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一聽他的聲音,立刻松開手,給趙二麻子順了回氣。趙二麻子咳嗽了半天,才恢復(fù)說話能力,王威點燃了一只火把,只見趙二麻子仰面躺在地上,臉上紅的白的都有,山羊胡子倒貼在臉上,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趙二麻子嘆了口氣,道:“官長,好——好——身手啊——”
王威拍了他一下,道:“你小子好端端裝神弄鬼,虧得老子沒一槍崩了你。”
趙二麻子苦著臉,道:“我呆水里,張口就是水,我能說話嘛我?”
王威一時語塞,岔開話題道:“假洋妞呢?”
趙二麻子道:“她不是守在木排上嗎?怎么下水了?”
王威就把趙二麻子下水之后的一番經(jīng)歷詳細的說了一遍,趙二麻子也覺得詭異,那么大一個活人,怎么可能無聲無息的消失,更何況是一位水上悍匪。
趙二麻子道:“你說的那個冰冷的東西,我猜就是那具清兵尸,你進來之前,我還跟他打了個照面。那家伙跑得速度飛快,他一下子撞滅我的火把,就沒影兒了。”
王威喃喃道:“那東西身上沒溫度,卻能流鮮血,他到底是人呢,還是尸呢?”
趙二麻子搖著頭,道:“這還真只能逮住他,親口問問,才有答案。”
王威站起身,高舉火把把四周照了一圈,他們站的地方就在水邊,是一塊巨大的空地,空地上鋪著石板,那水域看起來應(yīng)該是金字塔里面的一個水潭,水倒不深,可以一眼看到底。
趙二麻子也點燃火把,兩人走到石板空地后面,赫然發(fā)現(xiàn)石板上鋪滿野物的毛皮,一塊一塊的完整皮毛,摸上去干燥異常。
王威把皮毛摸了又摸,翻過來倒過去的看,對趙二麻子道:“你看看,這皮毛怎么沒見過啊?不像老虎的,也不像獅豹的。”
趙二麻子在毛皮上聞了聞,又拿到火把下看了看,說:“我看未必,這毛皮很像是我們在霧氣里遇到的那些東西身上的,你想想,是不是?”
霧氣中的東西,三人并沒有看清楚,只是略微有些模糊的印象,那東西速度極快,借著黑暗和霧氣隱身,只能看到一個影子一掃而過,但是它身上的顏色,確實是灰黃的一片。
趙二麻子圍著地上的皮毛走了一圈,突然說:“官長,地面上好像刻了東西。”
王威也跑過去,果然看到石板上雕刻著弧線,只露出一部分出來,大部分被毛皮遮住。王威和趙二麻子將地上的毛皮都掃到一邊,用火把一照,卻看到石板上雕的是一個巨大的圖騰,那圖騰是一個大圓,大圓中央畫滿了圓圈,圓圈跟圓圈之間間隔很密,這不正是白霧中隱藏的那東西擺的陣勢么?
兩人對視一眼,心里都蒙上一層霧樣的迷茫,從泥塑掌心,到神獸大殿,再到這張圖騰,神秘的陣勢到底有什么意思?為什么這些離奇的地方,都會出現(xiàn)這樣的陣勢呢?
趙二麻子撿起來兩張皮,翻過來看了看,道:“他娘的,還是整皮呢,爪子、腦袋都在。”
王威臉色大變,他早就注意到了這些皮毛都是百分百的全皮,甚至任何剝皮高手都不可能剝得如此完美,他的腦中閃現(xiàn)一個念頭,難道說這些毛皮都是霧氣中的東西自己脫下來的?它們剝了自己的皮?
趙二麻子也想到了,脫口道:“石棺里的剝皮畫,在那些怪東西身上驗證了,這些全都是它們自己剝下來的皮,否則不可能剝得這么完整。”
趙二麻子的話正是王威心的所想的,那副詭異的畫在兩人心頭留下陰影,可是這些活生生的毛皮,卻讓兩人背上冒汗,心里被什么東西揪了一樣。這些東西可以剝皮不死,那人呢?托馬斯和馬文寧來到地下,就是尋求剝皮長生之術(shù),如果他們真的得到異術(shù),那他們現(xiàn)在是否還活在千米地下?
