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綿綿的陰雨, 倒像是爲了向以前的一切告別的儀式。
仙劍大賽過後桃夭雖然只得了個第六名,但天帝還是封了他個仙官,分了他個冬黎宮。
那日他回空寧宮收拾自己的東西, 準備搬去冬黎宮, 卻發現除了幾件舊衣服和昆炎芔屮外, 並沒有其他任何東西再值得他帶走了。
他再未見過寧女仙, 當然是故意避著她。
他站在紅燈籠下, 終究是揭開了瓶塞,將那三生水一飲而盡。
他擡頭看著那風鈴傻笑,朝著那風鈴一擡手, 只聽見空中脆脆的一聲,風鈴便碎在空中, 碎片墜落到桃夭身後的地下。
他撐起油紙傘, 一步步, 踏出了那空寧宮。
天氣空明,桃夭換了身天宮新發的白色長衫, 髮髻梳理得整齊。
他又瞧了瞧站在自己身後的昆炎芔屮,心裡總覺得有些膈應。
倒是爲昆炎芔屮和灼華一模一樣的那張臉煩惱,於是他取了文昌帝君送予他的一支金毛筆,化作一張半面面具。
他遞給昆炎芔屮時,昆炎芔屮只是笑。
他以爲昆炎芔屮不樂意, 心下一緊。
“你這面具做的也太秀氣了些, 向送予女兒的。”昆炎芔屮笑著接了過去, 伸手在那面具上一揮, 便見那面具倒是大氣了幾分。
“好看嗎?”昆炎芔屮戴在臉上, 問他。
桃夭愣了一下,那面具掩住了昆炎芔屮的眉眼, 越發讓他覺得面前站著的像是灼華。
“我不該這麼對你。”桃夭低頭,淡淡地說,然後又擡起頭,伸手把面具從昆炎芔屮的臉上摘掉。
“怎麼了?”昆炎芔屮疑惑地看著他。
“我該放下他,”桃夭盯著昆炎芔屮的眉眼,“而且,你是你,他是他。”。
“阿笙。”昆炎芔屮關切地看著他。
“沒什麼,快走吧,下凡歷練的時辰快到了。”桃夭對昆炎芔屮笑笑。
當桃夭趕到神息門時,其他幾個師兄弟都已到齊。
邱知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語氣裡恨鐵不成鋼:“下凡歷練你也能遲到!”。
桃夭只是憨憨地笑笑,沒再像以前一樣同他還嘴。
桃夭看了看旁邊的三個人,並沒有施明瑞的身影,他想施明瑞應該不會再上天了,該是呆在龍宮作他的太子了。
邱知再叮囑了幾句,不能使用法術之類的,就讓他們下凡了。
白河鎮。
“總算是到了一個有人煙的地方了,找個客棧歇歇腳吧。”花綺洛擦著額頭上的汗珠,回頭看身後的三人。
桃夭點點頭,顧陌塵和墨殤也沒有任何異議。於是一行人就在到了那鎮上的一個名喚來去歸的客棧住下。
掌櫃是個二十多歲的女人,棗紅色的裙子,濃妝豔抹卻給人一種清新脫俗的感覺。
桃夭瞧見她的第一眼便覺得親切,於是對著她禮貌的笑笑。
她也迴應地點點頭。
“四位客官要幾間房啊?”她問道。
“當然是四……”花綺洛話還未說完,便被桃夭搶白。
“兩間,”桃夭沉沉地笑,“兩間挨在一起的。”。
女掌櫃熟絡地笑,然後叫小二帶他們上二樓左手邊的兩間房。
“怎麼只要兩間?”花綺洛倒是沒生氣,只是不解地問。
桃夭示意地看了一眼他們前頭的店小二,花綺洛便噤聲了。
而旁邊的墨殤和顧陌塵都是雙手環胸,面面相覷。
四人在房間裡坐定,桃夭忽然笑道:“下午咋們在那家麪攤吃麪時好像被宰了,我付完賬,發現銀兩剩得不多,所以只夠要兩間房。”。
顧陌塵白了桃夭一眼:“我們四個都會使用幻術,還變不出區區的銀子?!”。
“師傅說的禁止使用法術”桃夭無辜地看著顧陌塵。
一旁的花綺洛和墨殤倒是覺得破天荒,以前調皮搗蛋的桃夭竟然會把“邱知老頭兒”改作了“師傅”。
“我很奇怪我怎麼忍住了,才能和你作了三萬年的同窗。”顧陌塵一想起自己平白無故多了這麼個同窗,著實驚訝。
他記得所有人,獨獨把桃夭給忘了。
紅尾巴狐貍,跳上房背,靈快地跑過白河鎮的街道。
月色流淌,街道空曠。
它嗅著氣息,步步逼近來去歸。
夜晚的風裡帶著絲絲的玫瑰花的香味。
它跳上閣樓,從閣樓朝那個亮著紅色燭火的房間看去。
從窗戶縫隙裡,它看到一張俊俏的臉頰。但顯然那男人並不是白彥君,可是那股氣息還是濃烈地從來去歸散出來。
它便大著膽子闖進客棧,慢步輕聲,朝著二樓左手邊的兩間房間的門縫裡看去,也不是白彥君。
忽地它見房間裡的人一個翻身,它嚇得身子朝後一抽,眼睛卻沒離開那個人。
它在門外站了很久,只是因爲它看到屋內那個人眼睛裡淌出了一滴滴淚。然後那人就一直睜著眼望著屋頂,那種絕望的眼神,輾轉反側的不安也是它曾經經歷過的。
對面的房間忽然想起開門聲,它爬低身子,遠遠瞧見一個黑子男子走進去,而從關門的縫隙裡,它看到了白彥君。
“放了他,我幫你找地魔遺骨!”白彥君冷著臉對冥神道。
“放了他,”冥神笑看他,“你說的還真輕巧啊”。
“你不過是想要解開帝夋的封印,找到遙薄,若是三千萬年前,你用龍血可能還能破開這封印,但今,你若沒有地魔遺骨,就休想破了那封印!”白彥君緩了緩語氣,“你若是放了他,我便爲你尋來這地魔遺骨,否則!。”。
“否則!”冥神將臉迫近白彥君,邪魅的笑著,“你敢威脅我?!”。
“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彼此互利罷了。”
“這何笙蓮是你的永生劫呀,”冥神提醒道,“他若出了世,你怕是要墜入這情海里。”。
“若是沒了他,這天下於我有何相干?!”
“真真是個癡情種。”
冥神笑了笑:“明日黃昏,白河鎮外的碧泉池見”。
這紅尾狐貍心裡忽地沉了,白彥君當真是將它放下。
它化作人身,漫步在空空的街道,走到白河鎮的鎮口,遠遠地看見他立在那裡。
“可見到他了?”青炎烈擡頭看著天上的圓月。
“見到了”念瑤情緒低落,語氣暗淡。
“我只是擔心你……”青炎烈話說到一半,念瑤便扎進了他的懷裡,他身體一僵。這是幾萬年來,她第一次主動抱他。
“你當年,爲何要將自己的內丹,分一半給我,青炎烈,你知道嗎,從今往後,我和他便真的了了,而我也只是你的一條命了。”
天上的月亮濛濛地,什麼時候變得濛濛了的?
青炎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