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會有人主動往這里送死!”
灰衣男子一腳踹開本就不怎么結(jié)實的木門, 大笑著闖將進來,在他身后,幾個高大的身形一字排開, 渾身上下以黑色的布裹得嚴嚴實實, 見到沈凌晏和楚熠, 這幾個黑衣人突然變得躁動不已, 嘴里不時發(fā)出駭人的嚎叫, 惟一露在外面的雙眼冒著綠光,就像是饑餓已久的野獸看到食物時散發(fā)出的光芒。
“別吵,待會有得讓你們吃!”男子朝身后的幾個黑衣人呵斥道, 而后又看向沈凌晏和楚熠,表情陰森, 不過因為有楚熠擋在前面, 很顯然他并沒有認出沈凌晏, “我的寶貝們餓了好幾天,現(xiàn)在就委屈你二人做他們的食物了。”他口中突然發(fā)出一陣古怪的聲音, 幾個黑衣人眼中的光芒更甚,蠢蠢欲動著便要朝沈、楚二人沖過去。
“小師弟,快走!”楚熠神色一凜,已推開沈凌晏,同時將身旁的桌子踢飛向?qū)γ? 右手抽出了腰間寶劍。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 而就是這么一剎那的工夫, 幾名身形高大的黑衣人已向楚熠包圍而來, 木質(zhì)的桌子砸在他們身上登時四分五裂, 而這幾個人卻仿佛不知道痛一般。
楚熠來不及多想,只有挺劍直刺, 手中寶劍沒入當先一人的肩頭,那人發(fā)出痛苦的哀嚎,然而楚熠撤劍之時卻發(fā)現(xiàn)被他刺出的傷口沒有半點鮮血,反而濺出一種怪異的綠色汁液。
“嗷嗷……”那黑衣人雖中了一劍,卻是愈戰(zhàn)愈勇,趁著楚熠失神的工夫,他一把抓在了楚熠身上,而原本包裹著身體的黑布突然全部碎裂開來。那人,不,或者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人了。因為他渾身上下竟是一片漆黑,像是被燒焦的尸體一般,而惟有小腹處卻是半透明的,可以看到里面有無數(shù)花花綠綠的不知名小蟲在蠕動著。
這分明就是一只怪物!楚熠大驚失色,胳膊上被怪物抓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他反手將寶劍斜刺出去,那怪物吃痛,放開了楚熠,繼而又再次撲上來。
看到眼前的情景,沈凌晏只覺得一陣惡心,差點當場直接嘔吐起來,而這時負責指揮的灰衣男子已跟他打了個照面。
“葉尋,原來是你!”灰衣男子冷冷一笑,咬牙切齒的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今日定叫你死在我季川手中!”
沈凌晏這才知道原來此人名叫季川,如今前面是狼,后面是虎,屋子就這么大塊地兒,他根本無路可逃,而季川兇狠的目光讓沈凌晏覺得此人比后面那幾個怪物還要可怕。眼看季川又祭出他那把生滿倒刺的短鞭,朝自己揮來,沈凌晏干脆閃身到了楚熠和幾個怪物的戰(zhàn)圈中。這幾個怪物雖然刀砍不死,劍刺不透,但看起來行動有些笨拙,總比人要好對付得多。
“小師弟,快閃開!”眼見沈凌晏突然沖了過來,楚熠怕他被傷到,只得空出一只手把他護在懷里,同時挺劍疾刺,這樣一來他卻把后背全都賣給了敵人。
眼看兩人腹背受敵,楚熠既要跟怪物周旋,又要分心保護,身上已被抓出多道傷痕。鼻端聞到濃烈的血腥氣,沈凌晏心生不忍,知道這樣下去兩個人誰都別想活,而且他一個大男人,總不能老是躲在別人的庇護之下。他咬咬牙,突然從楚熠的保護下竄了出去,朝灰衣男子喊道:“季川,你不是想拿我來要挾薛懷璧嗎?想抓我就來吧!”
