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打算和張栩那小子下十番棋?”在北京的王文達在每三天一次的例行公司工作報告電話上很吃驚的說,“今年的春蘭杯和三國擂臺賽你不打算參加了?名人戰(zhàn)怎么辦?”
“名人么,倒是好說,反正就這么五盤棋也費不了多少時間,至于春蘭杯之類的,看時間,只要時間富余就應該沒什么問題。”蘇羽倒是滿不在乎,一邊嘴里嘎嘎的吃烤香腸一邊說。
王文達聽見這邊的動靜有些不對問:“你干什么呢怎么嘴里面還亂響?不過勸你想清楚了,十番棋這東西首先說沒什么好報酬,其次輸了的話可丟大人,你至少放棄兩到三個世界大賽,比如春蘭杯、富士通和豐田杯,這個的報酬應該比十番棋的報酬大多了。”
蘇羽這一段時間對于報酬啊薪水啊錢啊之類的話題很敏感,心里面惶然一驚:“不會吧?那你能不能幫我找贊助商?棋院老陳那邊對這件事情怎么說?有沒有什么不同意見?”
王文達想了想說:“老陳沒什么反應,好像是不贊成不反對不表態(tài),可能是等看這件事情會不會成。因為棋圣戰(zhàn)畢竟要等到8月份才會結(jié)束,到時候張栩能不能成功地登頂還是一回事。而那個時候國內(nèi)的國手也差不多到了決賽了,你肯定有把握能繼續(xù)衛(wèi)冕么?這還是個問題,要不然你拿著兩個頭銜和人家下十番棋可有些不太象話。”
蘇羽嘿嘿一笑喝口紅酒說:“說實話,不是說藐視誰,而是說國內(nèi)能在番棋比賽里面能贏我的還真不多。說實話,別看你是三星杯冠軍,到了國內(nèi)的頭銜戰(zhàn)里面也會輸給我信不信?”
王文達笑起來:“去你媽的,誰肯定輸,你就算再了不起也不能說真的獨霸世界連個挑戰(zhàn)的都沒有是怎么著?不過你小子說胡話慣了我也不跟你計較,不然的話放到報紙上又是一番血雨腥風。”
蘇羽一笑:“行了,長途電話就算是棋院花錢也別這么折騰,反正估計明天報紙上就能看到這次十番棋的消息了,你就幫我把事情拉起來,拉得越大越好,能拉多少贊助商就拉多少,反正我也不打算靠這個賺多少錢,你讓那些打廣告的自己開價就好了。”
王文達大笑:“你小子想錢想瘋了,現(xiàn)在張栩還沒拿到棋圣呢,你先拉人有什么意義。這件事情等八月份看看再說吧,反正咱們的新老客戶不少,估計如果真的有這比賽的話應該不會缺錢的。行了,就這樣,先掛了。”說完掛斷了電話。
蘇羽舒適的躺在大床上翹起二郎腿想著事情:十番棋,如果能把日本第一人打成降格應該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到時候要帶著朱鈞去好好的學習一下,畢竟他還沒參加過番棋比賽,多長長見識也是好的,對他應該會有很大的幫助,不然光練習不比賽遲早給他練傻了。
說到比賽,蘇羽就想起來了過一段時間富士通杯第一回合他要和李昌鎬的比賽,心底下竟也有些惴惴然:李昌鎬,這一次我能贏他么?上次輸?shù)玫拇_有些窩囊了,這次一定要把這場子找回來,不然的話跟李昌鎬連戰(zhàn)連敗我還有什么資格跟他爭世界第一?這次一定要認真,認認真真地比賽找面子。
不過蘇羽越是想把面子找回來,老天爺還就不讓他得償所愿,和李昌鎬的比賽中蘇羽明顯是因為緊張而導致心態(tài)不正常,基本上屬于是崩潰之后再崩潰,一盤棋下了四個小時蘇羽簡簡單單的就把棋輸了出去。
