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繚繞和澡堂裡溫溫的澡水讓樂頡臉上染上紅暈, 股股漲熱。
整個人都昏昏欲睡的。
澡堂裡的師兄走得差不多了,系在棱形柱上的白色紗幔微微飄動。
樂頡兩肩上沾著溼潤的髮梢,他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很是愜意。
後背忽然貼上一雙涼涼的手掌, 把他冰了個激靈, 整個人清醒了不少。
回過頭正好對上生滅一臉捉弄得逞的得意笑容。
生滅光著上半身, 解下的僧衣躺在一旁。
他就那麼蹲在澡堂旁, 一隻手不住的撥弄樂頡的頭髮。
樂頡的視線從他臉上向下移,落到他光滑的鎖骨上,又掃了一眼他身下, 見他還穿著褲子,便問:“你纔來呀?”。
生滅“嗯”了聲, 一邊站起身解掉腰帶, 一邊說:“師傅剛剛叫我到禪房說了會兒話。”。
他鬼笑著, 猛地一跳扎進了澡堂。
澡水濺了樂頡一臉,樂頡抹掉臉上的水, 看著從水下冒出來的生滅,視線不自覺的往他後背看去。
並沒有一綹綹的紅印樂頡才安心,道:“生滅師兄,你過來挨著我。”。
生滅於是聽話的游到了樂頡身旁,肩膀貼著肩膀, 背靠在澡堂邊欄上。
“迦塵師兄說, 你師傅總打你。”
“師傅, ”生滅側過去看樂頡, “是爲我好。”。
樂頡天真的看著他, 眨眨眼睛:“那你疼嗎?”。
“只會……疼一會兒。”
樂頡聽著生滅的聲音忽然變小,夾雜委屈, 見著他像犯了錯一般垂著頭,忽然就眼眶紅暈了開來。
樂頡伸出肥嘟嘟的兩條手臂,用力的箍著生滅的肩膀,什麼都沒說,只是用力把他攔進自己的懷裡。
樂頡說替生滅搓背,生滅便調轉頭把背就給了他。
勉力搓了好一會兒,他又讓生滅轉過來,說替他搓搓胸口。生滅愣了會,把那句“前面我自己可以啊”嚥進了肚子,盯著樂頡咧開嘴笑出來的白牙。
他見樂頡搓得有些累了,道:“換我給你搓吧。”。
樂頡看著他高興的點頭,把手裡的洗澡帕遞給了他,然後頭枕著放在澡堂臺上的雙手,享受著生滅替他搓背。
生滅撩開他的頭髮,忽然瞧見他背後肩胛上有一抹淡淡的桃花花瓣的胎記。
有些驚歎的問:“你知道你後背有一枚桃花花瓣的胎記嗎?粉紅色,還挺好看的。”。
“聽我娘說過,不過我沒看到過。”樂頡慵懶道,奶聲奶氣的。
“那你可吃虧了。”生滅笑。
兩人洗完後,又靠在澡堂邊欄上。
“生滅師兄,你吃過烤魚麼?”樂頡忽然問,用手拍打水面,激起一聲嘩啦啦的聲音。
“你覺得呢?”生滅笑著反問。
似乎很慎重認真的冥思苦想了一番,樂頡搖搖頭:“上次到溪邊烤魚,你一點都沒吃,全給我了,你肯定沒吃過。”。
生滅忽然用一隻手堵住樂頡的嘴,另一隻手放在脣邊作出噤聲的手勢。等樂頡點點頭,他才鬆開手,湊到樂頡耳旁小聲道:“出家人不能殺生的,也不能沾渾酒,你不要說那麼大,被人發現就完了。”。
“那,爲什麼我讓你捉給我吃你就捉了?”樂頡不明白的看著他。
生滅不知如何回他,就用沾著水的手甩了樂頡一臉的水珠。
兩人回到房內寺內已一片寂寂,東寮房只有幾間房還亮著燈,竹林沙沙作響。
牀上的棉被都被換成了新的,樂頡躺在牀上打了個滾,然後朝生滅招招手,略帶倦意說了句“生滅師兄,睡覺了哦。”後就真的睡了過去。