王威聽到自己的心臟在撲通撲通的亂跳,他這輩子身懷異術(shù),抱著投身報國的念頭棄筆從戎,轉(zhuǎn)戰(zhàn)川中十多年,他的見識他的經(jīng)歷,都是普通人所無法企及的。但是唐古拉山史前大峽谷的一番遭遇,讓他對世界的認識,發(fā)生了顛覆性的變化,而這剝皮續(xù)命的說法,更是讓他毛骨悚然。
他和趙二麻子站在圖騰中央,心情異常沉重,手足都像是灌滿了鉛,如果這地方真的這么詭異,他們繼續(xù)朝前走,又將遇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們不敢想。
圖騰前方是一面內(nèi)斜的石條墻,這面墻與側(cè)面石條墻夾在一起的地方有一個黑黑的洞口,王威和趙二麻子把四周都仔細找了一遍,沒有別的東西。
他們從洞口進去,那洞口后面是一條傾斜向下的甬道,清兵尸當時撞了趙二麻子,就悶頭鉆進甬道,一眨眼就消失得沒影了。趙二麻子見甬道內(nèi)太過狹窄,怕著了清兵尸的道兒,沒敢進去。他知道王威會跟過來,就又跳進水潭,等王威進來。
甬道里散發(fā)出一股尸體腐臭的味道,兩人走了一段,那甬道斜插金字塔的內(nèi)心,人如果不扶著左右石墻,很容易滑下去。
他們走了一段,就聽到甬道深處有人走路的聲音,那聲音跟兩人發(fā)出的聲音很像,從甬道深處傳來,顯得特別空靈。
趙二麻子道:“那清兵死尸,他娘的陰魂不散,是硬跟定咱們了。都跑了老大一番功夫了,怎么還沒走遠呢?”
王威道:“這里怪事太多,我們小心點,未必是那清兵尸。”
兩人走了半天,那聲音一直就沒停下,走到地底,甬道的盡頭是一扇石門,那走路的聲音正是從石門內(nèi)發(fā)出。
兩人做好戒備,沖了進去,卻看到石門后面是一間墓室,墓室非常空曠,看不到墻壁和穹頂,四周都是沒邊際的黑暗,黑暗深處,又響起一聲腳步聲,只不過這次非常的輕。
趙二麻子怒起,挺著沖鋒槍就要朝聲音發(fā)出的方向掃射,王威拉住了他,他大聲朝黑暗里喊道:“你到底是人是鬼?這樣一直躲躲閃閃的,那里像個爺們兒?”
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絲燈光,那燈光在幽暗的角落里,遠遠的看不真切。王威和趙二麻子急忙走過去,卻看到十多米的地方是一片浩浩深淵,那深淵橫在墓室中央,燈火就在深淵對面。
深淵間隔有個二十多米,兩人趴在深淵邊緣的石頭條上,看到對面石頭條上擱著一盞馬燈。馬燈下面探出一個人頭,頭上戴著一頂清兵斗笠,那斗笠將人臉完全遮住,那人用手遮著眼睛,向這邊張望。
王威道:“你倒是說話啊,你是人是鬼?”
過了半晌,對面的清兵尸沙啞著嗓子答道:“我是人,這里就剩下我一個活人了。”
清兵這句話讓兩人心頭一松,可是緊接著又是疑云再起,道:“你知道你在這地底下呆了多長時間嗎?你在這里吃什么,喝什么?”
