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顏聽她提起此事,眨了眨眼凝神傾聽。
“姑娘,你可還記得那日我問你會不會診脈?”白蘋語氣緩和了一些,低頭抿了口茶水。
“……你那時候就知道,徐杏芳會讓我診脈?”朱顏託著下巴,輕輕蹙眉,那日還沒進屋,白蘋便問她會不會診脈,又提起徐蘅卿下月就要出嫁。
後來徐杏芳果然三言兩語將話題引到徐蘅卿身上,旁敲側(cè)擊地讓朱顏爲徐蘅卿診脈,圖的應當就是朱顏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說出徐蘅卿是喜脈——只可惜徐杏芳算的差了一步,朱顏自己反應也快,立刻聯(lián)想到白蘋的問話,因此輕輕遮掩了過去。
難道是楊氏和那兩個女兒知道白蘋阻礙她們的事情,所以要殺了她泄恨?
“小姐和靖公子反正都是談婚論嫁的人了,也沒必要這麼拘禮嘛,偏生那楊氏聽得一言半語,先是去尋老爺和夫人,說這樣可不是墮了徐家的名聲,萬萬嫁不得的。”白蘋撇了撇嘴,掩脣輕笑,“不過夫人也不是好相與的,三言兩語就把她打發(fā)走了,她自然不死心,要趁著端午的時候鬧一鬧。”
朱顏基本是聽明白了,思索片刻,“她這麼做,是爲了什麼?”
白蘋霎霎眼,挪到她身側(cè),聲音又壓低了些,“我聽夫人與小姐說起,姑娘之前大病一場,醒來有些事情記不清了?”
“可以這麼說吧。”朱顏見她只是尋常問問,沒有懷疑的意思,稍稍鬆口氣,自嘲地笑著,“大約是發(fā)燒的時候燒糊塗了。”
“我看姑娘倒是燒明白了。”白蘋似乎頗有感慨,“姑娘大約是不記得了,這大老爺是個最能敗家的,幸好老太爺活著的時候慧眼識人,將咱們徐家的家業(yè)給了二老爺,纔能有今天這般光景。”
朱顏默然點頭,徐家在白浪鎮(zhèn)上有那樣一座府邸,不入仕不從商還能養(yǎng)活一大家子的人,家中基業(yè)定然不少,而光憑著端午能請來這麼多身份各異的人前往家中,想必那位二老爺?shù)慕浑H能力也是極好。
“夫人也是個有才的,只是聽說那年逃難過來,路上大病傷了身子,到如今一直沒再懷孕……幾位姨娘也都生了女兒,這一房基業(yè)竟要無人繼承。”白蘋說起內(nèi)宅的事情,便跟朱顏說起病情方藥一般順溜,“大房每年都能分得不少財物,也算能過得衣食無憂,可你看那楊氏哪是個知足的,早看準了老爺?shù)漠a(chǎn)業(yè),想要奪去。”
朱顏仍是不語,悠然起身將香爐中的灰燼撥出,從自己的荷包裡抓了一把薄荷葉放進去,嫋嫋的青煙伴著清爽的氣息從鏤花的瓷蓋中騰起,配上外間竹影,平添了幾分淡雅。
“姑娘這裡真是雅緻,看著倒像老爺?shù)臅恳话恪!卑滋O側(cè)頭看了看窗下滿桌的醫(yī)書和寫方用的筆墨紙硯,不禁點頭稱讚。
朱顏含笑瞥了她一眼,“白蘋,快別打趣我了,楊氏想奪這家產(chǎn),又與蘅卿表妹有何相關呢?”
“是這樣,因爲靖公子身份特殊,所以他雖然家產(chǎn)甚多,但卻是心甘情願招贅入徐家的。”白蘋搖了搖頭,神色唏噓不已,“雖說老爺夫人待人都是極好的,但看靖公子那個樣子,也著實是委屈他了。”
“白蘋不知紓小姐和靖公子的身份?”朱顏偏過頭,直直盯著她眼中神色,她基本可以肯定紓和靖是前朝皇室遺脈無疑,紓尚且好一些,但靖的存在若是被當朝發(fā)覺,只怕的確難處——誰肯將一個前朝的皇子留著爲患?
而徐家雖是前朝臣子,卻在國破之前便已經(jīng)退出官場,就算心中不服,表面上也抓不到任何差錯,靖躲入徐家,正是保全性命的極好手段。
白蘋微微一笑,眨了眨眼,“這些事情豈是婢子能夠妄議的?總之呀,這楊氏見眼看就要到手的家業(yè)又飛了,就想盡辦法要讓小姐嫁不成靖公子,偏巧又被她抓到了錯處,所以才鋌而走險。”
“那她爲何毒害你?”朱顏還是不明白楊氏灌毒的動機,白蘋不過是個侍女,就算被她毒殺了,也不會對徐蘅卿出嫁又任何影響。
白蘋扁扁嘴,恨恨道:“我沒有答那楊氏的話,還把她好好罵了一頓,她定是記恨在了心上。再說我雖不是小姐貼身的婢子,卻也與她親近,毒殺了我,也算是給小姐一個警告,她或許還有後招。”
朱顏聽她分析得有理有據(jù),緩緩點頭,不得不說,在這些內(nèi)宅的勾心鬥角上,她就像看見了從前的那些代數(shù)題一樣,不上半刻就繞暈了。
“那你現(xiàn)在有什麼打算呢?”
“白蘋如今是姑娘的婢子了,自然萬事聽姑娘安排。”白蘋說罷站了起來,向著朱顏盈盈拜下。
朱顏急忙拉住她,“白蘋姑娘,我不過是個普通農(nóng)女,怎麼當?shù)闷鹩醒诀撸俊?
“姑娘於我還有救命之恩,無論如何,白蘋今日是定要拜的。”白蘋固執(zhí)地不依,朱顏這個身子畢竟柔弱,哪裡掙得過她,只得陪著她一道跪在地上。
僵持了一會兒,朱顏先放棄了,“……算了,想必那徐府你也不好回去,倒是留在我這裡安全些。白蘋,你不用這樣客氣,我日後便喚你一聲妹妹,你看如何?”
“姑娘,這可不行,綢珍姑姑也是徐家的小姐呀,您是綢珍姑姑的女兒,住在這種地方已經(jīng)很委屈了,添個侍女又怎麼了?”白蘋挽著她的袖子,仍是不依。雖然徐綢珍在徐府不過是個養(yǎng)女的身份,夫家又死得絕了,但她爲人守禮持重,即便過得清貧艱難,依然不肯要府裡的接濟,因此徐府中人都十分敬重她。
朱顏無奈地笑了笑,“我自己做事習慣了,哪需要別人來服侍我?”見白蘋撅起小嘴,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她急忙補充,“不過我有心把這醫(yī)藥做出點名頭來,身邊缺個正幫手,白蘋可願意?”
白蘋見朱顏性子和別人不同,本就頗有好感,決意留在她身邊,如今峰迴路轉(zhuǎn),哪能不答應,急忙點頭,“白蘋便是給姑娘做牛做馬也願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