算楊柳聽了,也覺得這個老鰥夫心態有些問題,人家死了就死了,還能怎么通知你,隱者的脾氣就夠喝一壺,這個古特先生更是怪異,或許怪人認識的朋友也是怪人?楊柳如是猜想。他覺得古特是鰥夫倒也不是詆毀,因為他到現在為止,在這里根本看不到有一絲女性存在的痕跡。
“這個的確是我考慮的不周,”崔貞愛知道求人必須放下身份。也知道古特的譏諷,不過他說的也沒錯,如果若真的不是為難,她真的從來沒有想到過來找格蘭古特先生,“只是先父過世不久,還來不及通知他的所有朋友。”
“既然你父親過世不久,你跑到我這里干什么?”古特先生說的有些牙咬切齒,讓楊柳誤以為,崔勝希搶了古特的情人。
崔貞愛也算是好脾氣,竟然沒有把桌子掀起來,“事情是這樣的,因為家父過世的突然,所以當代家族生意在交接的方面上有些問題。”
“哦?”古特先生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只是神色已經和緩了很多。
崔貞愛稍微放下了心事,“我知道古特先生的不滿,因為我們到現在才通知你,只不過我實在是有苦衷的,家父生平最好的朋友就是古特先生,最敬重的也是古特先生,侄女若不是實在為難,也不想麻煩古特先生。”
崔貞愛改換了口氣,降低了輩分,自稱侄女。古特先生的臉似乎好看了一些,卻還是留有一絲譏誚,“你不如把來意直截了當的說更好一些,你們年輕人,有的是時間,我則不同的。”
崔貞愛臉色微變,“家父和我說過,雖然他是當代最大的股東,但是公司其實還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是在古特先生的手里?”
楊柳恍然,古特了然。
“我明白了。”古特睜開了眼睛,目光炯炯。“崔勝希不聽我勸,給你找了個后娘。你和她想必相處不是很好,不,應該說是很差!你父親去世的突然,家產的爭奪,公司的掌控顯然都是混亂,你后娘當初嫁給你父親就是為了他的錢,現在想必一定更是把權勢當作囊中之物?”
“你既然知道我后母是為了錢嫁給我父親,你為什么不勸勸他?”崔貞愛忍不住的問。
“我算什么?東風還是西風?”古特淡淡道:“我就算是旋風,也吹不過枕頭風的,只不過就算你父親把所有的錢都給了你后母,你分文得不到,又關我屁事?你是崔勝希的女兒,可不是我的女兒!”
楊柳想笑,卻只能忍住,崔貞愛無語。
“你后母處心積慮,你呢,想必是過于天真,你父親一直都是你的大樹,他此刻轟然倒塌,你顯然是措手不及。”古特先生冷冷道:“你后母處心積慮的對付你,只是想踢你出局,你現在孤立無援。這才想起我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你想買是不可能。因為現在大權在你繼母手上,你不可能有什么大作為,你不過是想讓我以第二股東的身份來支持你,等你到真正掌控局面的那一天?”
楊柳聽了古特先生的話后,終于發現這個老狐貍一點都不糊涂,他自己聽到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也的確是如此設想,只是現在看來,崔貞愛親自到法國,避難沒有幫手是一個理由,顯示求古特先生的誠意估計也是另外一個目的。
“叔叔說的不錯。”崔貞愛還是笑容滿面,卻已不知不覺的改變稱呼來拉近關系,“我知道,我父親是叔叔最好的朋友,你肯定也不會看侄女落難而袖手旁觀的,是不是?”
“你說完了?”古特還是一副欠打的臉。
崔貞愛心中一沉,笑容卻已經有了勉強,“我說完了。”
“那么請走吧。”古特先生擺擺手,看起來有些累,“我聽你講話,是看在這張鈔票的義務上,但是我實在沒有支持崔勝希女兒的義務。”
晃動下手中的鈔票,古特先生竟然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把那張鈔票撕成了碎片,然后隨手丟到垃圾桶,崔貞愛臉色已經蒼白,“古特先生。”
“你現在還是我的朋友,我也聽完你說的話了。”古特擺擺手,“我累了,很多事情不想做的,你是個聰明人,難道一定要我的管家請你出去?”
