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小鎮，鎮上的男人們乘著小船向著山洞出發了。湯姆和法官乘坐著另一艘小船緊隨其後。
山洞的大門被打開了，藉著昏暗的光亮，人們看到洞內悲慘的一幕。印地安·喬伊趴在地上，四肢伸展著，已經死去多時了。他的臉朝著大門的縫隙處，彷彿直到最後那一瞬間，他仍然在渴望著門外那自由的光亮。
湯姆懂得他當時的心境，他能體會，這個曾經兇神惡煞的傢伙在生命危在旦夕的那個時候，心中充滿著怎樣的痛苦和悲哀。雖然他不能同情他，但是，他此時此刻爲自己的安全問題感到莫大的寬慰，他再也不必擔心，印地安·喬伊會因爲他舉證他而向他施加報復了，長期壓在心裡的重擔在這一刻終於放下來了。
印地安·喬伊的那把刀扔在他身邊，已經斷成兩截了，很明顯是他試圖砍斷洞門下的橫木。他肯定長時間地砍過那段橫木，但是沒有任何作用，因爲山門外的門檻是巖石鑿成的，他的刀再鋒利也不能砍去那堅硬的巖石，最後折斷的只能是刀。其實，就算是他砍斷了橫木，他還是無法出去，巖石的門檻擋著，他是不可能從門下鑽過去的，他自己也應該非常清楚這一點，只是，徒勞的砍門也比坐著等死要舒服得多，不然，那麼長的時光如何消磨。
平時，進洞遊玩的人們總可以在洞門口看到許多丟棄的蠟燭頭，那都是之前的遊客們扔下的，現在連一根最短的蠟燭頭都看不到，一定是這個餓瘋了的人吃掉了。而且，他還設下套子捉蝙蝠吃，在他身邊有不少蝙蝠小爪子。他是被餓死的！大家還發現，在他身邊有一個石筍，石筍已經被敲斷，斷口上放著一個被挖成碗狀的石頭，是用來接洞頂倒懸的一個正對著石筍的鐘乳石上滴下來的水的。可是，這水滴要兩三分鐘才能滴下來一滴，時間非常準確，也就是說，每隔二十四小時才能積上一小勺。
印地安·喬伊怎麼也不會想到，他製作的石碗在他死後多年，成爲遊客們觀賞的一道景觀，他們總會好奇地盯著這個放在一個斷石筍上，接著上面滴下來的水珠的小碗，就連“阿拉丁神殿”也比不上它更吸引遊客。
印地安·喬伊的屍體被掩埋在山洞附近，鎮上的人們還有附近的村子和小鎮上的人們，都拖兒帶女，帶著食物和水，成羣結隊地前來觀看這個葬禮，個個都說這感覺比用絞刑更讓人舒心。
這場葬禮還終止了另外一宗上訴案：要求州長無罪赦免印地安·喬伊。這份上訴書還經過了多次會議討論，其中還有不少催人淚下的辯論。起草上訴書的人還特別組織了一個委員會，這個特別委員會由一羣極善於哭訴的女人們組成，這羣女人們被派到州長的身邊，專門用號哭來請願，她們要用眼淚把州長淋昏頭，旨在把他變成一個不分青紅皁白的笨蛋，那張上訴書差一點就被簽署。誰都相信，印地安·喬伊用殘酷的手段殺害了五位無辜的居民，可這此又能算得上什麼呢？倘若印地安·喬伊當真是魔鬼的話，當然會有更多無知懦弱的人們在請求赦免他罪惡的上訴書籤上自己愚蠢的名字，並且還會從自己永不幹涸的淚腺裡分泌出毫無意義的淚水。
在印地安·喬伊的葬禮過後的第二天，湯姆把哈克叫到一個隱蔽的地方，他們兩人進行了一次極爲重要的密談。哈克說他已經知道了湯姆在山洞的冒險經歷，是道格拉斯寡婦告訴他的，但是湯姆告訴他，有一件事他們沒法告訴他，現在，他就是專門告訴他這件事的。
哈克神情沮喪地說：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財寶沒有了。你在二號點發現了威士忌，除了那些威士忌外，什麼都沒發現。我當時一聽就知道是你發現的烈酒，而且我敢肯定你並沒有找到金幣，不然的話，你肯定會告訴我的。湯姆，我看我們永遠丟失了那筆錢了！”
“你怎麼回事呀，哈克？我從沒有說要對你講那家旅店的事，你忘記了，那一天，我去參加野餐會了，而你纔是應該守候在那裡的呀！”
“是的，我沒有忘記守著那裡，這事好像過了很多年一樣，我就是在那天晚上跟蹤著印地安·喬伊到了道格拉斯寡婦的家。”
“你一直在跟蹤他？”
