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把命撿回來, 沈凌晏和薛懷璧都頗感疲憊,兩人在各自用了一些飯菜後,便準備稍事休息, 恰在此時, 卻聽到敲門聲從傳來, 有人在外面客氣的道:“鄙上有請兩位貴客去上面一會。”
連休息的時間都不給留, 這算是哪門子的待客之道?
“來者不善, 善者不來,薛莊主你說這位楚先生有何目的?”沈凌晏自然的便看向薛懷璧,卻見對方只是對他一笑, 淡淡道:“走吧。”說罷起身便往外走去,沈凌晏見狀也跟了上去。
對方並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 然而在接觸到他笑容的那一刻, 心卻徹底的安了下來, 也許在自己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便將他當作了同一陣營的夥伴,尤其還是在面對共同敵人的情況下。
跟隨下人來到畫舫的上層, 一陣沁人心脾的清香撲鼻而來,走到船頭這才發現楚寒正在泡茶。
“兩位請坐?!背當E頭,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待沈薛二人落坐後,又分別給二人斟了一杯茶, “清茶一杯, 不成敬意?!彪硽璧乃? 可以隱隱看到他脣角的笑容, 一雙淺色的眸子尤其引人注目。
“楚先生客氣?!毖谚刀似鸩璞? 僅僅是禮貌性的碰了碰脣,而沈凌晏卻是最懂得享受的, 在細細品嚐一翻後,還大聲的讚道:“好茶,果然好茶!上好的雨前龍井,再以梅花上的雪水泡製,楚先生真是好雅興。”
他素來是不怕生的,這話說來倒也自然,而因了他的一句誇讚,灰衣男子清俊的臉龐上笑容更深,目光在沈凌晏身上打量片刻,說道:“跟尋兒確實很不一樣?!?
果然一上來就拿他跟葉尋比,不過他也習慣了,反正一隻鴨子也是趕,一羣鴨子也是放,不差楚寒這一個,於是沈凌晏滿不在乎的說道:“楚先生不介意的話,也可以把我當成另徒。”
“呵呵……”楚寒朗朗的笑出聲來,連淺色的雙眸都染上了很深的笑意,“倒也有趣得緊,難怪就連一向眼高於頂的薛懷璧都對你青睞有加?!?
“……”兩雙眼睛都不約而同的望向薛懷璧,一雙是純粹的探究,另一雙卻隱隱的透出期待,饒是薛懷璧再淡定,神色中卻也露出些微尷尬,他掩口輕咳兩聲,不著痕跡的轉移話題:“楚先生怎會有興致到杭州一遊?”
想不到這次薛莊主會先沉不住氣了,看來方纔楚寒那句話對他還是有影響的,沈凌晏忽然覺得心情頗好,自己又斟了一杯香茗,愜意的品著。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楚某此次自然是爲了尋兒而來?!背膊谎陲棿诵械哪康?,直截了當的道,“前段時日楚某一直在閉關練功,待得出關後才聽下人回報尋兒在湘西發生的事,這便爲他起了一卦,卻始終測不出他的兇吉,我這個做師父的只好親自跑一趟,沒想到恰巧就趕上斬雲山莊發生內亂,”說到這裡,他停頓片刻,似乎在觀察薛懷璧的反應,半晌才又繼續道,“以薛莊主的能耐,小小的內亂自是不放在心上,只不過今日一見薛莊主看起來似乎有些狼狽,若不嫌棄的話,楚某倒是願助薛莊主一臂之力。”
“薛某的家事,就不勞楚先生費心了?!?
一句簡簡單單的家事便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從楚寒的話中可以聽出當日斬雲山莊發生內亂時他就在暗中旁觀,而他能夠恰巧在暗道的出口處等候,說明他對斬雲山莊有著不一般的瞭解,雖說到現在都不清楚此人究竟是敵是友,但若真的接受他的援助,那無異於是引狼入室,而且迄今爲止雖然薛懷璧還未有半點動向,但沈凌晏總覺得他肯定一早就留了後手。
“既如此,楚某也不強求,咱們就來說說尋兒的事吧?!背苊髦堑挠职言掝}轉到了葉尋身上,“我曾替尋兒算過,他命中註定有三劫,這第一劫便是在他年少之時,想必不用我說薛莊主也應該清楚……”他指的自然是葉尋年幼時的滅門慘案,在聽到這話時薛懷璧果然面色微變,沈凌晏發現今日遇到的這位楚先生第說一句話都無一例外的在戳薛懷璧的軟肋,在楚寒沒有完全表明立場之前,他們該慶幸這個人還不是他們的敵人嗎?
“這次的事想必是尋兒命中的又一劫,只是楚某無論如何也算不出他的兇吉,所以今日楚某隻希望薛莊主能夠告知尋兒他究竟深在何處。”
每一句話都客氣無比,卻隱隱透著無形的壓力,不過這點壓力對於見慣了大場面的薛莊主自然不管用,他緩緩說道:“當日阿尋中了鬼域奇蠱而昏迷不醒,等他再次醒來時身體內便已經是另一個人的魂魄,”他下意識的看了沈凌晏一眼,繼續道,“至於阿尋如今的下落,薛某也不得而知?!?
