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湯姆，咱們快找根結實點的繩子吧，從這個窗戶逃走，窗戶離地面不算高。”

哈克急切地說。

“別瞎說了！咱們幹嘛要逃走？”

“樓下人太多了，我不習慣，也受不了。我是不願意再下樓去的，你自己下去吧，湯姆。”

“別怕，能有什麼事！我纔不會在乎樓下有多少人呢！你跟著我一起下樓就沒事。”

正說著，錫德上樓來找他們。

“湯姆，我們都等了你們一整個下午了。”錫德說，“瑪麗還把你做禮拜時穿的新衣服都拿出來整理好了，大家都著急。你上哪兒去了？滿身都是泥？”

“我說，錫德先生，麻煩你不要多管閒事。你怎麼總是那麼多的廢話呢？”

“你知道，寡婦經常舉辦晚會，可今天的晚會是專門爲威爾士人和他的兒子準備的，她想以此感謝他們對她的無私幫助。不過，如果你還想知道點其他什麼事情，我也可以告訴你。”

“唔，還會有什麼事呢？”

“瓊斯先生準備在晚會時向大家宣佈一件重大事情，我今天碰巧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不過，這個秘密現(xiàn)在已經不能成爲秘密了，我敢說，大家全都知道了。就連寡婦也知道了，可是，她還得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瓊斯先生說，這個秘密必須有哈克在場才能說，不然的話，說出來就沒有意義了。”

“到底是什麼秘密，你快說，錫德！”

“就是哈克跟蹤強盜到寡婦家後，向威爾士人告密的事情。我猜瓊斯先生是想讓大家吃驚，不過，我保證，不會有人再吃驚了。”

錫德得意地笑起來。

“哼！我不用想也知道，這事是你傳出去的，錫德！”

“別管是誰說的，反正現(xiàn)在人人都知道了。有這一點就夠了。”

“錫德，在這個小鎮(zhèn)上，能幹出這樣卑鄙無恥的事的人除了你，不會再有別人。如果當時在山上的是你而不是哈克，你肯定會悄悄溜下山去的，假裝什麼都沒發(fā)現(xiàn)，而且不管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你都不會對任何人說。除了這事，你還能幹出點其他什麼事嗎？你自己什麼也不做，還不能容忍別人做了好事受到讚揚。寡婦剛纔就是這麼說的。現(xiàn)在你趕快跟我滾出去。”湯姆扭著錫德的耳朵，把他推出門外，還踢了他兩腳，“你可以再去向姨媽告我的狀，如果你敢，我明天就會找你算帳！”

不一會，寡婦家的餐桌就圍滿了前來的賓客，十幾個孩子在旁邊一張略小的桌前就座。就餐進行了幾分鐘左右，瓊斯先生開始發(fā)表了一段簡短的講話，首先他非常感謝寡婦對他及他的兒子的褒獎，不過，他說，還有另一個人纔是最值得提出嘉獎的，只是，這個人相當?shù)闹t遜，始終不肯向其他人透露事實真相……

接下來，他用流暢的語言敘述了哈克在那晚跟蹤強盜上山的冒險經歷，他把故事講得妙趣橫生。然而，在座的各位事前已經瞭解了全部真相，即使當場假裝驚訝和感嘆，也遠遠達不到本應有的效果，但是，寡婦卻表現(xiàn)得非常出色，她顯得異常震驚。然後，對哈克大肆讚揚，說了很多感激不盡的話，她沒有發(fā)現(xiàn)哈克正因爲穿著新衣服而渾身不自在的狀態(tài)，然而，這身新衣服本來就是爲了讓他在晚會中顯得更加突出而準備的。

寡婦向大家宣佈，她打算收養(yǎng)哈克，給他安定的生活，讓他受好的教育。而且，以後等她有了錢後，還要資助他做個體面的營生。

湯姆感覺到機會來了，他十分驕傲的說：

“哈克用不著別人資助，他現(xiàn)在非常有錢。”

大家都吃驚地望著湯姆，出於禮貌，他們都儘量忍住沒有發(fā)出笑聲。可是，很明顯，沒有相信這個事實。

湯姆接著說：

“哈克現(xiàn)在有錢了。我知道你們誰都不信，但是，這是事實。你們先別笑，等我一下，我可以證明給你們看。”

湯姆說完就跑出去了，一屋子人默不作聲，面面相覷，都把目光轉向了哈克，哈克尷尬不已。

“錫德，湯姆這是怎麼了？”波利姨媽覺得非常難堪，“他總是這樣，讓人無法理解，給我找麻煩，我真是……”

波利姨媽話音未落，湯姆就費力地拖著兩個重重的袋子進來了。

湯姆把袋子拎到桌子上，

然後倒提著，把亮燦燦的金幣“嘩啦啦”的倒了一桌子，說：

“你們看，我說的沒錯吧！這些錢，一半是我的，另一半就是哈克的。”

