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日, 和我私奔吧。”
在說出這句話時,沈凌晏的神情極為自然,仿佛這只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話, 就像吃飯睡覺那樣的平常, 而駱日在聽到這句話時卻怔住了, 他原本拿在手中的調羹忽然掉落在了碗里, 發出一記輕微的聲響。
“駱日, 和我私奔吧。”似乎生怕駱日聽不真切自己的話,沈凌晏又重復了一遍方才的話,語氣也加重了, “我是認真的。”
“……”駱日仍是沒有回應,只是拿起了掉落的調羹, 緩緩的攪動著碗里的米粥, 而他的沉默卻引起了沈凌晏的焦躁不安。
“駱日, 你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沈凌晏坐直了身體,抓住駱日的手臂, 心急的道,“我是真的喜歡你,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經喜歡了。”
“……”
“的確,我是騙過你,也利用過你, 可這次我是認真的……駱日, 你就不能再相信我一次?”
駱日終于抬起了頭, 他的眼睛漂亮而迷人, 目光深邃, 而沈凌晏卻是第一次發現自己看不透駱日在想些什么,他心中不安, 手上下意識的使力,只見駱日的雙唇動了動,最終卻只說出了兩個字。
“抱歉。”
僅僅是簡單的兩個字便代表了一切,沈凌晏的手從駱日手臂上滑落下來,身體頹然靠回了床頭,仿佛全身的力氣一下子都被抽空了。
他被拒絕了?生平第一次想認真的對待一段感情,得到的卻是這種回應,上天為何要這樣對他?這是對他過去過于濫情的報應?
沈凌晏勉強的扯動嘴角,唇畔浮起一抹苦澀的笑,聲音更是嘶啞,“駱日,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駱日雙唇微動,似乎想解釋什么,而沈凌晏卻突然很害怕,害怕他接下來的話會讓自己輸得更加難堪,于是搶著說道:“我是騙你的!”這本是著急之下的口不擇言,然而既然說出了口,卻已沒有了轉圜的余地,沈凌晏也就干脆的一錯到底,“你當真以為我會喜歡你,我不過是再次利用你呢,我怎么可能會真的喜歡上你……沒錯,就是這樣的,我只是利用你而已……”越到最后卻越發的沒底氣,甚至不敢對上駱日的眼神,只把頭扭向了一旁,孰不知這樣的行為簡直就跟小孩子賭氣沒什么兩樣。
一時間,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屋子里的氣氛甚是沉默,沈凌晏垂在身側的拳頭握緊了,又松開,如此重復幾次,掌心里全是冷汗。沒錯,他后悔在,就在說出方才那些話的時候已經后悔了,他甚至想現在只要駱日哪怕說一句稍稍服軟的話,他就立刻開口道歉,哪怕駱日還是不肯接受他的感情……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沈凌晏已經快要沒了耐性,耳邊忽然聽得一聲輕嘆,接著駱日溫和的聲音響起:“不要這樣,我并沒有懷疑你的感情。”
“……”沈凌晏驚訝的抬頭,不敢置信的看著駱日,“駱日,你……”
“我相信你今日所說的話都是出自真心。”駱日微微低了頭,繼續說道,“只是我不想拿你當作阿尋的替身。”
這才是真正的癥結所在嗎?那他豈不是更沒有希望了,他倒寧愿是駱日還在因為過去的欺騙而生自己的氣,這樣他的機會或許還更大些。
“阿尋對我而言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即使他不在了,在我的心里也永遠都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代替他……”說到這里,駱日抬起頭,看著沈凌晏,目光坦然,“如果我答應了和你在一起,卻還是無法放下阿尋,那樣對你不公平。更何況,我們這個世界真的不適合你。”
駱日的坦白讓沈凌晏真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搖了搖頭,無奈的嘆道:“駱日,你這個人……真的是讓人想恨都恨不起來,我倒寧愿你能不這么好。”那樣他心中的挫敗感起碼會少一些。
“對不起。”
“對不起這種話以后就不用說了,感情上的事哪有誰對不起誰的,要怪就怪你我緣份不夠吧。”雖然心中失落,沈凌晏還是努力的恢復了平日的瀟灑,“駱日,你知道嗎,我說很久之前就喜歡你那不是騙你的,真的在很久之前我們就見過面了。”
“……”駱日吃了一驚,忽然想起在武昌府那家客棧時沈凌晏曾經叫出了自己真正的名字,這么說來兩人以前也許是真的有過來往的,只是他并不知道沈凌晏的真實身份,也就無從憶起了,只好問道,“是何時?”
