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格。
孤獨冷月從鶴背上,一躍而來。
陰鷙的眉,被籠起成兩座剛毅的山丘。緊閉的唇間,是令人窒息的寒冷。
這一趟谷梁之行,卻不想,終是晚了那么些時辰。他安排的人,救人沒成功,反而身受其害,全都成了那個暴君的刀下亡魂。
刑場上血流成河,那里面流淌的,不只有白家員外府的,還有為數不少的受風清門長生藥被盜一案的牽連者。
他的心壓抑,滿是愧疚。他將如何的面對他的小狐兒!
要殺那只暴君,對他來說易如反掌,可是,殺了又能如何!
這一次,他仿如回到了當初第一次邁出祈月山時的那般倉惶,他迷惘,他深受困惑,他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的補救,才能讓他與小狐兒之間不因此事,而受到感情上的波及。
于是,他再次想到了這群花季般的少女,他需要她們用她們身為女兒家的心態,設身處地來為自己這個罪人,獻謀獻策,以求以最好的方式來得到她的寬恕。
看著許久不見的尊主,突然的從天降臨,柯洋趕緊伏地跪拜,“尊主!”
“起吧,本尊需要一個良策,讓她們立即商量!如果沒有能達到本尊想要的結果,全都不用留著了!”
他冷情果絕的說完,兀自的跨進了議事大廳,坐在了珠簾的后面。
柯洋辦事,雷厲風行,半刻鐘的時間就召集來了被困在此山莊的所有女子。
孤獨冷月說了整個事情的原委,商量大計在司空婉香這個谷梁皇帝的妹妹的惶恐中,陸續開展著。
珠簾后面的男人,從始至終都冷沉著整張臉,陰冷酷寒的氣息,逼人心神的蔓延在整個的大廳。
想著有朝一日,她若知道了白家的滅門是他孤獨冷月一手造成的,他們之間原本就不牢固的關系,會不會越發的一團糟?
他已經欠了她的上一世,這一世,他決不允許她再對他悲憤絕情。想著多年前的種種,他的心瞬間糾成一團,好疼,像萬蟻噬心!
她的前世,他已蹉跎,今世之后,哪怕天崩,哪怕地裂他都不會放棄!
陰霾籠罩在他霜寒冷凝的臉上,擔憂覆蓋了眉宇,唯獨那雙明哲的眸子里,閃爍的光輝是明燦而堅毅的。
“柯洋,讓她們別廢話,本尊要重點!”突地,他冷寒的聲音乍然的打斷了某位女子扯淡般發言。
女子聞言,惶恐的低頭瞟了眼珠簾后那令人遐思的模糊黑影,明智選擇的退回了人群。
房間的氣氛因孤獨冷月冷絕霸道的語調,變得讓人缺氧!
此時,一只藍色的鳶尾飛進了大廳,停在了柯洋的肩上。它嘰嘰喳喳的在他耳邊,說著讓人聽不懂的鳥語。
聽完鳶尾的鳥語之后,柯洋線條剛柔的眉,緊了緊,趕緊的步入了珠簾后,小心的把剛收到的消息,稟報給孤獨冷月。
“尊主,未來的尊主夫人,前往祈月山了!”
孤獨冷月邪魅的目光幽暗閃爍,剛毅的臉上沉靜得讓人不寒而粟。
“今天到此為止,此事等本尊歸來再議!”
——
山勢雄偉,層巒疊嶂,危峰兀立。起伏連綿的大山巍峨雄壯,這就是白孤煙眼前的祈月大山。
奇怪!
不是傳言說,此地陰風颼颼,讓人毛骨悚然嗎?
不是傳言說,天空黑云罩頂,長年不見天日嗎?
不是傳言說,此地長埋著數以萬萬計計的惡靈,但凡活人靠近,它們都會從土里爬出來的嗎?
不是傳言說,此處有只讓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嗎?
怎么于她而言,全是假的!
看,山是生得雄偉,峰高日明,滿山的紅花,妖艷綻放,與山外的雪景完全不同,山脈如此的清幽寧靜!
說好的,惡靈呢?
說好的,大魔頭呢?
繞了那么大一圈子,蹲了豬圈,費了她九牛二虎的精力才撇開青殺他們,信心滿滿的過來,卻是這樣令人心傷的現實!