“你要答應替我保密。是的，是我在跟蹤他。我相信印地安·喬伊的朋友們不管是非黑白，肯定是站在他那一邊的，他們知道了一定會來害我的，我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事實上，如果不是我，他就不會死，而是肯定早就去了德克薩斯州！”
跟著，哈克把當天晚上驚險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湯姆。而這之前，湯姆只知道老威爾士人說的那一部分的故事。
“這麼說，”哈克講完自己的故事，又關心起那箱金幣了，“是別人在二號點找到了烈酒，也找到了那些金幣，現在什麼都和我們無關了，是吧，湯姆？”
“哈克，我現在要告訴你的是，那筆錢根本不在我們猜測的二號點。”
“你說什麼？”哈克盯著湯姆的臉，疑惑不解地問，“你又了錢的線索了？”
“是的，那筆錢就在山洞裡面。”
哈克的眼睛立刻放出光來。
“你在說什麼，湯姆？你再重複一遍。”
“那些錢不在鎮子裡，在山洞裡！”
“哦，老天！你是在說笑話嗎？當真嗎？”
“是真的，就和我現在站在你面前一樣真。你敢不敢和我一起進山洞去，把錢拿出來？”
“當然，我當然願意，只要我們帶上燈，不會再迷路就可以。”
“那沒問題，絕對不會迷路的。”
“太棒了！可是，你是怎麼知道那錢會在那兒的呢？”
“等我們到了那裡你就知道了。我敢說，如果找不到錢，我願意把我
所有的寶貝都送給你，包括那隻小鼓。”
“好！那真是太好了！我們現在就去嗎？”
“可以，只要你的體力夠用，你撐得住嗎？”
“很遠嗎？我現在全身痠痛，已經好幾天了，我都沒有走多遠的路。我想我可能不能走得太遠。”
“不會太遠，如果是別人可能得走五英里，可是我們不用，我知道有條近路可以到我們要去的地方。這條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會劃船帶你去的。我們坐著小船順流而下，回來的時候，我來劃船，你可以完全不使勁。”
“行，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我們還必須帶些肉和麪包，還有菸斗和菸絲，再拿上三根風箏線，最重要的是帶上那種最新的東西——火柴！你知道嗎？上次我真是後悔沒有帶上這種可以點燃的火柴！”
午飯過後，湯姆和哈克就借到了一條小船，船主也沒有跟著他們。他們順著水流漂流而下，當小船一直漂到“山洞灣”下面幾英里的地方時，湯姆對哈克說：
“你往山上看，所有的斷崖都差不多的樣子，既沒有人煙也沒有樹木。可是你再看這個地方，山體滑坡的地方有一片白色，那就是我特地做的記號。我們現在可以靠岸了。”
上岸後，湯姆告訴哈克：
“這裡有一隱蔽的洞口，可以用釣魚竿捅到我當時爬出來的地方，看看你找不找得到。”
哈克仔細地把整個地方找尋了一遍，什麼也沒有發現，最後，湯姆得意地走到一叢茂密的漆樹林中，說：
“洞口在這裡，哈克，你是不是也覺得這是一個隱蔽得最好的洞口？這是個秘密，你可不能對其他人說。我總想以後能當強盜，但是當強盜不能沒有藏身的地方，這個地方是最理想的了。這個秘密你只能和喬伊·哈珀或者本·羅傑說，他倆也是我們一夥的，不告訴他們的話，就太不講義氣了。我們的強盜幫就叫‘湯姆·索亞’幫，你感覺這名字怎麼樣？”
“聽起來還行吧，可是，我們當強盜搶劫誰呢？”
“不管是誰，看見就搶，我們埋伏在暗處，當強盜都是這樣的。”
“我們要不要殺了他們？”
“那倒不一定。我們把他們綁起來，關進山洞裡，等贖金送來後就放了他們。”
“贖金是什麼東西？”