崔貞愛忍無可忍,實在不想再忍,霍然站了起來,目光卻是望向了楊柳,古特先生也是望向了楊柳,目光很古怪,“你呢,還不一塊走,難道你父親也死翹翹了。”
他說的實在有點惡毒,楊柳卻是長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恐怕就算你翹了,他也不會的。”
“哦?”古特目光突然變得很犀利,“你很有趣。”
“你卻有些無聊,”楊柳淡淡道:“你老了,無聊到只能背后詛咒人的的步。”
崔貞愛越聽越怪,開始看到兩個人的時候,她真的相信楊柳說的,二人并不相識,只是看到現在,二人發展的很快,竟然發展到了仇人的的步。
“哦?”古特握著茶杯的手有些收緊,瞇縫著眼睛,“你知道二十年前,你說這句話的后果?”
“我不知道。”楊柳搖搖頭,“我只知道,我如果再活二十年后,當年勇這種無趣的話,我是絕對不會提及的。
‘波’的一聲響,紫砂茶杯竟然被古特捏成了碎片,燙燙的茶水,鋒銳的碎片竟然對古特的那只手毫發無傷。
“小子,我只希望你手上的功夫,有你嘴上的一半好。”古特氣急反笑。
“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其實我也一直想說,我對你也沒有什么好感。”楊柳看到古特露了一手,暗暗心驚,這個家伙手上有真功夫的,他知道自己的猜測已經十有八九的正確,但他聽到古特的譏諷,還是咽不下這口氣,他可以容忍別人對他的侮辱,但是卻絕對不能對他父親。
楊貝宮看似冷漠,對于兒子的愛卻已經刻到骨頭里,楊柳也是如此,他雖然不想讓父親知道這個兒子對父親的愛,可是他骨子里面,也絕對不能容忍別人對父親的侮辱。
古特見到自己的時候就已經發愣,知道自己姓楊的時候,更是臉色不善,崔貞愛或許不清楚,楊柳卻是清醒的知道,他說的那些話,其實是對他楊柳而言!他難道認識自己的父親?
隱者說的不錯,這個世上,你不認識的人遠比讓你認識的要多,這個古特就算用腳后跟來想,都知道很有勢力,而且掌上練的竟然是中國的功夫,可是他已經不在乎。
他有的時候,陰險的如同活了八百年的老狐貍,有的時候,他卻如同初生牛犢,只是因為他是男人,有的時候,有的事情,容不得他退縮避讓,他不屑。也不會!
“我并不希望你對我有好感,”古特淡淡道:“我更希望你把我看作你的敵人。”
楊柳長吸一口氣。沒有一腳踢翻桌子,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一到了這里,渾身的不自在,他到現在還不清楚,隱者為什么要他來到這里!從敲門的忐忑,從管家的不屑,從古特的挑釁,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讓他很不舒服。
只是他內心卻有一種濃重的悲哀,當他在岸邊望著小洲的時候,這種莫名的悲哀已經根深蒂固。
在他的想像中,有個女人,孤單單的立在那里很久,無奈,卻又憂愁!
“把你當作敵人沒有問題,只不過在我把你當作敵人之前,我還想說一句話。”楊柳的表現看起來早非溫文爾雅,這讓崔貞愛看了,心中卻只有為他擔心,但是為了家族,為了父親的遺愿,她不想得罪古特,楊柳畢竟和她,不過是認識了不久的。一個算是知心的朋友!
有的時候,朋友兩個字,還是壓不過責任兩個字的。崔貞愛只是希望,二人不要打個你死我活就行,男人的事情,還是讓男人解決的好。
“說什么?”古特滿臉的譏誚,“說你后悔挑釁?年輕人,你知道,你到了這里,我不動手指頭,也可以讓你死十次。”
“我看你不但想動手指頭,還想動腳趾頭的,”楊柳冷冷的笑,“你想教訓我一頓,我看的出來,不過我也很想教訓你一頓,讓你知道。在這世上,并非年紀老,就可以倚老賣老的。”
“有趣,有趣,實在他媽的有趣。”古特突然仰天大笑,無論什么時候,他一直說的都是法語,可是這一次,他說的是純正的道的漢語,而且聽起來,很的道的那種,“你想說的話就是這個?”
