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一片白茫茫,雪花漫舞,幾步之外便看不清人影,又是在夜色中。
這為追蹤帶來極大困難。
雪花飛打著雙眼,生生地疼,自己的感覺沒錯,就是這“人”投的毒。
雪地上,并沒有留下腳印,這說明,此人的輕功甚是了得,踏雪無痕!
走走停停,不覺已經到了半山腰,這里的雪似乎更大了些,朔風呼嘯。
這季節的變化,異常迅速,昨天還仿似深秋,今天卻已是冰天雪地。
這又何嘗不像變化無常的生死?
祖父喬耕幾日前還明明好好的,今日卻已沉睡于地下!
人和鬼是一樣的:
生死一瞬間,善惡兩重天。
突然,停下腳步,感覺不對路,此時已到了鬼燈峰下,通紅的燈籠,映在雪白的天地間,格外姣美。
不, 剛才那人,就是從這里走的,難道真是惡鬼田之行?循著那股特有的氣味,加快了步子,這氣味很特別,有股松香味兒,與自己在拱雪天峰小草房里嗅到的氣味兒很相似,但又有千絲萬縷的差別。
這種氣味,正是祖父喬耕桌上的碗里散發出的那種,這便是陰世奇毒!
清純涼爽的雪夜中,它異常明顯,這也是追蹤兇手的唯一依據。
自己的暖瓶中,就是它。
正追著,隱隱約約,看見不遠處有一條急匆匆奔躍地身影。
啊!終于追上你了!
楚江童一個空中十八翻,落于那條黑影的前方,背對著他,手握劍柄,長發被風雪刮得如長旗飄揚。
黑影正急急匆匆地走著,突然看見前邊站著一個人,嚇了一跳,忙抽出腰間的兵器。
楚江童厲聲喝道:“畜生,為何毒死雍門司馬喬耕喬大人?”
一個年輕的嗓音顫顫微微:“楚江童,這是陰世的事,不用你管!”
楚江童連頭也沒回,冷冷地說:“既然是陰世的事,因何將毒藥放到我的暖瓶中?想不到,我早已注意到你了!”
黑影一甩頭:“哼,算你聰明,不然今夜你就和眉月兒作一對長眠鴛鴦了!”
“哈哈哈,你的劍上也喂著那種陰世奇毒,那日在山廟中與你論劍之時,我就注意到了!”
黑影得意地笑笑:“只可惜,你有靈悟之氣護身,觸摸到了奇毒卻沒有傷得到你,若是庸凡之輩,別說觸摸,就是嗅一下,也會一命嗚呼!”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夜你們大戰八位鬼丐,也是使用此奇毒!”
黑影仰頭笑道:“你真聰明!我們就擔心被你識破,才想早些除掉你!”
“自從我從鬼燈峰救你下來時,就感覺你其實并未昏迷,待為你補氣時,你卻被我所騙,我根本沒有為你運功補氣!”
“當時,我們設計,巨石滾落,會正巧砸中你,可惜你反應機敏,活到今天!”
楚江童仰天長嘆:“只可惜,我沒有料到,你會將毒手伸向祖父喬耕!當你養傷之時,我便看出你身上的傷,全是假相!”
“你知道了這一切又怎么樣?”
“虎兒,你對得起卓越嗎?她對你一片真情,是不是你受田之行指使?”
虎兒說:“哼,他算什么?他以為我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而我卻把他當作我手中的一枚棋子!”
楚江童回轉身,大雪呼嘯。
虎兒又說道:“陰陽不能兩立,我們的任務就是擾亂陽間!田之行妄想獨霸陰界,癡心妄想!他居然與我密謀,鏟除鄭袖!哈哈!鄭袖卻讓我看著他……”
楚江童抽劍在手,在雪地上劃著:“如果你從現在起改邪歸正,我為了你娘,不殺你,今夜的談話隨風雪而去,否則,我要斷你雙臂!”
虎兒刷地抽劍,口氣異常強硬:“為了我的主子,我誰也不顧,只要主子要我殺誰,我就殺誰,包括我娘。”
楚江童揮劍,沖上去,兩劍交碰,轟然而鳴。
虎兒仗著劍身喂了陰世奇毒,并不在乎楚江童。
苦禪靈悟——楚江童僅僅使用靈悟之氣的第一級,便將虎兒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只見他一個“踩梯上天”,幾腳踢去,虎兒的胸部連連中腳,倒在地上,不能動彈。
楚江童大聲喊道:“不要逼我——快投降吧!好好對待卓越,過幸福的平常日子!”
可是,這個虎兒一聲不響,揮劍向脖子抹去……
楚江童眼疾手快,飛手奪劍,將虎兒推出去。
他趴在地上,淚流滿面。
楚江童站在他身邊,低低地說:“帶著卓越,去一個陌生的地方,不要再摻入你們的陰世,聽我的,卓越是個好姑娘,你走吧!”
虎兒站起來,楚江童為他拍拍身上的雪花,揮揮手,異常沉重地說:“走吧!帶著老婆婆走吧!”