“就是說錢的意思。我們把人扣留，讓他們的家人或者朋友送錢來贖他們，能要多少就要多少，如果他們籌不到我們要的那麼多錢，我們就得殺了他們。一般都是這樣的，不過，我們不能殺女人。那些女人都很漂亮，而且她們穿衣服都非常華麗，她們膽子小，看到我們會嚇得哭起來，我們就把她們手上的金錶取下來，還有首飾什麼的。可是，我們得對她們講禮貌，得脫帽行禮。說話也不能粗魯。書上都是這麼寫的，誰也比不上強盜有禮貌。而且這些女人還會愛上你，在我們放她離開時，過不了多久，她們又會自己跑回來，她們不願意走了。書上都是這麼說的。”
“嗨！我覺得那是欺負人，我還是覺得當海盜好！”
“但是，當強盜有好處呀，起碼離家近，還離馬戲團也很近啊！”
做好了一切準備，兩個男孩鑽進了山洞。湯姆在前面帶路。他們一邊放風箏線，一邊走，一根用完了就接上另一根，當他們來到一泉水邊，湯姆不禁打了個冷戰，他指著牆壁上那截用泥巴粘住的蠟燭對哈克講敘他和貝基當時是用怎樣悲傷的心情看著這截燭火漸漸熄滅的。
他倆一邊走，一邊平靜地說話，洞裡的沉寂和黑暗讓他的心裡多少產生了一些惶恐。湯姆帶著哈克彎到另一條通道，走到一個“斷崖”邊，蠟燭微弱的火光照亮了眼前的一切，原來，那個“斷崖”只不過是一個三十英尺左右高的大土堆。
湯姆舉起燭火，低聲說：
“你到這裡來看，哈克。仔細看看這個地方，你看到什麼了？就在那塊大石頭上面，有一個被煙燻成的字。”
“那是個十字，湯姆。”
“你說那個二號點在哪兒？就在這兒，哈克。就在這個十字的下面。我那天親眼看到印地安·喬伊舉著蠟燭照亮這個地方。”
哈克望著那個十字發了一會呆，忽然聲音顫抖著說：
“我們還是離開這裡吧，湯姆！”
“爲什麼？咱們不要財寶了嗎？”
“不要了，不要了，我害怕印地安·喬伊的鬼魂就在這附近，他肯定會來找我們麻煩的。”
“不可能，他的鬼魂在他死的地方，在洞口，那兒離這裡足有五英里遠呢。”
“不是這樣的，湯姆，我知道，鬼魂是附在它的錢上的，這是鬼魂的習慣，你也應該知道這一點。”
湯姆頓時心生畏懼，他擔心哈克的說法是對的，正在進退兩難的時候，他突然有了主意。
“咱倆可夠傻的，哈克。印地安·喬伊的鬼魂是不敢到這兒來的，這裡有個十字呢！”
湯姆的說法馬上奏效了，哈克非常贊同這個觀點。
“對呀，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咱們真是太走運了，這裡有一個十字！現在，咱們去找那口箱子吧。”
湯姆打頭，在大土堆上用力踩出階梯來。哈克跟著他走過去，這個洞穴一共有四個通道，他倆把第個通道都檢查了一遍，什麼也沒有。再來看看這個洞穴，土堆底部是一個小坑，看起來就是一個簡陋的住所，地上鋪上了毯子，旁邊還支起了一個架子，上面放著一些燻肉皮和一些啃得很乾淨的雞骨頭。就是沒有發現錢箱在哪裡，他們一再搜索也沒有發現一點痕跡。湯姆奇怪地說：
“我記得，他那天說，就在十字下面。這個地方是離十字最近的地方。說什麼也不
會在巖石下面，他也搬不動呀！”
他們又再次搜尋了一次，一無所獲。最後，只好坐下來。哈克想不出任何辦法。湯姆邊看洞穴邊說：
“哈克，你看。這塊石頭這邊的地上有滴下的蠟燭油，這一邊卻是乾淨的，這是什麼原因呢？我想錢一定就在這下面，我敢保證，一定是這樣。我來挖挖看。”
“你說得有道理啊，湯姆。”哈克激動地說。
湯姆馬上抽出他的“寶刀”，剛剛挖一小會，就感覺到刀下碰到硬東西了，是木板。
“你聽，這是刮到木板的聲音。”
哈克馬上也動手刨起土來，很快，他們挖起幾塊木板，下面露出一個天然的石縫。湯姆舉著蠟燭照下去，可石縫下面的通道太深遠，看不到盡頭，他們決定下去看看，於是兩個孩子先後彎下腰鑽進了狹窄的石縫，彎彎曲曲的走道傾斜而下，他倆左彎右拐地向前走著。突然，湯姆興奮地大叫：
“哈克，它們在這兒！你快來看！”
那隻裝著金幣的箱子被放在一個小洞內，旁邊還放著幾枝裝在皮套子裡的槍，還有一隻空的火藥桶，另外，還有幾雙舊皮鞋和其他一些看不出什麼來的破爛東西。
“我們終於找到它了！”哈克捧起那些沾有泥土的金幣激動地說，“這是真的嗎，湯姆？我們當真要發財了！”