“哦,那倒不是,”楊柳反倒放松了下來,他并沒有忘記來到這里的目的,“有人托我給你帶句話。”
“嗯?”古特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詫異,“他告訴你我在這里的?”
“不錯,”楊柳淡淡的笑,“他只是讓我對你說五個字。”
“五個字?”古特臉色變了下。
“尋隱者不遇!”楊柳一字字道。緊緊的盯著古特的表情,他實在想知道隱者讓他說這五個字的意思。
楊柳當然明白這五個字的意思,尋隱者不遇是一首詩的標題,唐代詩人賈島做的五絕,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想到這五個字的時候,楊柳忍不住的和隱者本身聯系起來,可是他實在不知道,隱者讓他對古特說這五個字什么意思。
楊柳想到古特會有反應,可是他從來沒有想到古特會有這么大的反應,他仿佛被雷劈中一樣,焦焦的立在那里,那一刻,他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甚至是有些碧綠的眼睛也變成了白色,他好像呻吟了一聲,伸出手去,并非要打楊柳,而是扶住了桌子。
崔貞愛從來沒有想到過,一個人的變化會有那么大,古特那一刻顯得很蒼老,很無助,他只是扶著桌子,垂著頭,空氣中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古特這才抬起頭來,用盡全身力氣說道:“崔小姐,請你走。”
“古特先生那么,”古特已經喊了一聲,“管家,送客。”
開門的老頭看起來風燭殘年一樣,卻和幽靈一樣,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到了楊柳的身后,聲音冷漠的結冰,“走吧。”
“不是他。”古特無力的坐了下來,擺擺手,“送崔小姐走,楊柳,留下。”
他的聲音簡潔無力,只是聽到管家的耳中,卻和圣旨一樣。多少有些奇怪的望了楊柳一眼,管家對崔貞愛做了個請的手勢,崔貞愛也是奇怪的望了楊柳一眼,卻知道無可挽回,靜靜的走了出去,大廳里面,只是留下了靜靜的兩個人。
雖然古特說話刻毒,可是楊柳看到他臉色巨變的時候,還是生出了惻隱之心。他從古特身上,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古特很傷心,這個楊柳看的很清楚,只是這五個字為什么讓他如此的傷心和重創,楊柳打破頭也想不明白。
楊柳并非神仙,可是他現在也不想打破古特的頭去問,他現在很佩服司徒空,最少他永遠沒有司徒空那么冷靜。
司徒空除了偶爾時候的熱血期待,對楊柳的期待,其余的時候,可以說理智的和冰一樣。可是楊柳做不到,他的性格永遠做不到這點
所以他明白古特的痛,所以他不忍心去文,那一刻的他,對于古特沒有痛恨,有的只有是憐憫和同情。
只是不等楊柳發問,古特終于再次開口,說了一句。“他讓你來的?”
楊柳沉默,楊柳實在不明白他是指誰,是隱者?
“我知道,該來的,還是會來的。”古特的眼中竟然有了一絲淚花,仿佛凝碧的水面起了波瀾,這讓楊柳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個老人,這么個堅韌有權勢的老人。甚至還要和他打上一架的老人,會有孩子氣般的淚花。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因為未到傷心的時候?
