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老莊主聽到這般消息,忽而拳頭也握得緊緊的,只聽得這後牙槽也各各的磨得直響,大堂裡都沒有人敢發出一絲聲響,幾百號人的大廳,靜得連一根針的掉落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像是過了千年的冰冷一般,凌老莊主才深吸一口氣,哽咽著喉結,用早已變了音調的嗓子低吼了一聲,“凌某有些家室要處理,先行告退了。”之後,卻無半分的行禮直接橫衝直撞的出了大廳。
只待著凌老莊主走遠了之後,這大廳才突然像炸開了鍋一般的沸騰了起來。
“凌家小姐如何爲無緣無故掉到小池塘裡?”
“怕是有人陷害的。”
“鬼話,哪裡會有人在凌家莊裡公然害人。”
“一羣小輩,自然不知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你個老頭竟敢???。”
“莫多說了,無論怎樣,這凌大小姐出了變故,凌老莊主定悲痛不已,大家都莫說多了。”
“哎呀,你們這些個人真是無聊,老頭我可不陪你們了,早早回去,倒還能多喝上兩口好酒。”這突然一聲懶散而不合羣的吆喝聲一時間響徹了大堂,這豪放的放出這話的正是這董家三老太爺,四處雲遊無所蹤的董翰義。
大家都將注目投向這別樹一幟的老頭,這老頭卻是不以爲然,只是逍遙的拎著自己的酒壺,還當真的搖了搖,在大家的注目下,將著桌上的百花美酒盡數都倒進了自己的酒葫蘆裡,灌滿了,才吆喝了一聲一直坐在自己身邊的白衣女子,“鸞兒,咱們走。”
這白衣女子也是淡淡然的就跟著這老酒鬼鎮定自若的出了大堂,只留下一臉愕然的其他人。
還未等這賓客們繼續議論紛紛,流毒卻是拉著靈襄也悄悄的離了席,也跟著這董翰義的方向去了。
“我們這是做什麼?”靈襄有些不解,爲何要偷偷跟蹤這一老一少,實在無聊。
“噓。”流毒伸手便捂住了靈襄的嘴,也不知道這前面的發現還是沒發現,流毒只是拉著靈襄一路跟著,青鸞穿著一身白衣,在夜裡很是打眼,倒也跟不丟,只是不知道這一老一少突然這般離席是爲了什麼,眼看著流毒跟著前面兩人就轉出了院子,遠遠的,吹來一陣溼潤的涼風,伴著溫潤的水汽,流毒看看靈襄,這莫是到了那凌大小姐出事的小池塘附近了。
流毒走在前面,靈襄跟在後面,遠遠的果真看到一個小池塘,池塘邊也是站著一羣子人,流毒一眼就認出了這人羣中格外打眼的凌家老莊主凌天棄,前面兩人是明目張膽的上前打了招呼,原來這董翰義雖然面上什麼都不關心,卻實際也是個熱心腸的人,流毒在心裡暗想,可又看看靈襄,靈襄早上才和凌老莊主鬧過一番,兩人自然不好出面,只能撿了個隱蔽的樹叢,躲在後面,藏得也是極巧,恰好能聽見這一羣人的談話。
“查,給我查,查出來了,我定要將那惡賊碎屍萬段。”這是凌老莊主的咆哮,震得似乎周圍的楊樹都跟著一同顫抖。
“爹,您先消氣,如今還不能確認是小妹,你???。”這是凌梓龍在一旁想要勸慰。
“不能確認,”凌老莊主卻是搶過話頭,繼續吼道,“女兒是我看著長大的,就算她換了張臉,我都認識。”凌老莊主越說卻是越哽咽,看似強硬無懈可擊的凌老莊主卻是盡顯悲痛。
“可這屍體的臉卻???。”凌梓龍還想說些什麼。
“這就是那惡賊的歹毒之處了,”凌老莊主愈說愈氣,“他竟然劃花了霜霜的臉,我定要,定要他死無全屍。”凌老莊主揮著拳頭,又看著這已經確認死亡剛從池塘裡撈出來了女兒的屍體,這屍體不僅已經是渾身慘敗,還無血色,就臉這臉,都已經被劃得認不清原來的模樣了,滿臉的血道子,如今在這池塘裡一泡,更是泛起了白絲,普通人看得只會作嘔,也只有這腦裡滿是女兒的凌老莊主還會懷抱著屍體,也管別人的百般勸說。
“她是我的女兒啊,”凌老莊主依舊喃喃的念著,“這是我的女兒,我的寶貝女兒啊。”
突然間,這個世界卻似乎安靜了一般,凌老莊主毫無防備的被人一掌擊暈,凌梓龍第一反應正欲提拳應對,卻發現這擊暈自家爹爹的正是董老前輩董翰義。
“揹回去,不過是死個女兒,吵吵鬧鬧的。”董老前輩下手還是講著輕重,這話卻是說得好無情面。
如今自家爹爹情緒如此激動,確實也不應該過於操勞,凌梓龍只是揮揮手,孫護院招呼著便是將這老莊主擡了回去。
凌梓龍看著自己的爹被擡著安全的出了小院門,才轉過頭,對著董老前輩屈身一禮,“多謝董老前輩,不知,這件事董老前輩有什麼???。”
