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峻的火勢,即便是火場數(shù)公里之外,依然能清楚看到照亮一方天空的耀眼火光。
從大火蔓延開始,合縱連橫的居民樓迄今已經(jīng)燃燒了數(shù)個小時。還在不斷增援的消防官兵們忙的焦頭爛額,平日裡無往而不利的滅火設備今日卻一概變成了稚童手裡的玩具,面對著近在咫尺的火舌,從水槍到乾冰噴霧,都已經(jīng)無力再阻止這不知名的天降業(yè)火把方圓幾裡的地界化爲焦土。
沒有人會再想著衝入火場救人,因爲即便是凡人之軀,他們依然能感受到跳動火焰中的不凡——無論是溫度還是灼燒能力,這場能令武警們頭皮發(fā)麻的大火,都處處透著讓人脊背發(fā)涼的邪門。
作爲本市消防隊長的老楊深深的擰著眉。火場外圍的氣溫很高,但是這種起碼四十度的高溫下,他的額頭上卻是一滴汗也沒有沁出。不斷外放的火舌像是地獄火海中逃出的惡鬼,令人心煩意亂的高溫根本沒有遵循蒸騰效應的物理學基本定律,待得時間那麼長,他所感覺到的只是自己整個人要融化在火焰中,而非體內(nèi)水分的蒸發(fā)流失。
“抓緊安排人員調(diào)度,在火勢進一步擴散之前設置好防火隔離帶。”
脫下了額頭上的帽子,他用深深無力的聲音對等候指示的下屬說出了這句話。
不是不想再救人,而是已經(jīng)明知無可挽回。他不清楚等事情平息之後媒體會如何渲染這場起因不明傷亡不計且處處透著詭異的火災,他只知道自己職業(yè)生涯中最大的一次敗筆,將會在今晚書寫。
天空中是血月高懸,而在耳邊若有若無的幻覺中,他彷彿同時聽到了火場中微弱的獰笑與哀嚎。這位向來崇尚自然科學的無神論者第一次對鬼怪產(chǎn)生了莫名的恐懼,因爲眼前的場景如果不是地獄,真的很難想象傳說中的冥府會是什麼樣子。
……
“真是地獄啊。”
與火場一線之隔的高樓之巔上,葉兮臉上的表情充滿了悲天憫人的味道。
“看不出來太子葉兮還有這樣多愁善感的一面,”在他身旁面無表情地卞城王打趣道,“我以爲今晚這樣的場合於你而言應該是絕佳的獵場,你所表現(xiàn)出來的情緒也該只有興奮。”
“事實上的確如此。”葉兮側(cè)過頭,很配合地笑了一聲,“只不過今晚跟我搭檔的人是閻君,在閻君面前作地獄的比喻,不是很合時宜麼?”
“十殿閻君中卞城君所司掌的是地獄之中的枉死城,這樣看來的話,的確很貼切吧。”看著濃濃妖氣瀰漫的火場上方,卞城王瞇起了雙眼,似是而非地說道。
輕輕擡起右手示意部下後,面對著十層的高樓,他輕輕一躍,沒有任何顧慮的跳了下去。
作爲破邪族人,他的體術(shù)能力遠超常人數(shù)倍不止,但是儘管如此,依靠肉身抵消幾十米高空下墜後的衝擊力依然不現(xiàn)實。聰明的人類在很多年前就意識到了上天剝奪了自身體能優(yōu)勢卻賜予發(fā)達大腦的用意,在延續(xù)千年的進化史中,技巧的出現(xiàn),意味的是一個兩足動物向萬物靈長的完美過度。
高空墜落不死,這個問題的解答來自於貓。
這種動物在墜落的時候會把身體舒展,增大空氣阻力,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讓下落速度到達恆定。在這個前提下,只需要有足夠的時間來調(diào)整身體,也就是下墜的樓層足夠高,讓自己可以以腹部朝下的姿勢下落,加上貓?zhí)厥馊彳浀纳眢w結(jié)構(gòu),就可以輕易做到高層墜落。(比較有趣的是較低的樓層數(shù)會讓貓因爲來不及調(diào)整姿勢摔死,較高的樓層反而會安全。)
這個技巧的發(fā)現(xiàn)很快被體術(shù)能力接近人類極限的破邪一族運用到了實戰(zhàn)之中,不間斷的高樓間跳躍,遠超跑酷的技術(shù)難度,往往就是在血脈能力與智慧之間無間隔的轉(zhuǎn)換中完成。
通過一段距離的俯衝,卞城王選擇的降落地點剛好是火場的中央。而在起跳那一刻他給部下下達的指令也很清楚:原地待命,負責絞殺逃脫的漏網(wǎng)之魚。
葉兮搖了搖頭,目睹了這老傢伙的雜技表演之後一陣不屑的白眼。外界盛傳陸城那傢伙是楚寒的私生子,更聽說執(zhí)行斬首行動的當晚這個當兒子的也是一把黑龍劍把負責接應的通靈衆(zhòng)悉數(shù)隔在了龍穴之外,現(xiàn)在看來,這種身先士卒保護下屬的作風,倒還真是一脈相承。
隨便瞥了一眼身後已經(jīng)做好待命準備的一干通靈人,他也緊隨其後躍下了幾十米高的樓層。
他不是出身破邪一族,自然不可能學習到什麼相關的墜落技巧。但是他有名劍,名劍雨白。
在落地的那一瞬間,利用名劍的卸力之術(shù)將地面對自身的衝擊力全部抵消,以向上的加速度完成另一個層面的緩衝減震。這個複雜的動作呈現(xiàn)在外人眼中,看起來就是一個皮球落地後的反應,往往一道白色的劍光閃過,他的人已經(jīng)從另一個高度經(jīng)幾次彈跳竄入了火場之中。