這讓蘇羽郁悶了將近一個月,整天的霉頭搭腦的沒精神連給朱鈞講棋也是無精打采,常常是講了一段時間之后就把棋盤一推:“我去叫你師娘來,她是女子世界冠軍厲害得很,讓她給你講講這里比較好。”然后從廚房里面把陳好弄出來自己下廚。
陳好和朱鈞還有和樸志恩卿卿我我時不時來打秋風的孔杰被他弄得傷心不已:中國美食,不是這么做的。
時間過得很快,蘇羽把輸給李昌鎬的怒氣在cctv杯和理光杯上全都發(fā)泄了出來,殺得都快紅了眼不管是誰一概屠刀高高舉起狠狠落下能殺一百不殺八十,實在殺不動的就鈍刀割肉一點一點地體會虐待的快感讓陳好在一邊看棋的時候膽戰(zhàn)心驚:要是回到家他也玩這個,我豈不很慘……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在棋盤上把怨氣都發(fā)泄完了,蘇羽從對局室出來之后倒是一臉的陽光燦爛跟誰都笑瞇瞇的打招呼問好,跟陳好更是笑容滿面摟摟抱抱甜言蜜語仿佛是一對剛開始戀愛的小情人一樣,這讓陳好大為疑懼比剛才更甚,不由得在吃飯的時候悄悄的把原本放在后口袋的錢包放在了提包里,生怕晚上的時候讓蘇羽順手牽羊。
但是在麥當勞里蘇羽的笑語嫣然到了晚上變本加厲,在床上都是笑瞇瞇的,月光下看的陳好更是膽戰(zhàn)心驚,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你到底,在高興什么?”
蘇羽一笑燦爛無比:“沒什么啊,就是很高興,今天贏了周鶴洋,所以心情比較好。”
陳好懷疑:“問題在于你平時和他們下棋基本上就不怎么輸啊,不值當為了一盤棋興奮成這樣子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其它的事情?還是說……”
蘇羽搖頭笑瞇瞇的說:“沒什么事情,主要是我今天高興,僅此而已。”
陳好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腦袋上頂著個問號帶著愉快的疲倦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起來陳好就看到了蘇羽的笑臉和雙手奉上的煎雞蛋花生米烤得焦黃的吐司和一杯濃香的牛奶。陳好和蘇羽在一起這么多年蘇羽每天早上也就是買點煎餅果子茶雞蛋之類的對付一下放在桌子上等陳好起來之后自己熱一熱吃。今天這是要干什么?
看著面前的精致餐盤,陳好仿佛又回到了十幾年前在外公家的生活,那時候就是每天早上起來她的外婆就會笑瞇瞇的給她端來一頓純正的巴伐利亞早餐,讓她不用睜開眼睛就能聞到那香噴噴的好味道。
懷念啊,但是陳好內(nèi)心中的驚懼感越來越大,問蘇羽:“你到底干什么了?怎么沒事獻殷勤……”
蘇羽臉上古力性的笑容:“沒有的事情。我只是心里面很高興而已。”
陳好吃一口涂了薄薄一層黃油的吐司問:“要不然就是毛毛給你生了個外甥?要不然就是王文達那邊給了你一筆外款?要不然……”
蘇羽連連地搖頭晃腦:“不是,都不是,你就別想了,反正我很高興這幾天,不因為什么。”
陳好搖搖頭不理他了,專心致志的吃飯。
到了棋院之后蘇羽看見誰都是一口一個你好碰上長輩就點頭哈腰碰上晚輩就著實的鼓勵一番基本上能說得出口的贊美詞匯全都使在這里了。陳好看著別人莫名其妙的目光恨不得找個地縫扎進去再也不出來,滿臉通紅的躲在蘇羽身后讓朱鈞緊緊跟上把自己藏好一個勁地推著蘇羽走。
常昊很是不理解:“蘇羽這幾天是不是因為傷心過度所以有一些心理問題?要不然怎么會成了這樣子?”