春末的時候,山上的雪才消融完,寺院裡種的桃花才次第開放。
樂頡記得清楚,那日天氣很晴朗,生滅早早去了後山練功,迦塵師兄來敲的他的門。
他撐起身子,揉著惺忪的眼睛,視線漸漸清晰,重影迴歸到一處,他看到迦塵師兄立在門口,抱著手臂笑著看他。
迦塵師兄替他穿衣服時告訴他:“師傅讓我送妙靈珠去雲煙觀,我便想起了你,知道你好玩,所以求師傅答應讓我帶你同行。”。
“雲煙觀?”樂頡看向迦塵。
“是,雲煙觀,青丘境地一座道觀,與我寺修好已有百年。”
迦塵拍拍樂頡肩膀上的褶子,瞥了眼樂頡牀上的帽子,道:“既然出遠門,這帽子就不戴了。”。
他拉著樂頡剛走出東寮房的長廊,樂頡忽然擡頭問他:“迦塵師兄,我們要去多久?”。
迦塵轉轉眼珠子,算了算,低頭回答他:“約莫一個月。”。
樂頡忽地拉下臉,憂心著什麼。
“怎麼了?”迦塵問他。
“我……”樂頡看著旁邊竹林地上的石頭,“我想去看看生滅師兄。”。
迦塵忽然明瞭,然後大笑起來,一雙眼睛溜溜地轉著打量著小樂頡。
樂頡被他看得不自在,梗著脖子不再理他。
迦塵蹲到他面前,打趣他:“你個小鬼頭,以前是纏我,和你生滅師兄住了幾個月就忘了你迦塵師兄了嗎?”
迦塵見樂頡不理他,笑得更開心了:“你生滅師兄也去。”。
“真的?”樂頡這才轉過頭去看迦塵。
看到迦塵一臉“你個白眼狼”的表情,他驀然就臉紅了。
迦塵又拉起他的手:“你生滅師兄在寺院門口等我們呢,走吧。”。
山下集市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迦塵走在前面,卻時不時的回頭瞧他們兩個。
樂頡的手被生滅緊緊拉著,眼睛卻在街道兩邊的貨攤和樓宇一一掃過,倒有些應接不暇。
迦塵摸著懷裡的信書,等到走到街道轉角處時就看見了不遠處的胡員外家。迦塵扯了扯肩上的青皮包袱,回頭對生滅說:“生滅師弟,你照顧好樂頡,我去胡員外家送一封師傅的書信,馬上回來。”。
生滅點點頭,又捏緊了些握樂頡的手。
迦塵看了眼癡癡望著遠處樓宇的樂頡,心裡雖有些惴惴,但轉念又想,生滅是個小心仔細的人,自己去也不過一小會兒時間。便放下心,朝胡員外府上去了。
生滅拉著樂頡站在街角,朝街上掃了一眼,突然看到個賣小飾品的貨攤。
有一根青色的髮帶讓他有些鐘意,他側頭看了眼樂頡頭上那根藍色的髮帶,已經磨得有些舊了。
“樂頡,你就站在這裡,不要走,不要亂跑,我去買個東西,好不好?”生滅摸摸樂頡的臉蛋,柔聲細語。
“好。”樂頡乖巧的點頭。
“一定要等我回來,知道嗎?”
“嗯。”
生滅到了貨攤前,直接指著那根綠色的髮帶,問:“這多少錢?”。
老闆瞧著他一個和尚,倒是一愣,卻須臾之間回了神,伸出手,比出個“三”。
生滅從懷中掏出荷包,倒出三文錢,遞給老闆。
旁邊貨攤忽然傳來句驚訝的戲謔:“和尚也要用髮帶了?”。
生滅沒在意,接過老闆遞過來的髮帶後彬彬有禮的朝老闆作了個揖。
樂頡當真是站在那裡沒挪動一步,直到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他還沒來得及轉過頭,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