這滿桌的金幣讓滿屋的賓客目瞪口呆，人們看著金幣沉默了好一會。然後紛紛問這是從哪裡來的。湯姆不慌不忙地把整個故事從頭至尾詳細地說了一遍，所有的人都在傾聽，沒有誰打斷他的話，等他講完後，瓊斯先生開口了：

“原以爲我可以給大家一個驚喜，沒想到，出現(xiàn)了更爲驚奇的事情，我甘願退出。”

大家一起把錢數(shù)了一遍，一共有一萬二千多美元。誰也沒有一次見識過這麼多的現(xiàn)錢，當然，在座的某些人的財產要比這還要多得多。

湯姆和哈克的金幣事件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小鎮(zhèn)，在這個相對貧困的地方，得到突如其來的財富，而且是真金白銀，該是多麼轟動的一件事啊！人們不斷的在議論，在羨慕，在感嘆，以至於許多人都被這事弄得神魂顛倒，他們把聖彼得堡所有的鬼屋都翻了個底朝天，有的甚至被翻了不止一次，人們把每一寸地板都撬開，深挖地基，細心搜索。這些瘋狂尋寶的人有男孩子也有成人，還有那些平時看起來相當古板的男人。

他們把湯姆和哈克奉若神明，每當他們出現(xiàn)，就會有一羣人圍上去討好他們，讚美他們。曾經，這兩個男孩是人們眼中的淘氣包，現(xiàn)在，他倆說的每一句話都成了金口玉言，他倆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最有出息的事。最後，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不能隨便亂說話，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玩遊戲了。

大家還歸納總結出兩個男孩以前所做的一些事情，推斷出那些事都是別具一格的，極富創(chuàng)意之舉。報紙上甚至特別登出他倆的生平簡歷。

哈克的錢被道格拉斯寡婦代爲保管，她把那些錢存入銀行，波利姨媽也請求撒切爾法官把湯姆的錢照樣存入銀行。這樣，兩個孩子就有了收入了，每個星期都能獲得一美元，每個星期天還能再得到半美元。這比牧師的工資還要高，而牧師的工資只是口頭上承諾的，通常是拿不到那個數(shù)的。在那個時代，一分半美元可以擔負一個家庭一個星期的房租和伙食費，還可以支付一個孩子上學的各樣費用。

通過一系列令人吃驚的事件，撒切爾法官對湯姆讚譽有加。他常說，能順利地把他女兒從山洞裡帶出來，肯定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貝基還告訴了父親另一個秘密，湯姆曾經在學校替她捱過鞭子，她還請法官一定要原諒湯姆，因爲他是因爲她才說的謊。法官聽了非常感動，他稱讚湯姆的謊言是善意的，是高尚的，是慷慨的，能做這樣的事的人將來一定會成爲一個偉大的人物，因爲他有著無比寬宏的胸懷和過人的膽識。法官一邊踱步一邊激昂陳詞，貝基覺得父親在這一刻真是太可親可敬了。她馬上跑去找湯姆，告訴他這一切。

撒切爾法官建議湯姆將來向律師這個職業(yè)發(fā)展，要不然就去當一名威風的軍人。他表示願意幫助他進入國家軍事學院，並去全國最上乘的法律學院學習。

哈克被道格拉斯寡婦收養(yǎng)了，而且他本人還擁有大量的財富，因此，他被帶入了社會上層。準確的說。是被生拉硬拽進去的。他忍受著別人難以想象的痛苦和折磨。寡婦的傭人們天天把他洗得白白淨淨的，給他穿上整潔體面的衣服，每天要把頭髮梳整齊，衣服刷乾淨，晚上還得躺進潔淨的被窩。不僅如此，他還被迫使用刀叉，餐巾和碗碟。他還必須進學校，上教堂，同時還得用禮貌的語言和人對話。他的手腳被禁錮，他的自由被剝奪。

可貴的是，哈克默默地忍受了三個星期，沒有反抗。最後，他終於忍受不了，跑了出去。整整二天不見蹤影。大家焦急萬分，四處尋找，甚至還跑到河裡去撈。到了第三天，湯姆在一箇舊豬圈裡找到了這位逃跑者，他剛剛纔吃過一點隨處摸來的食物，現(xiàn)在正舒服地躺在草堆上抽旱菸呢。他又恢復成以前的模樣，穿著髒兮兮的破爛衣服，頭髮像一蓬亂草。湯姆告訴他，他給大家惹下了多少麻煩，催促他趕快回家。可哈克悲哀地告訴湯姆：

“別說了，我已經很努力地試過了，可是不行，我真的做不到。我不習慣那種生活。雖然寡婦對我非常好，但是她總是逼迫我每天在同一時間睡覺、起牀，她天天要我把頭髮梳整齊，還逼我洗臉，她堅決不讓我睡在木棚裡。但是，湯