周鶴洋一樣的不理解:“我不知道,不過前幾天一直陰沉著臉也不好,現(xiàn)在至少看上去開朗多了。這小子的表情一會兒一變誰知道過兩天他會成什么樣子。算了,不管了,國手戰(zhàn)的循環(huán)圈里面我還差一場就能得到挑戰(zhàn)權(quán)了,這個時候可不能松懈。”
常昊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努力吧,爭取把蘇羽從國手的寶座上拉下來。”
兩個人說說笑笑的走進了研究室準備看看最近的比賽棋譜,卻看到蘇羽正坐在棋盤邊和朱鈞滿臉嚴肅地打譜,難免有些吃驚:變臉王啊。
誰也不知道蘇羽這段時間為什么會心情如此之好,陳好問了孔杰問了王文達卻沒有一點頭緒,只能自己在一邊琢磨。
3月份豐田杯的第二輪蘇羽輕輕松松的過了趙漢乘之后進入八強,將要面對孔杰,而另一個大區(qū)最后的幸存者俞斌連勝李世石和石田芳夫之后也遇到了李昌鎬,雙方不管誰勝都要面對蘇孔之間的勝者,這讓國內(nèi)媒體上又開始對日本人的賽程安排表示抗議,認為豐田杯如此安排就是為了確保日本棋手能進入四強甚至決賽,所以把強的一方都安排出來早早的碰面。
正在京都參觀鑒真像的蘇羽對拿著國內(nèi)報紙巴巴趕來給他看這消息的古力一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它去吧。反正我和孔杰和李昌鎬早晚都是一戰(zhàn),這是不管他們怎么安排都會發(fā)生的事情,他們頂多說罷比賽提前一些,然后或者我或者李昌鎬,最后拿到冠軍。這是必然。”
古力苦笑:“我發(fā)現(xiàn)你小子現(xiàn)在越來越神神道道的了。前幾天是滿臉笑容也就罷了,現(xiàn)在又開始說胡話。先別說李昌鎬的事情,就說你一定有把握拿下孔杰么?”
蘇羽搖頭:“沒有把握,只不過隨口一說。但是信心還是有的,不然的話這棋也就別下了是不是?馬老師曾經(jīng)教給我一個法子,就是每天晚上睡覺之前都要默念一百遍我是天才我是世界第一所有的對手都是紙老虎……然后就好了,就有自信心了。”
古力手一抖差點把報紙撕了:“老馬教給你的都是什么東西!你還真就相信怎么著?難怪你這一段時間如此的變態(tài),原來是讓他的歪理邪說給折騰得。聽我說,你別聽他的胡扯,該干什么干什么,說實話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棋院的第一談論目標了……”
蘇羽不以為然的擺擺手:“但是我感到很好啊,每天高高興興的下棋比賽快快樂樂的活著是多么愜意的一件事情。”說著看著鑒真大師的像恭恭敬敬的合掌拜了拜,“人在這世界上只有短短的數(shù)十年如果還不能讓自己快快樂樂的生活,每天愁眉苦臉的思考著一些沒有意義的東西干什么呢?我的工作就是我最熱愛的一項事業(yè),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這些話都是馬老師告訴我的,我覺得很對,所以陰暗了一段時間之后快樂了起來。”
古力無語,不過想了想也有道理,想了很久之后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孔杰坐在棋盤邊看著對面的蘇羽,輕聲地笑了起來說:“聽說你這一段很高興,是因為馬老師跟你說了一堆……算是歪理邪說一類的話是吧?”
蘇羽在和古力說這件事情的時候就想到了這個大嘴巴肯定回去之后會鬧得人盡皆知,也不意外的點點頭:“是的,不過馬老師說得很對啊我覺得,至少我有些事情看得很開了,知道應該快樂一點應該為自己喜歡的事情努力去做達到成功。你覺得不對么?”
孔杰并不是什么雄辯家,聽著這段話雖然有些似是而非但也不知道應該怎么反駁,只好搖搖頭說:“這么一段話就讓你心胸開朗百毒不侵了?”