“不差。”
看著身後緊跟上來的葉兮,卞城王的嘴角泛上了一抹笑意。關於鬼瞳族人的戰(zhàn)力外界一直存在著很大的爭議,這樣看來這小子的出現(xiàn)應該能令很多質(zhì)疑的聲音乖乖閉嘴。
“我只是仗著自己年輕而已,哪像卞城王叔叔,您這纔是真才實學。”葉兮笑了笑,落地後一撣手中名劍,算是卸去了最後多餘出來的外力。
這對年齡跨度達到二十歲的搭檔在入場之後很自覺地終止了一切無關緊要的廢話。如果說踏上這個舞臺的第一反應是人體難以忍受的高溫,第二反應就該是充斥身周揮之不散的妖氣。鬼魅般的影子跳動在偌大居民區(qū)被火焰包圍的民房樓層之中,空氣中的血腥味已經(jīng)被更多的焦糊味所掩蓋。
沒有人能想到真正動起手來的妖族會是那麼誇張。
一旦有心,隨隨便便把一片地界變成人間地獄往往真的只是一夜不到的時間。
葉兮搖了搖頭,反身一劍插死了背後正欲偷襲的妖物。他的鬼瞳所及之處,已經(jīng)不存在任何的活人。
“你怎麼看?要分頭,或者是共同選定一個方向,然後集中清理?”卞城王轉(zhuǎn)過身看了他一眼,神色冷峻如同手上成形的霜泣。
“我無所謂。”葉兮聳了聳肩,“不過我一般習慣單幹,如果叔叔你比較喜歡與人合作的話我也不妨遷就一回,反正今晚的場面看起來不會讓我無聊就是。”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咱們就分頭行動算了。”楚寒笑了笑,很自覺地成人之美。
這小子的實力真正打起來恐怕已經(jīng)不遜於自己,要說分頭行動擔心安全問題那是純粹的瞎操心。早看出來他不習慣和人搶獵物的性子,與其約束住年輕人的發(fā)揮還不如各幹各的,也許效率還能更高。
“那更好,不過咱得快點了,老實說這地兒真是熱死我。”葉兮下意識地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卻發(fā)現(xiàn)乾燥的額頭上沒出現(xiàn)半滴汗珠。心底咒罵了一聲妖族的邪火之後,他沒說二話的提著劍選了個方向奔走而去。
卞城王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苦笑中搖了搖頭。
火焰中的笑臉漸漸猙獰,在熱浪下扭曲的空氣中,數(shù)道形狀各異的影子自牆邊、角落浮現(xiàn),很快的將這位寒意籠罩中的閻君團團包圍。
目測了一下對方的級別,卞城王很輕易的判斷出了這場夜襲中陰謀的性質(zhì)。五官王給出的情報是妖族在縱火之餘奪取陰陽雙靈,可惜的是自入場以來他就沒有見到吸取人類精魄的靈妖,反倒是圍在自己身前這八隻,從裡到外都是精於格鬥的大妖級別!
“是算準了葉兮那小子一定會跟我分頭行動,所以刻意安排人手在這邊埋伏麼?”他在冷笑中低聲沉吟,“這樣看來,他那條路上估計也是一個局面。”
高溫中難以沉靜的心緒,至此爲止,他只有一件事情想不通。那就是明明只是宣戰(zhàn)的斥候,爲什麼妖族會一次性派出這麼多實力強悍的大妖。
風聲忽起,在八道影子的暴起強攻之下,寒芒飛濺的霜泣倒映出了天空的血月。
……
感受著撲面而來的熱風,陸城知道,越過這幾座大廈,呈現(xiàn)在自己眼前的就將是大火瀰漫的冥妖第一戰(zhàn)場。
火場之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他並不知情,只是臨行前張慕言臉上的那一抹笑容告訴他,這件事恐怕不會那麼簡單。
以卞城王加葉兮的實力,哪怕是孤身潛入龍穴也不難全身而退,但是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已經(jīng)讓他不敢再去賭,至少迄今爲止,在張慕言的算計上,自己還沒有佔過哪怕一次上風。
這個人很可怕。
可怕在莫測,可怕在瘋狂。
遙隔千米之外的分殿之中,替換夜班的巫符族人已經(jīng)爲靜候佳訊的閻君們獻上了張家珍藏的紅酒。在多數(shù)人滿意自得的笑容中,頗具地主之誼的最高指揮放下了手中的羽扇整理起了禮服的衣襟。
“前方有戰(zhàn)報,爲了確保計劃的萬無一失,我想我有必要去前線坐鎮(zhèn)。”在手下一位小廝的耳語過後,彬彬有禮的張慕言向秦廣王頷首,說出了這句話。
“注意安全。”稍稍思索後,自覺合情合理,於是這位閻君殿首點了點頭,在老友們的碰杯聲中示意他離去。
著什麼急呢?其實這樣的陣容,就算你張慕言到了現(xiàn)場,不過也只是多此一舉的無謂保險吧。他笑笑,看似淡漠的臉上已經(jīng)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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