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最后,崔云也沒讓人去請王顯。
受完這兩刀,崔云整張臉慘白,大汗淋漓。曼陀羅的麻醉效用似乎也抵不過這割肉的疼。
梅香將她扶到床上,為她拭汗。
她暈睡了過去,這一睡,將梅香嚇壞,沒敢稟告大夫人,她私下便派人去王顯府里,將人請了來。
王顯初初還以為是崔云請的自己,轉念一想便知不是,那日她都說不喜歡看到自己了,沒有理由再派人來請。
只是前幾日聽說她失蹤,到底心底還是不安的。想著瞧她一眼安安心也好,隨即背了藥箱就直奔崔府了。
他到的時候,梅香正在門口等著他,遠遠的瞧見便迎了上去,“大人,我家女郎肩上受了傷,本是將那腐肉割去了??刹恢獮楹危职l(fā)了燒!”
她這般一邊說著,一邊就領著王顯進了崔云的臥房。
紗帳后,崔云身上的被子已經(jīng)被她踢了開,額上冒著細汗。
王顯看著她蒼白的模樣,先是一怔,轉而便上前開始給她查看傷口。太有些觸目驚心,竟連他這樣一個大男人都替她覺得疼。
搭脈之后,王顯寫下藥方交給梅香,一邊安囑,“不要告訴女郎我來過。”
眼瞅著梅香一臉的疑惑,王顯又回頭望了一眼崔云,只淡淡道,“你照做就是了?!?
若被她知道,這藥方是他開的,恐怕依照她的脾氣,連喝都不喝了。等著梅香應了,王顯即刻將藥箱收拾好,一邊叮囑了注意事項,一邊便又望了崔云會,轉身離開了。
恐怕皇上和皇后還不知道崔云受傷的事,晚間的時候有宮人便來傳旨,說是要專門賜宴,給她壓壓驚。
崔云還在床上,梅香沒法,只好如實和宮人匯報,“我家女郎傷重,請陛下和娘娘恕罪,一旦女郎醒了,奴婢定會告知的。”
那宮人也是個好說話的,當下便回宮復命了。
整整一夜,梅香便守在崔云的床邊,擦汗倒水,降溫,幸好又天亮的時候,崔云身上的溫度終于恢復了正常。
她嚶嚀一聲醒來,耳邊便傳來梅香輕微的打呼聲,可見一夜著實把她累得夠嗆。
不想驚動她,崔云動的小心翼翼,梅香卻也是即刻的醒了,只睡眼朦朧的開口,“女郎,渴了么?”
崔云點了點頭。
梅香迅速的起身去倒茶,剛剛將茶水端到崔云面前,便聽得外面有婢女稟告道,“女郎,蘭香姐姐回來了?!?
這一下,崔云與梅香俱都一驚,崔府派出去的護衛(wèi)將別木迷宮附近以及整個平城翻了個遍也沒找到她,她如今卻回來了?
梅香急急的走過去,打開門就問,“怎么回來的?在哪呢?”
那婢女訓練有素,回答的很快,“是蘭香姐自己回來的,只是似乎身子有些弱,臉色有些不好看?,F(xiàn)在正在前廳,往這里來呢?!?
梅香回頭,喜極而泣的望了一眼崔云,見崔云點頭,她便迅速的跑出去找人了。
崔云的左臂完全不敢動,吩咐婢女進來扶著起身,靠在一邊便眼巴巴的瞧著門口了。
她知蘭香定是被皇后帶
了走,心中始終不安,如今知道她還好好活著,不禁便覺得安了心。
等了許久,倒是梅香先進來了,“女郎,蘭香說要先去梳洗才來見過你。”
想必是太過狼狽。
崔云蹙眉,不知她是被怎么折磨了,竟還得洗漱完才能來見。
一炷香的時間,崔云剛剛喝下湯藥,蘭香便推門而進,瞧見崔云的剎那,她的眼眶竟微微泛紅,不著痕跡的揉了揉眼睛,她上前施禮,“女郎,讓你擔心了?!?
崔云上上下下的打量,未瞧出她被人上刑,卻又不放心,“身上可還有什么傷?”
蘭香縮了縮身子,卻是望著她搖了搖頭,“那些人并未為難我,只是將我關在一個地方。”
崔云身子一頓,“你那日可是親眼瞧見,皇后命人把紅線解開的?”
蘭香走過去,跪坐在她的床前,“只瞧見是羽林衛(wèi)。”
崔云望了望她有些發(fā)抖的身子,明明屋里這么熱,她卻還發(fā)抖?不由得,崔云臉色一沉,“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蘭香抬眸,竟覺得一時有些不能呼吸,緊握的手不禁越來越緊,直至指甲陷進了肉里。
耳邊模糊的響起了那夜里,那個冰冷的女聲,“若你敢多言一句,我定會叫你身敗名裂!當然,你盡可以去死,但是你的主子,恐怕就不會好過了。”
崔云見她發(fā)呆,不由得有些急,伸手去抹她臉上的淚,“蘭香,你說話!”
