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獄逃出來, 桃夭只覺得心曠神怡,寵辱偕忘。
他騎在仙鶴上,看著雲霧之下的山巒起伏, 綠地水田, 心忽然豁然開朗, 臨高自微了。
他不再想“遙薄”“桃南笙”到底是何人, 更不會想自己是不是會一直被這獨特的情緣困住, 孤獨一生。
以前喜歡想,憑什麼。
憑什麼所有壞事都降臨到我頭上,憑什麼千萬人中, 只有自己落入了男男虐緣一個套子裡,憑什麼自己中了這孤生劫。
而世上爲什麼就不能有這“憑什麼”, 憑什麼不是我, 憑什麼要是別人。
既然被選中, 我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那就悅然接受。
就當是遊園驚夢,一枕黃粱好了。
既來之則安之。
小湖邊的草屋裡,升起裊裊炊煙,一葉扁舟上一點的人兒,清楚辨認後, 發現是個男人。
門口的女人向遠去船上的男人招手作別, 卻又早早盼望他歸來。
那樣平常安定的生活, 對桃夭來說像是個鏡花水月, 華麗而不切際實, 永遠都得不得。
桃夭收回視線,愀然的低著頭呆呆看著仙鶴白色的長頸, 一不留神,一顆眼淚啪嗒就掉在了仙鶴的背上。
他心裡落空空的,後背陡然升起一股涼意。
這廣闊浩渺的六界裡,蕓蕓衆生中,獨然的感覺加在他身上。
他沒有父母,甚至不敢奢望能有心上人,更何談子孫繞膝天倫之樂。
有時候會想,我活著到底是爲了什麼?
一棵野生的桃樹,天宮裡沒有任何實用的閒散仙官。
桃夭搖了搖頭,摸了摸胸口揣著的兩個瓶子,咧嘴苦笑。
“做完這兩件事,不計後果的做完這兩件事。”
十重天上,仙鶴落在蔓草上,桃夭輕巧地跳下來,擡手摸了摸仙鶴的頭。
“小桃夭,”仙鶴忽然地開口倒讓桃夭有些不適,“莫要難過,你還有灼桃山。”。
桃夭怔住了,不知是爲了那個“小桃夭”的稱呼,還是爲了仙鶴讀透了自己心思。
愣了好久,他纔回過神來訥訥的笑。
“我,我沒事。”
他看著仙鶴飛遠,垂下眼的時候卻看到遠處的空寧宮宮殿的一角。
“桃夭,別想了?!彼嬖V自己。
之後便走到十重天的最角落,將裝了盛蚩離的那個琉璃瓶子放進了石縫裡。
“七七十四九天後,你便可以再次與他見面?!?
桃夭趕到來去歸的時候院內的玫瑰花香已經變得很淡了,他手一揮,後院的玫瑰園便消失了,他便竄進了側廊。
竹洛的身旁,躺著氣若游絲,臉色蒼白的煙火。
她敏銳地捕捉到桃夭靠近的腳步聲,警惕地擡起頭來。
桃夭笑著把裝著竹洛魂魄的琉璃瓶遞給煙火。
“你爲什麼要幫我?”
桃夭笑了,他想起當日與顧陌塵在房頂上偷聽的時候,煙火講到自己和竹洛落進了河中,九死一生時她突然抓住竹洛,道:“我是玫瑰花妖,遇不得水,我活命的唯一方法便是寢了你的人皮,不管你答應不答……”,煙火話還未完,竹洛便抓住她的手,閉著氣不能說話,只能不住地點頭表示同意。
她便愛上了他,而他是凡人,沾了自己的妖氣折了陽壽。
她便殺人取精魂來養他屍身。
桃夭想,誰又比誰聰明。
他淡淡笑:“這從十八層地獄打撈起來的魂魄,已經在輪迴薄中除了名字,非人非鬼,非神非妖,從此以後你帶他到任何地方都必須行善,來抵往日的罪孽?!薄?
桃夭說完,便轉身,走到門口,化作煙縷消失。
這世上,巧不巧,因果罪孽不是別人就是你。
哪有那麼多憑什麼,憑什麼呀!
而你我憑什麼不分開,我憑什麼不可以不好。
憑什麼理所當然覺得所有的不好都該是別人的。
沈爺爺說:凡事都有偶然的湊巧,結果卻又如宿命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