手撫著桃木劍,頗有些怨傳言的一步一步的朝山里而去。
“娘子,你是來找我的嗎?”忽地,一道帶著柔情的聲音冷不丁的自前方不遠處響起。
這熟悉的聲音,讓白孤煙內心一咯頓。抬眸望過去,只見那人眉目含情,嘴角溫柔如風的掛著淺笑,悠哉的立于一塊山石之上,手中戲耍著她見過的那只笛子。
風揚起了他的邪魅的長發,若隱若顯的露出他那天下無雙的臉龐,他就那般的出現在鮮紅如血的花叢中,出現在她的眼底。
越看越妖孽!
她的小臉冷凝,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他能出現在祈月山,完全不在她的接受范圍好不!
她黑著小臉,冰冷的質問,“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娘子都能來這里,我怎么就不能來這里?”他反問之后,一步一步的踏著花枝,娓娓向她走來,繼續嬉笑著,“在說娘子大駕光臨,本尊不來親自迎接,有些說不過去啊!”
白孤煙用力的吞了口口水,她真的很不想搭理這個欠揍,而她又偏偏揍不過的破尊主,“你都整天閑得沒事干嗎?怎么到哪都能有你?”白孤煙小嘴一嘟,清幽的目光,死盯著他,她真恨不得把他一腳踹到天上去!
“娘子就是本尊最重要的事,我當然的就得圍著娘子轉啰!”他說得理所當然,笑容在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蕩開成了一朵花。
他向她靠近,伸手欲把她圈進他寬大的懷里,厚著臉皮的喃喃呢著,“娘子你真好,知道本尊這兩日想你了,所以你就來了!”
她的嘴角嚅了嚅,這貨就是她白孤煙的克星,打不過,又說不過,橫來豎來都是她白孤煙吃虧的命!
見他的手臂不懷好意的伸了過來,她素手一伸,頂在他的胸膛上,“好了,別鬧,今天本姑娘有正事!”眉頭思索,發現此時不便把關系扯僵,她輕言道,“你看要不這樣,你先離開,等過些時候,我再來找你?”
孤獨冷月目光復雜的盯著她的小臉,指腹輕柔的撫著她的眉眼,“娘子,你的話,沒有可信度!”
白孤煙用力的打開那在她臉上游走的狼爪,怒吼一聲。“那你到底想怎么樣?”
“我想現在就把你娶回家!”
奧,果然此人的思維她白孤煙嚴重跟不上。
頭痛,心好累!握著木劍的小手,不由的加重了幾分的力道。這難纏的家伙,真的讓她無計可施!
她白孤煙成為一代偶像的時刻迫在眉梢了,怎么能讓他的出現,打亂了她的行程與計劃。
她秀眉輕擰,清幽的眸子閃了閃,忽地笑了開來,聲音也更加的溫柔了,“如果你真想娶我,那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
孤獨冷月原本只是想說說而已,當前的情勢,根本就容不下二人花前月下,談情說愛,卻不想,她的言語之下,此事有進步的空間!
既然這樣,他或許可以考慮另一條不仁道的路走!
他迫不及待的開口,希冀的目光里極其認真,“娘子你說!”
“我得去抓只大魔頭,如果我能有幸活著回來,屆時就嫁你!”她清亮的眸子里,精光調皮的閃動著,嘴角的奸笑,讓人一看就知道不懷好意。
她的意思,先把他打發離開,日后他要求她嫁時,腿在她身上,她誠了心要反悔,他能奈何得了她?
“你發誓!”他怎么不知道她的小腦袋里打的什么主意。
她摸著她光潔的下巴,緩緩的調子,有些玩耍的意圖,“這個就不需要了吧?”
他很堅持,“不,一定要!”
“行,我發!”有模有樣的舉起一只手,“我白孤煙對天發——”剛說了幾個字,就被他一把攬了小腰,拉離了地面。須臾,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二人已經躍過了山頭,停在了一塊樣子看起來有點古怪的石頭旁。
“在這里發誓!”他笑著看向她,指著那石頭。
白孤煙不滿的瞅著眼前的石頭,“不就一塊破石頭,在哪不都一樣?有必要搞得好像它有某種神力似的!”
埋怨歸埋怨,埋怨完,她還得繼續打發這個討厭的破尊主。
“我白孤煙對天,哦不對,對著這破石頭發誓,此次行程,若能活著回來,就嫁給他!此誠此信,石頭做證,絕無欺騙,童叟無欺!天地明鑒!”
