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晏端著一盆熱水從廚房里出來,穿過院子,才到大堂,便聽到一陣陣凄慘的叫聲從樓上的客房傳來……
是云泓的聲音!沈凌晏心中格登一下,盆里的熱水差點就灑出來,他定了定心神,三步并作兩步的上了樓。
客房的門緊閉著,而云泓的聲音便是從那里面傳出來的,沈凌晏也顧不上什么禮數了,直接一腳把門踹開,闖了進去,他看到云泓果然醒了來過,仍是趴在床上,而老板右手持了把匕首,正往云泓背上招呼。
“老板,你做什么?”雖然知曉老板絕對不會害云泓,沈凌晏還是不放心的問出聲來,他把熱水端到床邊,擱在一張凳子上,再次看到云泓背上可怖的傷口,心中還是悸動不已,“老板,你是要用什么法子替他療傷?”
老板連眼皮都沒抬一下,手中匕首割在云泓的皮膚上,卻也不見他的手有半點打顫,“這小子中的是鬼域的碧血寒磷,這暗器用特殊材質制成,遇血則融,毒性剛烈之極,必須得把他傷口處的腐肉清理干凈才能上藥。”
原來如此,也難怪云泓叫得如此凄慘了。沈凌晏正要松一口氣,老板忽然又道:“要不丫頭你來?這小子一點痛都受不住,再這么咋呼下去,老人家真怕一時沖動把他給捅了,丫頭還是你來吧。”邊說著就把刀往沈凌晏面前一遞,可表情中明顯就是帶著調侃。
“別別,老板你不用客氣,你還是請繼續吧。”他光是看見血就已經手軟腿軟了,更別說是要割別人的肉,所以才說他永遠都不可能成為葉尋嘛。
“這點傷算得了什么,想當年老板我行走江湖的時候,受傷還不是家常便飯……”老板開始在那里追憶往昔,沈凌晏卻沒心情聽了,他見云泓面色依舊蒼白,額頭上卻不停的有汗珠冒出,于是拿了一塊干凈的毛巾過來,在熱水里浸濕了,蹲在床邊細心的幫云泓擦汗。
“小牛,謝、謝謝你……”看到沈凌晏,云泓反而開始逞起強來,故作輕松的對沈凌晏笑笑,說道,“我已經、已經不痛了……你不用擔心,真的不痛了……”
說話聲音都打顫,就這樣還不痛呢?對于云泓如此幼稚的行為,沈凌晏只能搖頭,他握住了云泓用力攥緊的左手,另一只手依然拿著毛巾在幫他擦汗,“行了,這種時候還充當什么男子漢大丈夫,這里又沒外人,痛的話就叫出聲來,沒人笑話你的。”
“不是啊,我真的不痛……”云泓還想逞強,結果老板一刀下去,登時痛得他呲牙咧嘴,五官扭曲。
“都說了叫你別逞能的。”沈凌晏無良的笑出聲來,為了分散云泓的注意力,他繼續扯一些有的沒的,“云泓,問你一個問題。”
“好啊,小牛你問。”
“為什么要幫我擋暗器?”他們兩個非親非故,認識的天數更是不用十根指頭都能數得過來,他實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云泓可以毫不猶豫的替自己擋去一場無妄之災。
“呃……”這個問題卻把云泓給問住了,而思考似乎真的可以讓他暫時忽略傷口的痛楚,他英挺的眉微微皺著,似乎極為糾結,“其實當時我也沒多想,就是怕你躲不開暗器,如果被打中了,那你一定會受傷的,所以我就擋在你前面了。”
“你就不怕自己受傷?或者更有可能把命都丟了,你不會后悔?”他不信世上會有這么傻的人,把別人的命看得比自己還重要。
“這個我也沒想過。”云泓神情中透出點迷茫,似乎他做的事都是再正常不過,再自然不過的,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如果把命丟了,嗯……如果真死的話,反正人死了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哪里還會后悔。而且我現在不過是受了一點傷而已,反正誰受傷都是受傷,我受傷總比小牛你受傷好。”
“……”這樣天真的回答,卻讓沈凌晏怔住了,面對純善的云泓,他忽然有點汗顏,所謂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應該就是指的他這種人吧。在過去的認知中,他從來都遵從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原則,即使對自己身邊的人好,那也不過是在沒有觸及到自己底線的前提條件下,如果自己的利益一旦受損,他絕對會毫不猶豫的犧牲掉身邊任何一個人,而他那些兄弟們比起他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的死便是一個絕好的證明。