她這個模樣,太過讓人心疼。
蘭香握了握崔云給自己擦眼淚的手,須臾,彎了彎唇角,“沒事的,女郎,蘭香就是忽然覺得開心,真的開心,知道女郎你擔心我,我很開心?!?
本就是不起眼的婢女,整個平城乃至整個天下,恐怕如她這般的婢女加起來少說也有萬萬,丟了也就丟了??膳删惯€為了找她,出動了崔府的守衛(wèi)。
崔云的心瞬時一軟,“你平安無事就好?!?
這場賜宴,終是在初十那日進行。
名義上說是為了安撫失蹤的崔云,等著崔云去了,卻瞧見宮門外早就停了數(shù)十輛馬車。
當中,最顯眼的便是麒麟白玉車,王七郎的。
瞅見那車,崔云便是下意識的想瞪一眼,卻一想,旁邊就站著宮人,遂作罷。
這次她進宮,干凈利落的很,一個婢女都沒帶。
她就是要以這副行動不便的模樣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讓所有人瞧瞧,皇后究竟是干了些什么。
宮宴擺在暖心閣,所有人依次而坐,皇帝旁邊,一左一右,照舊放著兩張桌子。
等著所有人做好,宮人高高的嗓音便喊,“皇上駕到!”
眾人起身跪拜,等著皇帝與皇后,還有慕容夭都坐好了,宮人才又喊道,“起!”
崔云的左臂不敢動,起的時候有些費事,搖搖晃晃的起身,不著痕跡的便去瞧了皇上一眼。
他最近的氣色仿佛不錯,紅光滿面,只是不知怎的,崔云瞧著他,只能想到四個字,回光返照。
目光左移,皇后著了一身正裝,盤著正宮發(fā)髻,雍容華貴,面容祥和。
目光右移,慕容夭身上雖是也著了正規(guī)的妃子宮裝,那神色卻有些漠然。
皇帝先是在眾人身上一掃,那目光便落在了崔云的身上,“前兩日,阿云受了傷,雖送去了補品,倒也不知如今怎么樣了?”
崔云沒聽出這里面是什么情緒,只恭敬的應聲,“退燒過后便好了許多了,謝陛下掛念。”
她在皇帝那里,已經(jīng)被記了一過,可不想再犯事,被逮住把柄。是以,面對皇帝,崔云十二萬分的小心。
一旁的皇后適時的接過話,“都怪本宮當時糊涂,本就想趁著過年,大家玩玩,沒成想,阿云會忽然失蹤?!?
稍頓,她話鋒一轉,“另外五位進去不到一刻,俱都扯了紅線,被人帶了出來,本宮不知,阿云你又是如何出來的?”
崔云覺得這話不是那么個味,只謹慎的道,“可能是阿云命大?!?
她話一落,忽而宴中有人接道,“娘娘那日不是說是天降神諭,東方圣光,有鳳來儀嗎?如今崔府女郎靠著自己的能力出來,豈不是應了神諭?”
氣氛稍稍一頓,崔云忽而想,皇后還說,應神諭之人,紅鸞星大動,有天賜良緣!
不由得,她的頭皮便是一陣發(fā)麻。下意識的就去瞧王七郎,卻見對面那人正瞧著面前的清酒,動也不動。他身后今日站著的是初二,在這暖心殿中,他個頭最小,也最惹眼。
此刻瞧見崔云望過來,他便是沖著她眨了眨眼。
崔云一怔,不由得也沖著他眨了一下,眨完,她便察覺到一道目光掃了過來,不期然的,與王七郎對視。
崔云不禁嘴角一抽,這廝莫不成以為自己在對他眨眼?這誤會可大發(fā)了!
正這般想著,坐在不遠處的君映君忽而也接了話,“恐怕不是,娘娘說的是在迷宮中相遇的一男一女,如今那迷宮中只有崔云一人走出,做不得數(shù)?!?
王七郎與她一起走出迷宮一事,似只有拓跋屺知道,如今看來,是拓跋屺將消息封鎖了。
只是不由得,崔云的心頭竟微微一跳,難不成皇后這次不是說謊,是真的有神諭?天賜良緣?她與王七郎么?
幾乎是一想到這里,崔云便打了一個寒顫。
皇后聽了君映君的話,卻是意味不明的笑笑,“那倒也不一定,阿云不是快要及笄了?在我北魏,陛下便是天。若陛下金口一開,自然也算得上是天賜良緣!”
一言畢,崔云的臉色瞬時難看,她動不了自己,又要從聯(lián)婚上做文章了!
心下發(fā)急,卻不好說出口。
除了她,宴席上其他人也都是神色各異。許連初本是坐在最靠邊位置的,如今聽到皇后的話,便是抬眼向著崔云望去。
前幾日,他聽說她重傷便想著要去看,但覺得實在沒什么理由去崔府,如此拖來拖去,今日才算正式見過。
如今瞅見她滿臉的不愉,不由得,許連初便是一皺眉,稍稍一頓,他便忽而舉起酒杯,正要開口,卻有人先他一步。
“一族之主,家國未安,天下未定,又豈敢言嫁?”溫潤清淡的話,一時間,堵住了悠悠眾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