蘇羽點點頭感慨地說:“所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古之人誠不我欺。”
孔杰沒能力和他轉(zhuǎn)文,無奈的搖搖頭。
“蘇羽現(xiàn)在很快樂,他看待圍棋的方式好像變了一些。”老聶斜著眼睛看了一眼裝不知道的馬曉春之后倒是嘆了口氣,“原來的蘇羽被圍棋的競技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了,腦子里面充滿了要擊敗李昌鎬的念頭讓他的內(nèi)心有一些失衡了。不過現(xiàn)在看來他終于回歸到那個只是在圍棋中尋找著樂趣的大男孩了,這一條倒是真的很謝謝馬曉春同志啊。”
馬曉春大言不慚:“那是當然,我雖然已經(jīng)老了,但是幫助下一代的迅速成長是我的責任,有義務對迷途的羔羊加以指點讓他回到主的光輝之路上來。”
陳好很好奇:“你是教徒?”
馬曉春很尷尬,他忘記了這邊有一個真正的受過洗禮的人,笑了笑掩飾一下說:“不是,但是你是啊,所以這句話用在蘇羽的身上倒也合適。”
陳好“哦”了一聲之后沒有再說話,倒是朱鈞很奇怪的問:“馬老師,蘇老師是天主教徒么?”
馬曉春搖頭:“不是,這小子的妹妹都快入黨了怎么會是教徒。”
朱鈞倒是見過蘇妙,當時就敬如天人,點點頭也不說話了。
不過蘇羽真的是因為馬曉春一頓誰都會說的無聊廢話就如醍醐灌頂就此大徹大悟了?孔杰打死也不相信天底下還有這種事情。當然還有一個可能就是蘇羽太單純了,單純到了別人說什么他就信什么的地步。不過看看蘇羽這小子從小就是在棋校那種地方混出來的,不可能說是如此聽話,別人說的他不耍花槍就不錯了。
那是為什么?孔杰都沒上過高中自然也就不能從各種角度來分析現(xiàn)在蘇羽的心態(tài),不過反正比賽已經(jīng)開始了,好好的下棋就是了何必管這么多無聊的事情,讓陳好去操心就好了。
但幾十手之后,孔杰的臉色越變越難看幾乎到了唇紅如雪面青如鐵的地步,看著被蘇羽不知道怎么就搞得碎了一半的右邊,勉強的維持著一塊大棋半死不活的狀態(tài)卻再也沒有能力反擊了。
老聶擊節(jié)贊嘆:“下得好啊,把我聶某人如同行云流水變化多端奇幻莫測的開局學的十足十,朱鈞你好好學學你老師的下法,要是真的每盤棋都能下成這樣子保證你在中盤之前就拿到10目優(yōu)勢一個半的先手。”說得朱鈞連連點頭。
馬曉春一笑:“老聶啊,要不是我給你的好徒弟百般開導勸解有方,現(xiàn)在沒準哭得就是你這個寶貝徒弟了。”
老聶不以為然:“天上飛的究竟是雄鷹,就算落在了懸崖上也只是短暫的休息不久之后就會再一次一飛沖天。”
再說下去就要吵起來了,張璇和常昊連忙岔開話題開始研究比賽中的一些變化,才讓兩個人的腦子轉(zhuǎn)了過來。
孔杰卻沒有了心思和笑瞇瞇的蘇羽再磨下去的耐性,直接在中間展開放出勝負手之后跳回來大圍中空。
“孔杰被蘇羽折磨得有些受不了了。”王文達一邊吃香蕉一邊噼啪的打字,“所以當蘇羽打碎了右邊之后目數(shù)上領(lǐng)先了至少20目的時候,如果孔杰再不出來攪渾水的話,這盤棋就是必敗無疑。不過打入的有些草率,應該先在外面布置一下等再厚一些再說。這樣子是肯定會被蘇羽反擊的。”
話音未落,蘇羽一手穿在孔杰兩塊棋當中將之分段開來。“現(xiàn)在就看孔杰又沒有下鎮(zhèn)神頭一子解雙征的本事了。”王文達的風涼話倒是一串一串的,“要是沒有的話,那就認輸吧。”
也只能認輸了。孔杰無可奈何之下只能乖乖的把手邊的棋子扔在了棋盤上低下頭開始復盤。
“蘇羽心情變了之后,他的棋倒是更厲害了。”古力長長的嘆了口氣之后說,“看來下一場和李昌鎬的比賽,有看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