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來,朱顏爲了藥鋪的事情忙碌非常,等這些事情剛有了眉目,便是徐蘅卿的婚宴的帖子到了。
因爲靖公子的身世,徐家也不敢大張旗鼓地趕排場,花轎迎親直接略去了,只是請了不多幾個親眷朋友到來,而朱顏作爲表姊,自然也被套上了喜慶的紅衣,陪著徐蘅卿解悶。
徐蘅卿一身的吉服,任由旁邊的丫鬟在上妝梳頭,嘴裡卻還是停不下來,一邊用描畫得生動的眼角指了指桌上的一盒類似於胭脂膏子的東西,一邊向朱顏笑道:“這個便是顏表姊家賣的‘洛神水’呢,顏色比那些胭脂都要好看,抹著還香甜得很。”
朱顏微笑,這個“洛神水”,是她用買來的胭脂重新燻蒸過,加了洛神花、紅藍花的汁液做成的,連盒子用的都是原來的。周意看了主料單子後,便大筆一揮取了這樣一個動人的名字,彷彿搽了這個便能像洛神一般顧盼生姿。
“哎,還有這個,這個事顏表姊家的‘雪肌霜’。”徐蘅卿得意地想要拿起那隻描了青色纏枝蓮的瓷盒,卻被一旁的看護的婦人捉住了手,好聲好氣地勸著,“小姐都是要嫁人的人了,怎麼還是這樣不莊重?”
徐蘅卿吐了吐舌頭,與朱顏會心一笑,終於閉了嘴不再說。
朱顏坐在一旁,支著腮看伺候梳妝的丫鬟給她的臉堆上鉛粉,又用輕輕拍上些胭脂水,原本活潑的面容也現出幾分端莊與嫵媚。
一時又是盤發,幾對金釵密密匝匝地將頭髮釵住,看得朱顏有些眼花,不得不歎服這些女孩子的動手能力。
一旁侍立的婦人輕輕咳了一聲,向著朱顏襝衽爲禮,“表小姐,妾身這裡要向小姐交代些事情,還請表小姐迴避片刻。”一張敷著粉的臉微微有些苦,本來朱顏作爲姐姐,應是留下一起教導出嫁的妹妹的,奈何這姑娘這樣的年紀還未出嫁,只得請她迴避。
朱顏一愣,隨即看著徐蘅卿輕笑,笑得有些促狹,“好,我且去外間,蘅表妹可要好好聽著。”她自然知道接下來是給新婦科普某些知識,想自己原是個學醫的,這種事情……其實只怕那婦人還沒自己知道的多吧?還有,徐蘅卿這肚子裡連孩子都有了,還需要科普這些?
剛到外間廊中,便對上兩道要噴火的目光,下意識別過臉去,用餘光打量了一下站在一旁的徐杏芳和徐菱芳兩姐妹,徐杏芳也是一身喜慶的紅衣,可做妹妹的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想是家中財力有限,妹妹只是套了一件半新不舊的紅色短褙子,也不知是用誰的舊衣裳改制而成。
而朱顏身上穿的卻是徐綢珍特地爲她趕製的新衣,上身是銷金的大紅交領,下面則繫著一條白綾百褶裙,裙襬上星星點點全是朱顏親手繡成的梅花。特別是徐綢珍十分有原則,她平日並不會給朱顏添置新衣,但一旦開工裁剪,必定是力求完美,這回藥鋪賺了不少錢,所用料子自然全是白浪鎮中最好的,看了不由人不眼紅。
徐杏芳上上下下地死盯著她,使朱顏覺得衣服上都要被她的目光灼出一個窟窿來。
正在僵持之間,白蘋踏著小碎步趕上來,斜斜乜了徐杏芳姐妹一眼,盡力將眼裡的恨意壓下去,蹭到朱顏身邊低聲笑著,“姑娘快跟我來!”
朱顏好奇地打量了她,見這丫頭笑得特別興奮,不禁打趣,“這是怎麼了,難不成看上了誰家少年郎,讓我幫你打打主意?”
“姑娘說什麼呢!”白蘋一扁嘴,腳下卻不停,拉著朱顏一直到了一旁的屋內。
還沒進屋便聞到一股熟悉的茶香,朱顏微斂了眉,掉頭就想出去,卻被白蘋一把拽了進去。
裡面的人一襲藍衣,不是袁宣清是誰?
朱顏大半個月沒再聽到他的消息,還只當他已經回京,這會兒突然看到,也不顧禮貌,立刻沉了臉,“公子再三再四尋我,又有何事?”
“我的姑娘,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嘛……難道還在賭氣?”白蘋捏了捏她的手,上面的結痂尚未脫落,摸著有些粗糙,“上次的傷口還沒好呢,若是再來一次,也真是夠受的……”
袁宣清立起身,走近了幾步,似乎很是意外,“朱姑娘弄傷了?這個傷口似乎有意爲之,結痂將要脫落,應是半月以前所傷,恐要留下疤痕……”
白蘋嘴快得很,一扁嘴,倒豆子一般,“姑娘便是那日與公子爭吵後把自己劃傷的,這口子可深呢,流了不少血。”她刻意誇大了傷勢,畢竟一個男子聽得頗放在心上的女孩子受傷,都會心生憐惜的吧?
“那日的事,的確是在下不對。”袁宣清眸中果然掠過一絲疼惜,“但姑娘身爲醫者,如何能夠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朱顏秀眉一挑,覺著這事有必要跟他挑明,免得他也以爲自己是爲了賭氣才這麼做,到頭來自作多情,“公子可曾聽聞破傷風一癥?”
袁宣清一愣,立時懂了,“尊師曾提起過此癥,一旦染病,幾乎無可治癒……姑娘先前是被尖長銳薄之物刺傷了,所以才如此施救?”
“對。”朱顏點了點頭,見他面色果然重又平淡下來,偏頭微微一笑,“所以,公子喚我來是有何事?若是沒……”
袖子被白蘋一扯,接著聽到她低聲責備,“姑娘,你快別說了。”白蘋暗自氣悶,好容易叫這位公子起了些意思,又被自家姑娘一句話澆滅了。
袁宣清也覺得談正事要緊,回身喚了隨侍身旁的關河,低聲吩咐,“你去外間守著,不得旁人靠近。”
一轉身,見朱顏正以一種戒備的目光打量著他,不由好奇,“姑娘聽到我說的了?”
“沒有。”朱顏搖頭,她只是覺得袁宣清行事太過神秘,又見知道關河本事了得,纔有些戒備之意。
“那好,麻煩白蘋姑娘也出去一下。”袁宣清頷首施禮,“朱姑娘請坐。”
白蘋見兩人獨處,小臉上都要開出花兒來,歡快地掩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