有氣找不到地方發泄心中郁氣真痛苦,提起一腳就向石頭踹了過去。
“哎喲,你踹本神的屁股干什么?”石頭上印出一張模糊的白發老翁,精神矍鑠的老者,正怒目瞪著白孤煙。
這山果然不同尋常,連塊平常的破石頭都能突然幻人樣,開口說人話!白孤煙毫不猶豫的抽出腰間的桃木劍,“何方妖孽,竟敢裝神弄鬼的嚇唬人?有我白孤煙在此,還不速速顯出原形!”
老翁無奈的搖了搖頭,這都什么人嘛,居然這么沒眼光。
“實在受不了了,快把你的媳婦領走,沒事別來打攪老朽的清凈!”這話,很明顯,是對著孤獨冷月交待的。
十多年了,他開始習慣并喜歡這樣沒魂魄騷擾的寧凈。
不過,孤獨冷月站著卻沒有動。
“嘿!居然還敢嫌本姑娘打攪了你!”白孤煙秀目一瞪,拎起木劍就向石頭刺了過去,“看我不戳破你這塊破石頭!”
刺了兩下,石頭堅硬如鐵,白孤煙彎腰抱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就扔了過去,“砰!”
石頭里的老翁怒了!正要破口大罵——
孤獨冷月伸手趕緊把她拽上,并強行拖離開了此地。
“你拖我干什么,我都還沒把它砸碎!放開,我還要去補幾腳!”遠處,隱約傳來白孤煙不滿的聲音,石頭里的聲音,自言自語道,“算你們跑得快!”
不過,小姑娘有意思,也不看清楚他是何方神圣,就敢對它動手動腳!這膽子,跟這霸道的混蛋有得一拼!
“現在本姑娘誓也發了,你是不是該離開了?”她抱劍看向他,怎么還不滾出她的視線?!
“本尊為什么要離開?”孤獨冷月心情極好,斜挑著目光掃視著這個指不定哪日就能成他孤獨冷月的娘子的小狐貍!
“廢話,你若不離開,那要本姑娘發什么誓?”
“剛才娘子只說要去抓只大魔頭,如果有幸能活著回來就嫁于我,并沒說過要本尊我離開!”
趕情剛才她白孤煙都是在一廂情愿的自找罪受!她又被他戲耍了!
胸膛氣得一上一下,白孤煙殺人的心都有了。
看著她氣不打一出來的郁悶,他緩緩開口,“娘子,其實相公我知道哪只大魔頭在哪里!”
白孤煙清幽的眸子,瞪著他,“在哪?”口氣很強勢。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本尊就是!娘子你還要捉嗎?”
他忽地湊了過來,一張放大的俊臉緊挨著她的鼻尖,精銳的眸子里,菠菜一茬又一茬的,被他種上生根發芽之后又被他送了過來,射向她的眼睛。
她一手觸上他的臉,正在他以為溫情即將上演的時候,她霍地把手指分開,抓向他的臉并向旁邊推了開去,“別逗了!是誰都有可能,但絕對不會是你!”
她向山里走去,不再理會他是要離開或留下!
見她撇下自己,一個人往里而行,他則屁顛顛的幾步追了上來,“娘子,你真聰明,居然知道本尊在逗你玩。大魔頭怎么可能是相公我嘛,是不是?我還等著你捉了魔頭,然后嫁我呢!”
“簡直就是在浪費我的時間!”白孤煙轉身對著他,皺眉冷哼。
“娘子,如果你能親我一下,我就告訴,真正的大魔頭在哪里!”他無視著她對他的漠然,一路跟在她的身后,無話找話說。
白孤煙暗自的翻著白眼,又開始想占她的便宜,想得倒美,這一次,沒有喜兒與合宛的人在此地,他以為,她還受他威脅?
懶得理他,她直接忽視他的存在,把他當成了空氣。
“真的,如果你不相信,本尊就先告訴你哪里有只小魔頭,好了!”他跟在她身后,手中的人骨玉笛往空中畫了一個圈,然后向前一點,繼續的說道,“就在前面的不遠的山坳里!”
她有些動心,雖然有些說不上來的懷疑,但是她還是選擇相信他一次,停下腳步,認真的看向他,咬牙,“如果敢騙人,有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