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冠峰下,寂靜異常,只有寒冷的北風推搡著一叢叢干枯的灌木。
夜黑得出奇,伸手不見五指,天空那一彎窄窄的月牙兒,顯得無精打采,仿佛被凍僵了一般。幾顆昏暗的星辰,凄寒冷漠。
咕咚——一個東西從山峰間的洞穴里落下,白白的,長長的,有點像人。
楚江童一閃身,躲過墜地之物,低頭仔細辨認:一具尸骨。
伸手摸一下,尸骨尚且流著粘濕的血跡。怎么回事?這是陽間的人骨,還是一具鬼骨?
楚江童后退幾步,仰望著略露一點兒紅光的洞口。洞穴可能極深,隱隱聽到,里邊傳來一聲聲瘆人的慘叫。
洞穴里,究竟發(fā)生著怎樣的慘劇呢?不行!我得上去看看!
四壁光滑,連一棵可供采抓的巖柏或灌木都沒有,看得出,這一段石壁是經(jīng)過長期攀爬變得光滑無比。可能,他們?yōu)榱朔乐褂腥伺逝廊攵矗室鈱r壁上的巖柏灌木剔除干凈。
以自己的功夫,沒法躍上山洞。
正遲疑著,地上的這具尸骨,撲地騰起一片火光,燃燒起來。
楚江童一閃身,躲在一塊巖石后。
正在這時,嘩地一聲響,從山洞里飄然垂下一條軟梯。
一會兒,有個高大的黑影順著懸梯從容而下,下了懸梯,黑影擊掌為號,懸梯拽回洞里,借助燃燒的尸骨火光,看到這是一個頭戴斗笠,遮著臉的鬼:身披蓑衣,黑色勾鼻靴,紅色長袍,手中握著一把奇寬的青銅劍,護手覆腕。
這鬼經(jīng)過時,身上泛著一股腥味兒。
楚江童突然改變主意,決定尾隨他,看看他有什么行動。轉(zhuǎn)念猜度:莫非,這就是操控陳鳳嬌的那個斗笠鬼?若是如此,在山間消滅他,倒也正是個絕好的機會!
斗笠鬼在山路上悠閑自在地走著,高大的身影,仿佛一棵枝繁葉茂的桑樹。可能,他這是直奔某處既定的目標而去。
楚江童離得遠遠的,生怕被他發(fā)現(xiàn),鬼的嗅覺異常靈敏,能在清冷的夜里,嗅到人的氣味。斗笠鬼走著走著,突然加快了步子,腳尖點地,一會兒來到鬼燈峰下,四處逡巡一番,然后嗖嗖幾步上躍,進了鬼燈峰。
九盞鬼燈輕輕晃動,漸漸地,復歸平穩(wěn)。
斗笠鬼進洞后,雙腿盤坐,手中的青銅劍當空揮舞幾下,從洞的深處,竄來一條火紅的蟒蛇——楚江童腳勾巖壁,倒掛金鐘,一眼認出:這條火蛇,正是幾天前,在蛇蟲谷小石屋見到的那一條。
天哪!它原來藏身于此!
這個斗笠鬼,極有可能就是,那天自己與火蛇打斗中出現(xiàn)的那條黑影,這家伙,功力修煉的不可小窺,恐怕自己不是他的對手!
火蛇很聽話,繞劍而飛,忽大忽小,忽隱忽現(xiàn),張著嚇人的大口,蛇齒尖利,泛著青森森的光芒。
斗笠鬼一直沒摘下頭上的斗笠,因此看不清他的臉面。一會兒,斗笠鬼大呼一聲:“火蛇,今夜就馴煉到此,回!”
隨后,火蛇不見了。
斗笠鬼以劍杵地,口中念念有詞:“小紅蛇聽令,醒來,速速醒來!”
楚江童悄然翻身下了鬼燈峰,此時,百感交集,真難想象,陳鳳嬌又在如何折騰了!可是,如果此時沖進山洞,首先自己沒有把握戰(zhàn)勝斗笠鬼,單單就是那條火蛇,自己也抵擋不了,到頭來,腹背受敵,不僅救不了陳鳳嬌,說不定還會害了她!
仔細權(quán)衡再三:欲滅斗笠鬼,必先誘殺陳鳳嬌體內(nèi)的小紅蛇,只要它離開斗笠鬼的操控,陳鳳嬌也免得遭受太多痛苦。到頭來,再慢慢地,一個一個的消滅!
斗笠鬼應該只是來此馴煉火蛇,他的真正巢穴又在哪里?難道是雞冠峰?應該不會!
楚江童貼著洞口外的一棵老樹干,靜靜地等待著。
自己猜的沒錯,約莫過了兩個時辰,斗笠鬼慵倦地走出洞口,躍下山崖,向蟾藏崮的次峰,禪堂崮而去。
一路上,他腳步急促,繞過那塊巨形的堵路險石,然后再往上走,當來到寬寬的裂縫山時,向下一躍,便不見了。
楚江童雙腿橫跨,隨著向下探尋,縫隙下,有一個深深的山澗,這山洞極其隱蔽,若不是自己跟蹤而來,平時縱然躍過這條山澗,也絕不會發(fā)現(xiàn)它的。
真是:人有人道,鬼有鬼路!只要知道你棲居于此,日后也省得找不到。
為了徹底消滅鬼燈峰洞穴里的火蛇,故意暫時沒有驚動它。
正所謂:欲擒必先故縱,欲斃必作安然。
他沒有急急回到眉月兒身邊,而是經(jīng)過幾番思索后,徑直去了禪堂崮的禪寺后院,這里有他曾經(jīng)布置的防護機關(guān),有幾處并未被破壞掉。把它們解下來,或許用在鬼燈峰的山洞里,對捕殺火蛇有用。
草房里,陳鳳嬌剛剛發(fā)作了一次,好在,不長時間就平靜下來,她痛苦的慘狀,令眉月兒和老婆婆驚魂不定。
佳勃哄孩子入睡后,默默過來,站在門邊,老婆婆一扭頭,嚇了一跳,她含義莫測的眼神,很怪!