姆，睡在那樣的房間裡很悶，我透不過氣來。而且家裡到處都乾淨亮堂得像個水池子，我完全不能隨意走動、翻滾。這太難受了。我還必須上學，去教堂，我不能抓蒼蠅，不能抽菸，不能光腳，一切都得按規(guī)矩來。天啊！我真的是受不了！”

“你聽我說，哈克，大家都是這麼過的。”

“不行，我不是大家中的一員，我受不了這個。我快要憋壞了。我想幹什麼都得經過批準，釣魚要批準，游泳要批準。我還不能說髒說，必須說好聽的，彬彬有理的。真他媽的！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悄悄上頂樓去，破口大罵一通，不然，我會憋死的。寡婦還不準許我抽菸，不準我隨意打哈欠，不準我大聲喊叫，還不準我在別人面前抓癢癢……”哈克痛苦得臉都抽起筋來，“真是見了鬼，我從未見過像她那樣的女人，成天禱告?zhèn)€沒完，我必須逃跑了，眼看著學校馬上要開學了，我再不逃跑，就得被抓到學校去了。湯姆，你不知道，我感覺發(fā)了財根本沒有人們說的那麼好，老是提心吊膽的。像現(xiàn)在這樣，纔是我想過的日子，我就在這兒待著，哪兒也不去了。就是那些錢把我弄成這樣的，要不，你把錢全拿走吧，偶爾給我一兩個錢就行，說不定我平常還能偷一點東西，那就不用錢了。湯姆，你去把錢從寡婦那裡要出來吧？”

“哈克，我不能幹這種事，你也知道，我絕對不會幹的。而且，我想你再多忍耐幾天，很快就會習慣這種生活的，說不定也會喜歡的。”

“習慣？不可能！難道坐在燃燒的爐子上，坐久也會習慣嗎？我不喜歡發(fā)財，一點也不好！我不喜歡住在那種不透風的房子裡，我喜歡在樹林裡，我喜歡去河邊，我也喜歡待在豬圈裡。咱們不是有槍嗎？幹嘛不現(xiàn)在就去當強盜？讓那些見鬼去吧！”

湯姆終於找到話題了：

“哈克，你明白，即使是發(fā)了財，也不能阻止我當強盜。”

“沒錯！你的話當真，湯姆？”

“當然，就像我現(xiàn)在在你面前一樣真。只是，哈克，你要知道，如果你不能得到大家的尊敬，你就不能加入我們。”

哈克高昂的興致立馬被澆上了一盆冷水。

“爲什麼不讓我加入呢？我不是還和你們一起當過海盜嗎？”

“那是，可海盜跟強盜沒法比。強盜要比海盜高尚很多，在很多國家，那些強盜都是高貴的貴族，他們有的甚至是公爵這樣的人物。”

“湯姆，咱倆是好朋友不是嗎？你可不能扔下我不管，你是不會那麼做的。”

“我當然不願意扔下你不管，可是，我也得顧忌一下別人的看法，難道讓他們這麼說：‘瞧瞧，湯姆·索亞幫裡都是些什麼人啊，全是些低級下流的傢伙們！’他們會看不起你的，那樣我會很難過的，你也不會高興的，是吧？”

哈克沉默不語了，他正在痛苦地做出選擇。最後，他說：

“如果這樣的話，我還是回去再試試。看看我究竟能忍受多久。不過，你可不能拋下我，湯姆。”

“當然，哈克。咱們一言爲定！我們走吧，我會替你向寡婦求個情，請她對你的約束稍微寬鬆一點。”

“真的可以嗎？那太妙了！只要她不要對我管束太嚴，讓我偷偷抽菸，偶爾罵罵人，再能和大夥兒一起打打架，就更好了。咱們什麼時候把強盜的事幹起來？”

“馬上就辦，我得把所有的男孩子召集在一塊，說不準今晚就能盟誓入夥呢！”

“什麼是盟誓入夥？”

“就是大家一起發(fā)誓成爲兄弟，永遠忠於這個幫派，互相信任，永不背叛，永不泄密，如果有人敢陷害幫裡的人，咱們就讓他全家不得好死。”

“這太有趣了，湯姆！我迫不急待地想加入了。”

“我敢保證會有意思的。我們盟誓的時間得在午夜，而且要去最陰森可怕的地方去，我看最好找一間鬼屋。嘖！可惜那些人把所有的鬼屋都翻了個底朝天。”

“午夜這個時間不錯，刺激！”

“當然，我們還要在棺材上盟血誓。”

“啊哈！這個主意太好了！比海盜有意思多了。我這就和你一起回去，就算是跟寡婦一起住上一百年也行。我會成爲一個了不起的強盜的，寡婦一定會爲我感到自豪的，她決不會後悔救我出苦海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