“那都是過去的事,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更何況就算我說了你也不一定有印象。”其實那兩次見面并不算很愉快,那時他是個典型的紈绔子弟,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們也比他好不到哪兒去,當時身為新科探花郎的燕照影自然是不屑于同他們交往的,所以即便是留下印象那也不是什么好印象,“就讓我保留一點自己的小秘密吧。”
“好,我不問便是。”駱日從來都是如此的善解人意,這也正是最讓沈凌晏動心的地方,“廚房的飯菜應該差不多準備好了,我去叫人送過來,你先歇一會兒。”
“好啊,那我就不客氣,只等著吃了。”不管怎么說,駱日還是對他一如既往的體貼,趁著現在還有機會享受駱日的溫柔,錯過了就再也不會有了。
表白被拒絕,說不傷心難過那是假的,沈凌晏再瀟灑也沒法當作什么也沒發生一般,所以駱日出去之后,他便只靠在床里發呆。
過了許久,忽然有人推門而入,沈凌晏這才回過神來,抬頭看去,卻發現來人不是駱日,居然是薛懷璧,在他身后還跟了兩名下人,手里各自提了一個食盒,沈凌晏已經幾乎可以聞到從那里面散發出飯菜的香氣。
年輕的莊主神色如常,只是臉色看起來卻不大好看,似乎剛剛犯過病似的,他看了沈凌晏一眼,說道:“過來吃點東西吧。”邊說著便命下人開始布菜。
跟薛懷璧面對面的較量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雖然依舊拿不準他心中所想,不過見得多了沈凌晏反而豁出去了,嗤笑一聲,道:“薛莊主不會是看我沒死,心里不痛快,干脆想毒死我吧?”
薛懷璧也是一笑,不屑道:“若我真想你死,你會有命活到今天?”
“說的也是,那我就不客氣了。”就算死也得做個飽死鬼,沈凌晏起身下床,地上鋪了厚厚的地毯,所以并不會覺得涼,他干脆連鞋也不穿,赤著腳直接走到擺滿珍饈佳肴的桌子旁,大剌剌的坐下來,也不招呼薛懷璧一聲,便拿著筷子吃了起來。
薛懷璧吩咐下人出去,而后也在沈凌晏對面坐下,他拿過酒壺,將面前的酒盅斟滿了,端起來淺抿一口,忽然說道:“打算什么時候走?”
這話問得太過突然,也著實讓沈凌晏大吃一驚,他咽下口中的食物,還是不太相信的問道:“薛莊主肯放我走?”
“怎么,很意外?”
“的確是很意外。”先前還想盡辦法讓他代替葉尋,如今卻又輕而易舉的讓他離開,怎么可能會不意外。
“呵呵,”薛懷璧笑了笑,忽然把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結果因為喝得太急又嗆得咳嗽起來,直咳得眸中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雙頰更是浮上一抹不正常的紅暈,這才緩和了許多,他又道,“也許駱日師兄說的對,強求的東西從來不會長久,我也是時候該放下了。”
“……”原來還是駱日幫了他,他欠駱日實在太多了,可惜就算他想償還也沒得機會。
想到駱日對他的拒絕,沈凌晏再次的心生惆悵,自然的就表現在了臉上,薛懷璧察言觀色,說道:“怎么,在師兄那里碰到了軟釘子?”
沈凌晏只有搖頭嘆氣的份,干脆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悶頭干下,無力的道:“薛莊主,有時候人還是不要太聰明的好,偶爾裝裝糊涂也許不會那么惹人厭。”
薛懷璧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便不再提這茬,轉移話題道:“聽師兄說你在暗室染了風寒,在莊里休養幾天吧,什么時候想走了叫小刀知會我一聲,我會讓人送你出莊。”
“那就多謝薛莊主成全了。”
“客氣。”
接下來的幾日,沈凌晏便留在斬云山莊養身體,不過他其實并沒有什么大病,只是在暗室受了涼,又幾天未進食水,體力暫時沒有恢復罷了,只待身體好些后他便打算離開。
這幾日里,他卻再沒有見過駱日,倒是薛懷璧每日里都會過來坐一會兒,也不過是喝杯茶,隨便聊幾句無關痛癢的話。沈凌晏總覺得蹊蹺,卻又實在看不出薛懷璧葫蘆里究竟是賣得什么藥,好在他身體日漸恢復,也不會在此再待多久。
明日便到了沈凌晏要離開斬云山莊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