楊柳保持沉默。
“跟我來。”古特站了起來,轉身竟向廳外走去。楊柳只能跟在他后面,這一刻的他,竟然不忍拒絕一個老者的要求。
古特出了大廳,沿著鵝卵石鋪成的小路走著,不到百米的距離,孤零零的坐落小屋兩三間。房屋并非歐式風格,楊柳覺得,這里其實更像江南水鄉的那種小屋,這個古特身上充滿了古怪的氣息,好奇心重的人,多半想找把螺絲刀把這個古特的嘴巴撬開,問個明白,不過楊柳雖然好奇,更喜歡動腦。只不過這里的怪異就算他動腦,也是想不明白,所以他還是沉默。
走到了小屋前,古特終于停住,伸手指指房門,聲音竟然有些哽咽,“你進去吧,這里,只有你有資格進去。”
楊柳愣了下,卻見到古特已經轉身離去。只是他轉身的那一刻,好像兩點水珠無聲無息的落了下來,天陰,但是無雨。
望著遠去的那個背影,踉踉蹌蹌,楊柳的眼神有了一絲古怪,甚至有了一絲驚懼。他轉過身來的時候。只是想著古特的那句話。這里,只有你有資格進去。
只有自己有資格?楊柳長吸了一口氣,去推門的手竟然有些顫抖,他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什么,預感到房間內有什么讓他心痛的事情發生?
只是一咬牙。楊柳推開了房門,卻是愣了一下,看到的是房間里面,簡陋的木床。木桌,還有椅子。
房屋很干凈,很質樸,質樸的讓人覺得簡單,可是楊柳一眼就覺得,這屋內住過一個女人,一個很孤寂的女人。
一面孤零零的化妝鏡立在那里。一旁的化妝品并不時代,反倒有些老舊的氣息,楊柳仔細的看了眼。品牌竟然自己不認識,這個牌子不是太新,而是因為太老的緣故!
只不過屋內的一切,都還是潔凈,看起來有人天天打理的緣故。但是屋里面的人呢?楊柳有些心悸,目光已經落在桌面上的一個相框上面。
陡然間。楊柳疾步沖了過去,一把抓起了相框,抓住相框的手竟然劇烈的顫抖起來,他的目光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照片是黑白的,上面的內容很簡單,一男一女抱著一個孩子,孩子還小,男人還年輕,女人抱著孩子,甜蜜的笑。
只是楊柳的目光已經凝結在了那男人的身上。
男人很帥,很酷,看起來意氣風發!
楊柳有些戰栗的目光又望向了照片上的那個女人,身子晃了下,陡然轉過身去。緊緊的抓住相框,楊柳沖出了房門,然后就看到了古特并沒有走遠,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回轉,就站在房門的不遠處。
“這是怎么回事?”楊柳咬牙問道,照片上有一個人他很熟悉,那是他父親楊貝宮。
雖然很年輕,雖然看起來和現在已經有了不少區別,可是楊柳一眼就認出了父親的樣子,父子天性是一方面,他見過父親同時期的照片是最重要的一個方面。
他父親的照片為什么會在這個房間出現?他旁邊的女人?楊柳想到這里的時候,心中又是劇烈的絞痛!
楊柳心中一直都有遺憾,他沒有見過母親一眼,父親的手里竟然也沒有母親的照片,這實在是難以想像的事情,可是楊柳沒有追問。父親說。母親生他不久,就過世了,只是看照片上孩子的年紀,父親顯然是在撒謊。
照片上的那個孩子難道是自己?這一切的一切,好像只有古特能夠解釋!
“你不知道?”古特望著楊柳的表情有些悲哀。
楊柳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怒吼道:“你說不說?”
古特并沒有生氣,只是淡淡道:“你為什么不去問你父親?”
楊柳一愣,已經松開了手,垂下頭來,良久才問,“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我記得是叫楊柳。”古特緩緩道:“想不想聽我說個故事?”
“你說。”楊柳有些急切。
“從前有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古特說的好像是廢話,可是楊柳不能不聽,他知道古特不是說廢話的人,“女人也喜歡上那個男人,他們結合在一起,生了個兒子。渡過了一年甜蜜的生活。”
“一年?”楊柳喃喃自語,有些迷惘,父親和母親只在一起一年?
“不錯,只有一年,歡娛卻很短暫,”古特冷冷的笑,“他們交往的時候,其實并不知道對方的底細,可是知道后,想要再抽身已經晚了。”
楊柳臉色突然變的很難看。
“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知道這點,所以很快就知道這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古特冷冷的笑,“最后還是男人心狠,他拋棄了女人,帶走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