眉月兒將陳鳳嬌的雙手解開:“鳳嬌姐,沒事了,要不出來歇會兒?這鬼絲網(wǎng)勒得你很疼吧?”
陳鳳嬌搖搖頭,眼角洇著淚。
眉月兒從老婆婆的驚悸眼神中,略有所悟,悄悄站起身,望著默不作聲的佳勃:“佳勃姐,又把小佳荒給吵醒了?來,到爐邊坐會兒!”
佳勃強擠出幾分笑:“眉月兒,這個女鬼被控制了,楚江童去做什么了?”
眉月兒故意撒了個謊:“他回家處理一些事情,明早便能回來!”
佳勃點點頭,以一種審視的目光盯了陳鳳嬌一會兒,便說:“你們睡吧!她暫時沒事了,我去看看小佳荒!”
佳勃急急回屋。
眉月兒望著老婆婆,不知如何說起。
老婆婆沖她遞個眼色,眉月兒點點頭。
熄燈睡覺。
這一夜陳鳳嬌折騰得自己筋疲力盡,她們倆也一樣。
隔壁的陳鳳嬌終于打起輕緩的細鼾,老婆婆則半睡半醒了一會兒,后來,便呼吸均勻。眉月兒也很困,她強迫自己不要睡著,必須看好陳鳳嬌,楚江童進山搜尋惡鬼,唯有找到控制她的惡鬼,才能解救她,這危急時刻,萬萬不可出什么差錯。
眉月兒見陳鳳嬌睡著了,起身為她解去身上的鬼絲網(wǎng),然后坐在她身旁,望著黑黑的屋子。
這時,原本靜寂的夜色中,傳來一聲細微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本能地打了個機靈,注視著門口。
門栓輕輕地拖動,聲音細小,如屋外的風吹草葉,沙沙沙……
躍下炕,抽簪在手,本想卡住拖動的門栓,轉(zhuǎn)念一想:何不看看來者是誰?心臟騰騰激跳,雖說害怕,可她畢竟有所準備,若是,讓門外的人察覺到屋里的防備,反而,更容易讓自己落于被動!
眉月兒一手抄起鬼絲網(wǎng),一手握簪。
門無聲地開了,一股寒風襲入,頓時小草房里涼徹透底。
眉月兒警惕地盯著門口,這時,只見一個黑乎乎的身影,躡手躡腳地進來。
一雙紫紅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幽深的光,黑影好像特別熟悉這屋里的一切,每一步,都躲開地上的盆盆罐罐,徑直來到炕邊,隨后,雙手舉起,一把寒光閃閃的鬼舌刀,狠狠地向炕上的陳鳳嬌扎去……
眉月兒沒有彈出銀簪,而是迅猛地朝著黑影的雙臂拍去——啪!黑影的身子突然仄斜一下,晃了兩晃,隨即揮動手中的鬼舌刀,刷——橫劃過來。
眉月兒退身射簪,黑影閃避而過,突然向著炕上擲出鬼舌刀。眉月兒見勢,不加思索,飛手抓住鬼舌刀,回身一個后擺蓮花腳,黑影忽的不見了。
不遠處,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眉月兒聽得出來,楚江童回來了!心里頓時一亮,啊!好險!剛才的黑影面裹黑巾,看不出真面目。
楚江童擁住眉月兒:“怎么啦?”她悄悄地說了剛才的一幕。
楚江童進屋后,坐在火爐邊,眉月兒說:“你很累,快睡會兒吧!你回來了,我就不擔心了!”
楚江童抱住她,輕輕地說:“別怕,就這樣睡會兒吧!”
一人一鬼,相互擁著,睡到天亮。
陳鳳嬌總算安穩(wěn)地睡了個好覺。
楚江童計劃天亮后,立即去引誘鬼燈峰上的可怕火蛇,讓它與斗笠鬼首先分離,才能大戰(zhàn)這個功力深厚的異界鬼魅。
他心里明白,接下來的戰(zhàn)斗會異常殘酷,究竟誰是最后的勝利者,沒有答案。
楚江童站在院子里,內(nèi)心正在做著激烈的斗爭,既想將陳鳳嬌轉(zhuǎn)移到另一個地方,又覺得哪兒都不妥,若讓她在這里,昨夜前來傷害她的黑影,就是一個威脅。
巧合的是,眉月兒也有相同的想法和顧慮,她沖楚江童遞個眼色,來到草房后邊,低聲說道:“昨夜暗殺陳鳳嬌的鬼,雖然蒙面,卻能想到是誰,看來他們要殺她滅口,陳鳳嬌被我們操控,那個真正的操控之鬼并不知曉,你看該怎么辦?”
楚江童故意擁住眉月兒,一幅談情說愛的模樣,其實,他敏感地注意到,有一雙神秘而不安分的眼睛,正在時不時地偷窺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此時,那雙眼睛,已經(jīng)透過草房的后窗,死死地盯來。楚江童用力地抱起眉月兒,低聲說:“看來,我必須把她引出來,先將她擒獲,否則,我們沒法拯救陳鳳嬌!”
眉月兒點點頭,不經(jīng)意地向草房后窗瞥去,啊——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