“小師弟,不要過去!”楚熠著急的大喊,然而在幾個怪物的包圍下,他根本沖不過去。
“季川,你還猶豫什么!”
“哈哈,葉公子真是好有骨氣啊,季川佩服!”季川仰頭一陣大笑,突然目露兇光,“只可惜,我現(xiàn)在只想看著你葉公子被我的寶貝們撕成碎塊,再一點點的被吃進肚子里去。葉尋,你等著受死吧!”他突然一聲唿哨,立時有一個怪物調(diào)轉(zhuǎn)方向,向沈凌晏撲了過來。
拼了!對上怪物如焦尸般的臉,沈凌晏抽出袖間冰魄,閉著眼便砍了上去……
“嗷嗷嗷……”耳邊響起一陣陣凄慘的哀嚎,沈凌晏微微一愣,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原本要襲擊自己的怪物正躺在地上痛苦的打著滾,在它的身上插了一支羽箭,傷口處漸漸腐爛開來,發(fā)出“滋滋”的怪異聲響。沈凌晏正納悶時,幾支羽箭又相繼破空而來,射中了圍攻楚熠的三只怪物。
突然的變故讓人始料不及,沈凌晏和楚熠都各自揀回了一條命,自然是又驚又喜,季川卻是大怒,他朝外面吼道:“何人如此多事!”
“月明千里逢故人,季兄別來無恙?”
清清冷冷的聲音隨風飄入每個人的耳中,在斬云山莊一干下屬的簇擁下,薛懷璧緩步而入,唇角噙著一抹淺淡的笑。在他面前,有四、五個弓箭手開路,身后還跟有幾名劍待。
沈凌晏才剛死里逃生,又馬上見到了薛懷璧,不由得蹙起了眉頭,而年輕的莊主卻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后便走到季川面前,慢條斯理的道:“季兄倒是繼承了鬼王的全部本事,把這蠱人使喚得服服帖帖,只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季川渾身緊繃,攥緊手中短鞭,預備在第一時間先發(fā)制人。
“可惜這項本領(lǐng)自此便要在江湖上消失了。”
對面的人輕言淺笑,季川卻是心中一顫,他仍是故作鎮(zhèn)定的道:“薛懷璧,我的確不是你的對手,不過就算我死了,也自有葉尋為我陪葬!”
“哦?”
季川冷哼一聲,似乎有恃無恐的說道:“葉尋身中幻蠱,若是沒有解藥,早晚會死得凄慘無比,有名動天下的第一殺手陪葬,我季川就算死也值了!”
事關(guān)自己的性命,沈凌晏當然沒法對季川這翻話充耳不聞,不過他也沒本事?lián)尩浇馑帲匀欢坏谋憧聪蜓谚怠s見薛懷璧輕輕一笑,低垂了眼瞼,濃密的眼睫遮住了如水的明眸,讓人無法窺探其中的情緒,他對季川說道:“既然如此,便請季兄留下解藥,換你一具全尸,可好?”