很顯然的,薛莊主撒謊了,沈凌晏並不知道他這樣做的目的,但還是很明智的選擇沒有多嘴。
“哦?”楚寒當然也不會輕易相信薛懷璧的說辭,他的目光移到沈凌晏身上,再次的打量著,似乎想從他身上看出些什麼,“就連薛莊主也不知道?”目光忽然停住,一雙淺色的眸子只是盯著沈凌晏的脖子看。
饒是沈凌晏素來處變不驚,但還是被那幽深的眼神盯得毛毛的,他下意識的拉了拉衣襟,問道:“楚先生,可是有什麼不妥?”
楚寒沒有回答沈雁回的問題,但總算是把目光移開了,他看向薛懷璧,問道:“薛莊主可是將傳家的玉佩送給了尋兒?”
薛懷璧沉默不語,而沈凌晏卻是鬆了一口氣,他直接拉住頸間的鏈子把帶在衣襟裡面的半環形玉佩拽了出來,摸著上面已經被磨得圓滑的棱角,說道:“楚先生指的可是這塊玉佩?”確切說應該說只是半塊,這半塊玉佩看起來既不名貴,也沒什麼特別之處,若實在要說有什麼特別的話那就是繫著玉佩的鏈子怎麼解也解不開,不過這麼普通的半塊玉佩居然是薛莊主的傳家寶?楚寒又是如何知道這塊玉佩的?似乎他跟斬雲山莊之間有著一些不爲人知的關係啊。
“果然如此啊,”楚寒臉上露出瞭然的神情,衝薛懷璧說道,“薛莊主可知此玉的來歷?”
“這只是一塊再普通不過的古玉,雖然長期佩戴可以百毒不侵,但阿尋的離魂絕對不可能與此有關?!毖谚邓坪鮼K不喜歡提到這塊玉,而楚寒卻偏偏不放過他,繼續說道,“此玉原本是南海碧淵島的傳世之寶,至於爲何會落到薛家人手中,薛莊主應該比楚某更清楚,不用楚某細說了吧?!?
“……”年輕的莊主抿著嘴脣不言語,在楚寒提到“碧淵島”三個字時,沈凌晏明顯的看到了他眼中迅速閃過的不安,似乎非常的避諱這三個字,沈凌晏卻從來沒聽說過碧淵島這個地方。
“除了佩戴後可以百毒不侵外,傳說中這塊玉佩還有起死回生之功效,所以若說它可以使得尋兒離魂倒也不是沒有那個可能?!?
沈凌晏心中一驚,倒也是半信半疑,因爲自從他借屍還魂之後就認爲這世上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而薛懷璧依舊是保持沉默,似乎自從遇上這位楚先生之後他就無法再像平常那樣的淡定,也不知道楚寒是不是掌握著什麼有關他的秘密。
“薛莊主不信?”楚寒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咱們不妨一試?!痹捯粑绰洌蝗幌蛏蛄桕坛鍪至?。
楚寒動手的速度太快,沈凌晏根本閃躲不及,而薛懷璧察覺到他的意圖,伸手去救時,楚寒已經抓住了沈凌晏頸間的鏈子,就聽見輕微的“咔嗒”一聲,原本密合的鏈子突然斷了開來,而玉佩也從沈凌晏身上滑落。
“……”半環形的玉佩在掉落之前楚寒已及時的接住了它,而沈凌晏忽然莫名的覺得一陣暈眩,全身的力氣像是突然被一下子被抽光了一般,他視線越來越模糊,他甚至來不及說出半個字便失去了意識……
“阿尋!”
薛懷璧及時的接住沈雁回失去意識的身體,空閒的那隻手二話不說便攻向楚寒,意在搶奪玉佩,後者卻輕易的閃過了。
“薛莊主稍安勿躁?!背菩螕Q影,瞬間身體已移到了船弦旁,他一隻手懸在湖面之上,半環形的玉佩靜靜的躺在掌心,若是他稍稍傾斜手掌,後果可想而知,“楚某可不敢保證手一抖就把這玉扔到湖裡,到時在你薛莊主面前的可就變成了一具沒有呼吸的屍體。”
“……”薛懷璧面色陰沉,失卻了一向的冷靜,“你究竟是何人,爲何會知曉此玉的來歷?”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薛莊主你是何人。”言下之意是在警告薛懷璧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不過薛莊主大可放心,楚某隻想弄清楚尋兒的下落,對薛莊主的那些秘密楚某雖知道,但沒有半點興趣。”
薛懷璧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在一個外人面前無可遁形,斂下眸子,看著靠在自己懷中毫無知覺的軀體,他只是低聲喃喃:“阿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