清兵道:“呆了多長時間,我也不知道,我是宣統(tǒng)三年跟著太子少保醇親王來到唐古拉山山脈,當時還有個洋人領(lǐng)頭,我們從雪山下的峽谷進來,中間遇到很多奇怪的事,死了很多人。后來醇親王命令我們就地扎營,要在水中修建一座巨塔。”
王威和趙二麻子聽了清兵的話,心中許多疑問就漸漸有了線索,王威被黑蛇咬傷,他甩出粗蛇撞塌的那尊冰塔下,埋葬的一品大員,估計就是清兵所說的太子少保醇親王了。只不過讓人意外的是,不但馬文寧在修金字塔,連托馬斯帶下來的一千士兵,也在修建金字塔,他們修這個東西干什么?
趙二麻子道:“哎,老小子,你知不知道洋人帶你們來修金字塔做什么?”
那邊沉默了一下,緩緩說道:“你說的這個塔叫金字塔啊,我們是底下人,他們只讓我們干活,別的東西都不讓管。這里到處都是黑的,我們也不知道干了多少個日夜,下來的兄弟經(jīng)常生病,而且這地下怪事多,弄不好就得死人。我們在這里干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從外面闖進來一群人,不問青紅皂白見人就殺。他們火器厲害,我們處于劣勢,死了不少人。但是醇王爺手下有高人,再加上我們在地底下呆了這么久,有地利優(yōu)勢,那幫人慢慢就斗不過我們了。兩幫人馬打斗不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有一天,冰塔林一役,對方人馬將我們的人團團圍住,厲害火器齊出,我方死傷大半,只得退守石塔,石塔就是你們說的金字塔。對方趁勝追殺,醇親王早就在戰(zhàn)場周圍布陣,攔截了部分敵軍人馬,追上來的敵軍將我們這幫逃勇一一斬殺,所剩不過百人,潛入石塔密道。這座石塔我們只修建了一部分,水下的主體據(jù)說都是前人所建,我們潛入主體密道,里面機關(guān)亂石,我們的人死的死,病的病,漸漸的都死絕了,現(xiàn)在就只剩下我。后來我逃出石塔,發(fā)現(xiàn)敵方人馬已經(jīng)完全死絕,這茫茫地下,竟然只剩下我一個活人。”
那清兵說到這里,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夾著哭聲,似乎是在為他的上千兄弟悲戚。
趙二麻子對王威道:“不對勁啊,馬文寧來修塔,托馬斯也來修塔,那所謂的前人,又是誰?難道張子聰,或者張子聰前面的元朝、宋朝都有人來修這座金字塔?”
王威點點頭,道:“你們這么多人,每天吃什么?”
清兵道:“我們能吃的多了,當年大軍來到地下,什么都買帶來了,就帶足了糧食。那伙敵軍在這里呆的時間遠不如我們長,沒過多久就死絕了,他們攜帶的糧食更加充分,而且這里地下巖穴眾多,許多巖穴里都生有能食用的野物,伸手就餓不死。”
王威聽得將信將疑,他道:“你知不知道神獸大殿和甬道外的那間石室內(nèi)的圖騰陣勢,是什么東西?”
清兵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那個——那個——”
王威察覺有異,對趙二麻子小聲道:“你看看,怎么過深淵?”
趙二麻子指了指左前方,道:“那里有道陰影,可能是石橋一類的東西,我過去看看。”
王威點點頭,清兵突然提著馬燈,就朝黑暗里奔去,趙二麻子大喝一聲,“追——”
兩人跳起來,朝左邊狂奔而去,幾十米外的地方,果然在深淵中間橫起了一座拱形石橋,兩人跨橋而過,清兵跑得飛快。馬燈在黑暗中越縮越小,前方突然聽到兩聲槍響,楊懷玉大喝一聲,道:“你這東西,還想跑?”
王威大驚,趙二麻子臉色變了幾變,兩人急忙沖過去,馬燈哐當一聲,被摔了個粉碎,楊懷玉在黑暗里燃起火把,兩人跑上前去,清兵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王威道:“人呢?”
楊懷玉冷冷的說:“我在他胸口打了三槍,槍槍命中要害,他還能行動自如,你說他是人嗎?”