“我早就說過，肯定可以找到財寶的，哈克。但是，我也是不太敢相信這是真的。咱們真的得到了。現在不能在這裡傻站著了，咱們得想法把箱子搬出去。來試試看。”
這口箱子大約有五十多鎊重，兩個人卯足了勁也只能把它搬起來，卻不能搬出去。
“那天在鬼屋我就看到他倆搬著很重的樣子。幸虧我還帶了兩個袋子來。看來我的想法是正確的。”
他倆把錢裝進兩個袋子裡，再費力把袋子拖回到尋塊大石頭旁邊。
“要不，我們把那些槍也搬出來吧。”
“先不著急，哈克。等我們當強盜的時候就用得著那些東西，咱們先把它們存放在這裡。咱們以後還要在這裡花天酒地呢！這裡真是好玩的地方。”
“花天酒地？那是什麼？”
“我也不清楚，可是書上都這麼說，強盜們全都花天酒地的。咱們要當強盜的話就得這樣了。我們還是早點出去吧，我感覺餓了，不能在這裡呆得時間太長了。”
半個小時過後，他倆已經回到地面上。
他們警惕地四處觀望，沒有發現任何人。於是，他倆迅速上了船，悠閒地吃飯、抽著旱菸。黃昏時，他們開始往回劃。湯姆在金色有夕陽下逆流而上，他一邊劃槳。一邊和哈克聊天，天剛擦黑，他倆就到渡口。
“現在，我們把錢先藏到道格拉斯寡婦家的木閣樓上，明天早上再數清楚，分錢。然後，咱們得找個安全的地方把錢埋起來。我去把本尼的小推車偷來咱們用用，你在這裡等我，看著船，我一會就回來。”
不一會，湯姆不推著小車回來了。他們倆把兩袋錢拎到車上，用幾件衣服蓋好後就出發了。
當他們推著小車經過老威爾士人的門前時，準備停下來休息一下時，老威爾士人出來問：
“喂，你們是誰呀？”
“是湯姆和哈克。”
“哦，正找你們呢，現在跟我來吧，大家都在等你們呢。快點上前來，我替你們拉著車吧，這車還真沉，上面裝著什麼呢？磚頭還是廢鐵呀？”
“是廢鐵！”湯姆冷靜地回答道。
“我想就是，你們這些孩子，總是情願花很多不必要的工夫吃一些莫名的苦頭，去撿些破爛回來，換一點小錢。卻總是不肯幹點正經活，那樣可以多掙好幾倍的錢呢！不過，這也算是人的本性吧！咱們得走快點了，大家都等急了！”
兩個孩子被老威爾士人弄得一頭霧水，不停問爲什麼急著等他們倆。
“先別問了，到了你們就知道了。我們去道格拉斯寡婦家。”
哈克有點著急了，他經常被冤枉，這一次他不知道又是什麼事。
“可是，瓊斯先生，我們真的沒幹什麼呀！”
威爾士人笑了起來：
“是嗎？那我可不知道呢，哈克先生。可是，據我所知，你和寡婦應該算是好朋友吧。”
“當然是，她是我的好朋友。”
“既然這樣，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一直走到道格拉斯家門外，哈克還是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被人連推帶拉地推進了道格拉斯太太家的客廳裡。瓊斯先生把小車停在屋外，也跟著進來了。
客廳裡燈火輝煌，坐滿了全鎮的知名人氏。有撒切爾一家，哈珀一家，還有羅傑斯一家、波利姨媽、瑪麗和錫德，還有牧師，還有其他一些人。每個人都穿著禮服。道格拉斯寡婦熱情地迎接著兩個男孩。只有她這樣歡迎兩個全身髒得不像話的孩子。波利姨媽看著湯姆，覺得丟臉。她的臉漲得通紅，看著湯姆直搖頭。其實，所有人的難堪都比不上這兩個孩子心裡的尷尬程度。
瓊斯先生說剛纔去找了湯姆，他不在家裡，本來他打算作罷的，沒想到他正好和哈克在一起。而且剛好路過他家門前。就徑直把他倆帶過來了。
“孩子們來的正是時候呢，跟我過來吧，孩子！”道格拉斯寡婦說。
她把兩個髒孩子帶到她的臥室，對他倆說：
“快洗洗乾淨，換上這些衣服。這裡有兩套漂亮的新衣服，襯衫、襪子、褲子，什麼都有。這一套是哈克的，那一套是湯姆的。不用謝我，哈克，是瓊斯先生買的，我也買了一套。應該是合穿的。全是照你倆的身材買的。我先下去了，你們收拾好後就快點下樓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