虎兒走了幾步,哭喊著:“我對不起雍門司馬,我是畜生……”
隨后,向楚江童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你,楚大哥,是你救了我!”
虎兒的身影,在昏暗的雪夜中,一會兒便消失了。
楚江童站在漫天飛舞的雪地上,揮劍一頓狂削猛砍,劍光所經之處,山石俱裂,草木成灰,雪融為水。
自己實在接受不了,一個孩子氣十足的鬼兒,居然對陰世有著如此大的追隨熱情與信仰,可以想象,接下來的陰世力量,還會對陽間造成多么大的擾亂與誤解。
自己的玄武霸天劍,是正義之劍,不會舐血舔腥,是道德之劍,不會斬善誅良。
此時的劍,旋飛翻卷,一會兒如烈焰騰空,一會兒如狂風卷葉,一會兒像驚飛驟雨,一會兒像蠶吐銳絲……手控劍身,劍身吸掌,根本不需要刻意握劍,而劍繞體飛,風雨不沾,潑豆難觸。
突然,玄武霸天劍插在地上,寧靜如石。
他顧自立于山坡之上,四周的雪花草葉,已經旋飛出一個太極圖。
不禁大吃一驚:太極——想了想,原來這苦禪靈悟——清雋靈悟——斷霧靈悟——靈悟之氣的核心內力,便是太極。
太極便是無極,無極便是靈悟之氣的最高境界嗎?
鬼燈峰上的九盞燈籠,艷然而亮,仿佛是一種召喚,又仿佛是,對自己的一個評賞。
不禁跪地而拜:九位鬼丐,愿你們永遠紅燈長明。
回到家,眉月兒倚窗而待,她的聰慧就在于,從不多問,只要你不愿說的,絕不勉強,她紅撲撲的臉,仿佛剛剛經過那紅燈籠的照耀,還沒有移走的光暈。
他接過劍來,感覺劍身有點熱,便料到,這劍曾經用過。
楚江童實在不愿意瞞她,又怕她傷心,便將經過簡略說了一遍。
眉月兒聽后,并不驚訝,好像早已料到,虎兒所充當的角色。
“可惜了,這還是個孩子,擾世妖蛛鄭袖居然連他也不放過,罷了,爺爺曾經向我講過,當年在陰世時,虎兒舍身救他逃出營帳,不料,到了這陽世,卻害了爺爺,他將自己做了鄭袖手中的一顆棋子!”
也不知,他們要去哪里?
去哪里才能躲過妖蛛的追殺呢?
看得出,在那一瞬間,虎兒反悔,因為他的心里裝著一個姑娘,那便是卓越!只要他倆情投意合,無論走到哪里,都會幸福的。
正可謂:
四海無涯情作岸,長路有盡愛無邊。
明天,我們去與他們道個別吧!眉月兒憂心忡忡地無法入眠:不知老婆婆此去,又將遭受多少顛簸之苦?唉!
天還沒亮,他們便相攜攀上草房。
草房被大雪覆蓋,只有院子里有一片新掃過的空地。
雪仍在下著。
虎兒攜著卓越,正與老婆婆灑淚道別。
老婆婆異常冷靜淡然,也許,一夜長敘,她知道了全部真相,作為一個母親,定然是痛斥兒子的腳印踩歪,但她卻又如何舍得對自己的兒子痛下殺手?
矛盾重重中,便讓兒子帶著心上人,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向著光明的大道走吧!眉月兒沒想到,老婆婆并不跟隨。
老婆婆擦擦眼淚,無限愧疚地說:“你們肯原諒他,我一個老婆婆又能說什么?走吧!這兒,我永遠都不會離開,因為,這是他們永遠的家!”
眉月兒攙住老婆婆,異常感激。
楚江童將一個包裹掛到虎兒的肩上,說道:“虎兒,卓越,愿你們生死相隨,互敬互愛。”
他隨口仰天吟道:
宮闕美酒熏人醉,草房瓦罐是我家!
虎兒雙手抱拳,施禮,淚花飛濺,一會兒,雙雙消失在風雪之中。
許久,老婆婆都回不過神來。
屋子里,仍然飄蕩著昨夜的話語,仿佛,他們并沒有離開。
古往今來,離別與相聚,總是占盡詩作中的絕大篇幅。難道,人生中的離別,也算作一個必不可少的過程嗎?
的確,從一出生,到讀書,再到步入自己的生活天地,就要面對屢次離別。
再后來,歲月匆匆,又要面對另一種離別。
也許,離別才是人生中的主題,誰也無法更改。
這一天,楚江童、眉月兒、老婆婆便在草房里度過了一個特殊的團圓。
夜里,楚江童也沒有離去,草房里,他們圍著火堆,各自想著心事。
古柏公公在院子里,又說開了,它說聽到古城里,有人在哭。
楚江童忙問:“古柏公公,是誰在哭?”
古柏公公說:“應該是一個小姑娘,哭聲很特別!”
眉月兒說:“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