趙二麻子卻瞪著楊懷玉說:“你怎么會在這里?”
楊懷玉凝視著趙二麻子,道:“你還要問這個嗎?當時你朝我開了兩槍,只怕是以為已經(jīng)將我打死了吧?”
王威茫然道:“你們在說什么?”
趙二麻子說:“我怎么覺得假洋妞不對勁了?”
楊懷玉怒道:“是你,你想殺人滅口。”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黑暗里突然亮起一絲光芒,那光芒越來越亮,三人吃驚的看著前面幾十米的地方,那里聳立著一塊墓碑,墓碑豎立在黑暗之中,看不到起于哪里,終于何處。墓碑前方有一塊幾尺寬,幾丈長的窟窿,那窟窿里正冒出熊熊火光,火光照亮了墓碑。
只見墓碑上畫了一個巨大的人像,那人一身羽衣,卻長了一張鳥臉,那臉三人都非常熟悉,昌都密林里的鳥人俑,和地上森林里的鳥人俑,都是這么一張臉。
王威瞧著那臉,心里迸發(fā)出一陣陰森森的感覺,好像內(nèi)心里的所有想法,都被他直勾勾的眼睛一眼看穿。
三人走到火窟窿面前,看到下面烈火燃燒,正滾滾向上冒煙,楊懷玉道:“這是活火山蘇醒了。”
三人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墓碑前面還有一具石棺,那棺材就夾在火窟窿和墓碑之間,王威走過去,很輕易就推開了棺蓋,隨著嘩啦一聲響,棺蓋里居然傳出“嘀嘀嘀”的聲音,趙二麻子和楊懷玉將火把同時伸進去,卻看到里面有一具銹蝕了的發(fā)報機,發(fā)報機上的傳動裝置正在輕輕的顫抖,發(fā)出“嘀嘀嘀”的叫聲。
楊懷玉一聽發(fā)報機的聲音,臉上變色道:“這是英國皇家空軍的秘密電碼。”
王威眉頭一皺,道:“秘密電碼,你懂不懂?”
楊懷玉將火把插在石棺里面,一只手的手指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上非常的劃動,過了片刻,她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是——托——馬——斯——快——救——救——我——”
王威掃了一眼石棺,突然在發(fā)報機旁邊發(fā)現(xiàn)了一只銅片,他悄悄地拿起來,又找趙二麻子要了金剛鈴,學著趙二麻子的樣子,將第三塊銅片插入金剛鈴中,只聽咔嚓一聲,銅片插入的位置剛剛好。
王威借著火光,看到最后兩個方洞上的雕紋,他心里一沉,扭頭看向趙二麻子。趙二麻子此刻正盯著楊懷玉,楊懷玉雙手快速地筆畫,把電報機上的密文一個字一個字的翻譯出來,他絲毫沒有注意到王威瞪大得簡直要凸出來的眼珠。
在王威眼里,他突然發(fā)現(xiàn),趙二麻子跟孫爺是如此的相像,那身材,眼神,還有那張猥瑣的臉。
王威又扭頭看了看金剛鈴上的最后一副雕紋,那雕紋就是兩扇虛掩的門,門內(nèi)的人扭著頭,這個人一身羽衣裝扮,跟墓碑上的人一模一樣,但是他的臉,卻是趙二麻子的臉。
王威的心中撲通撲通的亂跳,他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原來,趙二麻子一直都不是人。王威藏去金剛鈴,再看趙二麻子,只見那廝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正站在兩人身后,將雙手****頭皮內(nèi),在一絲一絲的把人皮分開。
而楊懷玉,正在不斷重復(fù)著發(fā)報機翻譯過來的密文,“我——是——托——馬——斯,快——救——救——我——”
王威的心里猛的一沉,他看趙二麻子正在專心的撕裂人皮,無暇估計他跟楊懷玉,就湊到楊懷玉耳邊,輕聲道:“你看身后——”
楊懷玉耳語道:“我早就知道了,那具清兵尸,長著跟趙二麻子一模一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