“薛懷璧,你休要欺人太甚!”季川惱羞成怒,突然疾退幾步,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個小小的玉瓶,“既然你薛莊主做得如此之絕,也休怪我季川不留情,大家一拍兩散!”他突然拔開瓶塞,仰頭便欲把解藥往口中倒。下一刻卻覺得眼前一花,接著頸間一涼,低頭看時,一把碧色的刀劃過自己的脖子,他甚至聽到了鮮血自喉間噴濺而出的聲音。
“多謝季兄贈藥。”薛懷璧輕笑著抽回刀,同時左手穩(wěn)穩(wěn)的接住裝有解藥的玉瓶,說話間人已閃身到了沈凌晏面前。一切都只在電光火石間,待大家反應(yīng)過來時,季川早已被碧色的刀割破了喉嚨,魂歸天外了。
薛懷璧將碧色的刀收回寬大的袍袖中,從玉瓶中倒出一顆白色的藥丸,放在鼻端聞了聞,確定沒事后,這才放心的拿到沈凌晏面前,說道:“把解藥服下。”
看他頃刻間便結(jié)果了一條性命,卻仍是面色如常,沈凌晏越發(fā)意識到此人的可怕,身體自主的作出反應(yīng),向后躲避著,而楚熠已然朝這邊喊道:“薛懷璧,你離我小師弟遠點!”他想沖過來保護沈凌晏,卻被斬云山莊的劍衛(wèi)團團圍住,一場打斗又是在所難免。
薛懷璧只是往那邊掃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無視于沈凌晏明顯的排斥,他突然出手,直接捏住了沈凌晏的下頜,迫使他張開了嘴巴,另一只手已把解藥塞到了他口中。
沈凌晏被迫吞下解藥,對于薛懷璧的行為十分反感,趁著對方把手抽回的那一剎,他突然鋌而走險,手握冰魄短劍便朝薛懷璧身上刺去,然而手才抬到一半,就覺得頸間一涼,一把碧色的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他甚至沒有看清薛懷璧是如何出的刀,只知道現(xiàn)在如果對方手抖一下的話,自己就真的沒命了。
察覺到他的緊張,年輕的莊主仍是面帶微笑,不動聲色的道:“你當真是一點武都不會啊。”
“……”聽到這話,沈凌晏也明白了,他在心底一嘆,認命似的說道,“薛莊主既然已識穿了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
“放心,我救了你,自然就不會殺你。”嘴上說著不殺,莊主大人手中的刀卻沒有收回去。此時,一直試圖擺脫斬云山莊幾名劍衛(wèi)的楚熠也看到了這邊的情況,他焦急的喊道:“薛懷璧,你想做什么,放開我小師弟!”他心急如焚,很想立刻趕到沈凌晏身邊,然而身上本就有傷,斬云山莊的劍衛(wèi)又個個訓練有素,他即便使上了全身的功夫也是無法沖出包圍圈。
薛懷璧看了一眼明顯快要支撐不住的楚熠,又回頭看著沈凌晏,唇角的笑容高深莫測,“你說我會殺了他,還是放他走?”
“薛莊主其實早有決定,又何必拐彎抹角?”殺楚熠還在其次,只怕更想的是斬斷他和葉尋的師兄弟關(guān)系吧。
“很好,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年輕的莊主微微一笑,收回了碧色的刀,神情中似乎透出一絲對沈凌晏的贊許,“讓他走,用阿尋的身份。”
果然如此。沈凌晏沒有猜錯,如今他的命握在這位薛莊主的手中,而且就算楚熠拼了命也沒法救他,到最后不過就是白白搭上一條性命,想及于此,沈凌晏揚聲喊道:“師兄,你走吧,我決定跟莊主回斬云山莊,你就當從來沒有遇上我這個小師弟!”
“小師弟……”一句話讓楚熠呆愣在了原地,竟是忘了抵擋敵人的襲擊,而那幾名劍衛(wèi)也在薛懷璧的示意下退了開來。楚熠傻傻的看著沈凌晏,似乎不相信自己聽到的,“小師弟你還是不肯原諒我?你還在生我的氣?”
“是!”見楚熠不肯離去,沈凌晏便順著他的意思說道,“先前的話我都是騙你的,我不過是想利用你躲開莊主,如今我與莊主的誤會已然解除,你也就沒半點用處了,所以你可以走了。”
“好,我走,我現(xiàn)在就走。”楚熠捂住胸口,一雙美目中滿是痛楚,“我從來都不會不聽小師弟你的話,你叫我走,我便走。小師弟,你保重。”他再次深深的看了沈凌晏一眼,拖著傷重的身軀,踉踉蹌蹌的往門外走去。
楚熠已走到院中,身影漸漸的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薛懷璧深邃的目光投向那個方向,他將碧玉刀收回寬大的袍袖,半晌不語,右手拇指下意識的摩挲著食指上的墨玉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