“莫問我,莫問我。”董家三叔公卻又是擺起了吃幹抹淨不管我事的架勢,只是擺擺手,又看了看在背後一言不發的青鸞,說道,“我和鸞兒不過是路過,如今也該走了。”說著,這原本蹲著的董家三叔公也是直起了身子,還伸了個懶腰,卻沒有直接走,而是還環繞著這屍體看了幾圈,沒說話,擺擺手,又招呼著青鸞離開了。
這董家三老太爺是在搞什麼名堂,躲在樹叢裡的流毒好生不解,只是和靈襄相視一眼,無語相對。
等待著這董家三叔公走遠了,流毒才微微擡起頭,這躲著偷聽人家說話有兩個壞處,一個是總得提心吊膽,另一個就是得等到這人都走光了才能遁走,如今自己和靈襄卻都是蹲得腿都麻了。偷偷的瞄了一眼,如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留下這凌梓龍還跪在這屍體旁邊,旁邊也只站這一個凌梓龍的小僕,流毒咬咬牙,這還是走不得,正欲縮回這樹叢裡。這凌梓龍卻是開口說話了,“兩位躲了這麼久,若是朋友,就出來一見吧。”
想到上次在滴翠園偷聽的經驗,流毒還想繼續躲著,這凌梓龍卻示意著身邊的小廝往這樹叢裡來了,無奈,只好拉著靈襄站了起來,尷尬的說道,“來得晚了,怕打擾,所以才???”說道這,流毒這謊話卻是怎麼編都編不下去了。
“無妨,”這凌梓龍倒是不在意,微微一擡頭說道,“聽聞忘卿姑娘會些醫術,可看出這有些什麼端倪?”凌梓龍意下是讓流毒近身來看看這女屍了。
自己理虧在先,流毒自然不會拒絕,雖然如今化名爲忘卿,使了神醫傳人的稱號,可是這小露手腳,展了些醫術的事倒也是傳的極快,流毒回頭看了看靈襄,只是安撫著,讓靈襄就在原地等著,靈襄乖乖地點了點頭,流毒這才邁開步子,走得還離了好幾步,就隱約的看到這女屍慘目忍睹的面部。
“這也未免太過殘忍了。”流毒不禁皺了皺眉,說出這麼一句,看到凌梓龍雖然冷靜卻帶著掩飾不了的悲痛,連忙歉意的縮縮身子,只專注於這屍體上。
“此人面目都分辨不清了,只不過穿著凌家大小姐的衣物,或許,或許不是呢。”流毒是想寬慰這凌梓龍,有個希望,有個念想也總比沒有好。
“她就是舍妹。”凌梓龍卻是沒擡頭,只是悶悶的說了一句,許久,擡頭看著一直沉默的流毒,看著流毒皺著眉頭的樣子,以爲流毒不相信,卻是主動伸手,扳過這屍體的頭,露出這耳後到發跡一小塊區域,一個黑色的麒麟紋身便躍入流毒眼裡,“這是凌家後輩宗族裡的兒女一出生就給刺上的紋身,用的是五毒的粹取出來的汁液,是褪不了色擦不去的,這是伴隨一生的印記,做不了假。”
流毒有些惘然,看著凌梓龍給自己看的紋身,只是隨意的應和了一聲,卻只是盯著一處地方看。
“忘卿姑娘?”凌梓龍喚了一句。
流毒這纔回過神來,看著一臉詫異的凌梓龍,只是隨意應付了幾句,之後說了些安慰勸解的話,凌梓龍卻是顯得十分坦然,兩人說了些其他的,自是不提,之後,流毒也只是跟著靈襄回了這自家院子。
“教主,姑娘,你們怎麼這麼晚纔回來?我聽說這凌家莊的大小姐出事了可是真的?你倆莫是又去管了什麼閒事吧?如今我們???。”這才進院門,這在門裡候著的柳三寸卻是念唸叨叨的開始喋喋不休了。
“我說三寸伯,你什麼時候這麼羅嗦了。”這開口說話的是靈襄,靈襄又看看流毒,這流毒姐姐一路上都一言不發,想是心裡有事,只是對柳三寸說道,“今個我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息了,什麼事都明日再說吧。”
柳三寸愣了愣,也只是應下了,臨走前,卻對著流毒使了個眼色,流毒雖然心裡想著其他的,卻也知道,如今,還有更重要的事在手頭上。
夜裡,流毒爲靈襄蓋好了被子,又捂了捂,看著該是透不進風來,才拍了拍被子角,準備離開。
“姐姐心裡有事。”靈襄卻是瞪著大眼睛,看著流毒。
“我能有什麼事呢?”流毒擠出幾分笑,又撫了撫靈襄的額頭,說道,“如今小鈴鐺還煩著呢不是。”
靈襄神色有些黯然,卻依舊扯著方纔的話題不罷休,“姐姐自從那小池塘回來就不一樣了,以往姐姐什麼都和我說,如今姐姐卻是什麼都瞞著我。”
“不想讓你心煩。”流毒還是淺淺的一笑。
“我願意爲姐姐的事心煩,”靈襄卻是一咕嚕的爬了起來,拉著流毒的手。
“睡吧。”流毒沒有多說的意思,邊將靈襄勸進了被窩裡,邊撫摸著靈襄的額頭,這一撫摸卻像是有魔力一般,頓時靈襄就覺得有些迷離了,眼皮也漸漸的重了,重到似乎連眼睛都睜不開了,耳邊只聽到流毒如流水般溫柔的話語,“睡吧,小鈴鐺,睡吧,睡著了,再醒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