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綢珍見她很是聽話,贊許地點了點頭,目光有些悠遠,也不知在想著什么,過了片刻,才沒頭沒腦地說了句,“竹園旁邊的廢屋里放了不少醫書,你若是愿意看,做女紅累了,可以去那里看看。”
朱顏點點頭,徐綢珍剛才為了給自己圓謊,說祖上會些醫術,那自己自然得學上一些,以免將來露餡。
“娘,你也會醫術嗎?”剛問出口,朱顏隨即覺得不妙,自己是穿越而來,不知就里,但這個從前的朱顏,與母親朝夕相處,如何能有此一問?
徐綢珍卻只是笑笑,絲毫沒有懷疑,“娘小時候跟著太公學過一些,也沒怎么用過,你自然是不知道的。”
朱顏松了口氣,剛才真是太險了,以后千萬得謹言慎行。
一路走,一路又思索起今后的生計,自己知道些中醫的基礎理論,病案也看過一些,若得徐綢珍教授些實用的醫術,想必賺些銀子糊口不難,只是不知這里女子可能夠出門行醫?
這時正是清明時節,新一茬的種子剛播下,在濕潤的泥土間冒了個嫩綠的頭。朱顏一抬頭,看見那些青青的小苗,忽然記起方才那個劉大混來催債時,母親似乎說了句稻種的事情。
“娘,您剛才說要種稻子?”
徐綢珍不禁愣了愣,慢慢點頭,“不錯,如今是清明,不過幾日便要下種的,幸好今年天氣回暖晚一些,這才沒有錯過了育秧的時節。”
她著意地打量了朱顏一眼,女兒心思是細的,這一點她一向知曉,但那一點心思也只限于傷春悲秋上,什么時候,這個丫頭連這些農事都開始上心了?或許真是老天有眼,讓這個丫頭轉轉性子,但想起朱顏的身世來,又讓她唏噓不已。
朱顏自然不知徐綢珍在片刻之間閃過這許多念頭,俯身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孩子一樣地將上面的穗子一粒一粒揪下來,紛紛揚揚灑在田埂上,并沒有察覺到她目光里異樣的神色。
“娘,咱們真的一點閑錢都沒了?”她還不想自己被餓死,這件事總得先問清楚。
“零散的銅錢自然還是有一些的,也只夠買個稻種……”徐綢珍無奈,雖然年成要看天意,即便種了也不一定能收許多,但不種下去,顯然更不行。
朱顏托著下巴不語,關于農事,她還真是不怎么了解,徐綢珍膚色黝黑,想必平日沒少在田里忙活,這一點自己無須擔心。但問題在于,眼前他們剩下的錢,只夠買個稻種,家里余糧還有多少?她不知道。可她清楚,若是今年年成不好,他們真的有可能被餓死。
“娘,咱們有多少地?”
徐綢珍被她的問題嚇了一跳,她實在料不到,女兒這一轉心性,竟然從兩手不沾陽春水的嬌小姐,成了一個連田地都過問的女子,一時還真有點接受不過來。
“娘……女兒惹您不痛快了?”朱顏見了她的神情,知道自己多半得露餡兒,眨眨眼,做出一副溫良無害的樣子,“娘,其實女兒病著的時候,夢到了自己死了,您過得很苦,所以才想好好做些正事。”
“燕子,難為你了。”徐綢珍的神色舒展了一些,也不知道她究竟信了沒有,“其實你年紀也大了,過去身子不好,娘總把你當個小孩子慣著,如今我們景況不好,也是你了解了解這些的時候了。”
朱顏笑著點頭,親熱地挽住她,心中暗喜,這個娘親還真是開明。
“你仔細地記好了。”徐綢珍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咱們家本有地兩百畝,你舅舅也有一百畝的地。你爹死后,我們娘倆搬了過來,原先的屋子沒人住,又換成了一百畝的地。”
朱顏驚得目瞪口呆,也就是說,他們手中一共有四百畝的田地?這就是撂在現代,也是個不小的數目,在這個時候,難道不應該是個大大的地主,怎會過得如此艱難?
“那……那剛才那周家,一共有多少田地?”
徐綢珍嘆了口氣,聲音壓得更低,“據我知道的,他們也不過七百畝地。”
朱顏點了點頭,看來自己的認知還是對的,就沖著這四百畝的地,若是能夠餓死,她倒是要將她的名字倒過來寫了。
“燕子,不過呢,咱們沒有勞力,其中兩百畝都種了樹,余下的荒著,真正能種上的不過五十畝不到而已。”徐綢珍輕輕嘆息,無可奈何。
朱顏倒抽了口涼氣,難怪會這樣,“沒有勞力?難道那個舅舅不做農活的?”
“這些農活,一向都是娘一個人照管的,你舅舅胸懷大志,怎么會為這些事費心?”
胸懷大志……?朱顏眨了眨眼,頓時對這個舅舅的好感落到了零線以下,這連飯都快吃不上了,胸懷再大的志也只能爛死在墳堆里吧?
“娘……”朱顏拉上她,撒了個嬌,訕訕笑著,“您年紀大了,身子骨也該好好養著。”
徐綢珍瞥了她一眼,她本就生得美貌,如今病愈之后氣色轉好,撒起嬌來甚是動人,“怎么了?跟娘說話還拐彎抹角的呢。”
“您不是說人手不夠嗎?女兒身子弱,不能跟著您一起去種地……不如,我們索性將那些地租給別人去種。您看,這樣好不好?”朱顏斂了眉,不知道這個主意徐綢珍能否接受。
徐綢珍似乎有些作難,但到底是笑了,“你這丫頭,越來越機靈了,只是這將地租給旁人,原是有錢的富戶或官宦人家才會做的事情,我們……”
朱顏不以為然,聳了聳肩,“咱們有地種不了,有什么租不得的?娘既然覺得好,便快快尋人定下來,別耽誤了下種的時候。”
“成,咱們回去跟你舅舅商量了,便讓他托人把地租出去。”徐綢珍難得聽到女兒有個不錯的主意,也不再推辭。
母女倆解決了心頭一事,腳步也變得輕快了許多,有說有笑地往村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