在過去的人生中,沈凌晏從來都是為自己而活,身邊絕不會有人肯會為了他而丟掉性命,他也沒奢望過會有那樣的人出現。如今沈凌晏的內心卻第一次對過去自己的認知產生了懷疑,從他死而復生的那天算起,到現在不超過兩個月的時間,他卻遇到了兩個肯為了他賠上性命的人,而且還是心甘情愿,不計任何報酬,一個便是云泓,另一個是……駱日。
腦海中又浮現出當日自己拋棄駱日而去的情形,沈凌晏眼神微黯,云泓卻誤認為他是在替自己擔憂,于是反過來安慰沈凌晏道:“小牛你別擔心,我已經沒事了,剛開始是有點痛,現在已經好了,真的……”
這人明明自己傷得厲害,還不忘想方設法的讓他開懷,沈凌晏只覺得心里暖暖的,他握緊云泓的手,由衷的說道:“云泓,真的謝謝你。”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有那么一個人出現在他沈凌晏的生命中,為了那個人他可以不顧一切,放棄自己向往的生活,放棄所有做人的原則,就算是賠上性命也心甘情愿。
“呵呵,沒什么的。”聽了沈凌晏的謝,云泓反而不好意思起來,但還是很認真的道,“打從離開家之后,在外面遇到的人當中,小牛你是對我最好的,我自然也要對你好……”
“臭小子,老板我就對你不好啊!”老板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打斷云泓的話,卻原來是他已經幫云泓處理好了傷口,恰好聽到這句話,登時不客氣的直接在云泓傷口上不輕不重的戳了一下,痛得云泓嗷嗷直叫,“我看你小子純粹的見色忘友……”
“我才、才沒有!”云泓登時臉紅起來,卻下意識的往沈凌晏這兒瞄兩眼,又迅速的低下頭,把臉埋在被子里,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你小子可千萬別色令智昏,小心別哪天被吃干抹凈了還不知道……”
雖然明知老板這話只是在開玩笑,沈凌晏心里還是莫名的很不爽,總覺得云泓被欺負了就是他被欺負了,而欺負云泓的人只能有他一個。他看向老板,挑了挑眉,唇角勾起,笑容中明顯的透出一絲危險,“老板,你看如今云泓受了傷,我還要照顧他,抽不出什么時間來,你看這樣好不好?從明兒個起你和大牛他們幾個的一日三餐就自己解決吧。其實啊,二牛的廚藝也不是那么差的,是吧老板?”
“啊?”老板傻眼了,腦海中浮現出二牛最拿手的那道“糊焦夾生飯”,登時渾身一個激靈,苦著臉道,“我說丫頭,這可不行啊,就算你不做別的,這飯還得做啊。你看吧,云泓我們都可以替你照顧,可是這做飯……”見沈凌晏但笑不語,老板忽然明白過來,連忙道,“那什么,小云傷口的毒還沒完全清干凈,而且為了避免他發燒,我再去開幾副內服的藥。”正要走時,忽然又指著桌子上那一堆的瓶瓶罐罐說道,“這些都是治外傷的藥,有止血的,有消炎的,還有去余毒的,你幫小云敷上……對了,上藥之前別忘了替他先清理傷口。”
好歹老板還算見機快,沈凌晏也舒心了,笑瞇瞇的道:“多謝老板提醒。”
老板已經離開了,而上藥這樣的事還難不到沈凌晏,他先小心的幫云泓清理了傷口,再把老板準備的藥每一樣都敷了些上去。老板準備的藥果然見效,才敷上沒一會兒的工夫,傷口居然開始漸漸的不流血了,而云泓原本一直緊繃著的身體也放松下來,顯然止痛藥也管用了。沈凌晏替他松了口氣,說道:“云泓,你坐得起來嗎?”要包扎傷口,這樣坐著可不方便。
“嗯,我可以的。”云泓點點頭,逞強的便要自己起來,可哪里使得上力氣,最后還是在沈凌晏的協助下才勉強坐了起來。看他臉色依舊蒼白,沈凌晏知道他是失血過多,急也無用,他從桌上拿過干凈的紗布,開始替云泓包扎傷口。
云泓的傷口在背部,要想包扎好,就必須把紗布裹一圈,而每當沈凌晏的手繞到他身后的時候,就等于他整個人要靠近云泓懷里。
“小牛,我、我……”兩人靠得太近,沈凌晏唇間溫熱的氣息弄得云泓癢癢的,他臉頰不受控制的微微發燙,“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好啊,問吧。”沈凌晏專心于幫云泓包扎傷口,并沒有發現他表情中的異樣,而云泓支支吾吾了半天,還是沒問出什么來,沈凌晏反而好奇了,“不是說有問題問我嗎?什么問題?”
“沒、沒什么。”云公子最后還是選擇躲回了他的烏龜殼里面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