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夕走後, 劉賀的隨從周仲來報:“主上讓屬下查的已經查了。”
劉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問:“如何?”
“沒查到,王霽雪就如同憑空出來的,查不到身世也查不到出處, 主上曾在宮裡見過, 但除了皇后, 皇上不曾納其他女子進宮, 所以也無從查起。現下唯得知的就是她與長安城西的皇長孫劉病已住在一起, 據劉病已的鄰舍告知:王霽雪住進去也沒有多久。之前的無從查起。”
憑空出來的嗎?劉賀低頭沉思了片刻,纔開口:“再去查,不要漏過任何線索!”
周仲道:“主上何故對這個女子如此上心, 若說美人霍大將軍的女兒才真是美人,主上當多留意纔是, 這樣來路不明的女子還是別太費神的好。”
劉賀聽了不悅的挑眉看了他一眼, 周忠嚇得忙噤聲, 只聽劉賀淡淡開口道:“不該你操心的不要過了!”
周仲嚇得趕緊點頭答“諾”就退下了。
劉賀走至窗前,從袖子裡拿出一枚碧玉簪子對著太陽看, 見簪柄上刻有一個“陵”字,揚起嘴笑笑自語:“真沒進宮嗎?看來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帶著一身秘密的雪兒!”
霽雪匆忙離開劉賀,拿著換下的牀單到水塘邊洗好後,舒服的伸伸懶腰, 看到水中的倒影才發現頭上的碧玉簪子沒了, 她忙著急的蹲在草從中細細的尋了起來, 在水塘邊沒找到, 又按之前的路線原路尋了回去, 行至天字號雅間外的時候,她猛的想起, 莫非掉到他的牀上了?
霽雪只好硬著頭皮敲了敲門,聽到門內的劉賀應了聲:“請進!”她趕緊進門然後把門關上,因爲若夕,她如今太怕來前院了。
劉賀已經換了身水藍色的外袍,袖口和衣領處皆有花邊,裡面的長衫是一套白色的,此時他正坐在窗前悠閒的喝著茶,見霽雪在發愣,微微一笑道:“雪兒一天來兩次只是爲了這樣看著本王嗎?若繼續這樣,我會以爲你已經看上我了!”
霽雪心想,乍一見還印象不錯的,誰知道一開口全毀了,她微微福下開口道:“民女這次來是想”未等她說完,劉賀拿起碧玉簪問:“你是來尋這東西的吧?”
霽雪見了忙點頭道:“不知王爺能否還給民女?”
“這東西對你很重要?”劉賀問。
“很重要!”
劉賀笑笑,咂咂嘴道:“我皇叔送的東西吧?只是皇叔也忒摳門了些,天下之主送的竟然是此等貨色!”
霽雪聽他說弗陵的不是,不悅道:“王爺不知道禮物不該拿金錢來衡量嗎?照您的理解都別送什麼禮了,直接把國庫打開得了。”
劉賀“哈哈”大笑道:“你說的也在理,只是我實在無法理解皇叔對你的這種感情,所以好奇一下而已!”
霽雪聽他的回答,愣了一下,纔回:“王爺誤會了,皇上與我只是親人,不像你說的那樣。”
親人?劉賀不相信,回道:“雪兒要忙著和皇叔撇開關係也不能找這種藉口吧?皇叔能爲了你拆了鞦韆架,那是男人吃醋的表現,怎會是親人的感情呢?”
霽雪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她上次盪鞦韆就沒回去過,這事還真不知情,愣了會纔回:“王爺理解錯了,皇上拆了鞦韆架或許是因爲我犯錯惹惱了他,別無他意!”
劉賀搖搖頭:“雪兒,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很笨呀,怎麼就不懂男人的心呢?”
霽雪一時語塞,他根本不知道她和弗陵的關係,如今又不想太早挑明身份,便只是看著他手裡的簪子沉默。
劉賀道:“別站著,坐下陪我聊會天吧!”見霽雪不動,他又接著道:“我從五歲父王就去世了,沒有父王的去世就沒有劉賀今天的王位,周圍的人都怕我,雪兒不會也怕我吧?”
霽雪見他受傷的表情,心軟了,於是合膝坐到他對面的位置。
劉賀笑笑接著開口:“雪兒想聽我說說過去嗎?”
霽雪忙搖頭:“我只是想拿回我的簪子!”
劉賀道:“不聽完故事不許拿走簪子!”
霽雪無奈:“那你講吧,我聽著”其實她讓寸芯查過他,同樣是劉家的後代,那些過去他不說也能猜到一二。
但是真等他講的時候他又不講了,只一味的嘆氣,霽雪不耐煩道:“王爺既然覺得此簪子不值錢就先把簪子還給民女吧”
劉賀道:“我讓小二替我備酒了,呆會吧,我邊喝酒邊與你講”
霽雪聽了只得無奈的陪他一起等著,待小二端上酒菜後,劉賀斟了一杯遞給霽雪,霽雪道:“父皇從不讓我飲酒,所以我從不飲酒”
劉賀笑問:“父皇?你的父皇是誰?先帝可沒有你這麼年輕的公主”
霽雪只是微笑不語,她不想再和他兜圈子了,拿回簪子然後趕緊想辦法拿回玉佩回宮纔是最要緊的。
見霽雪不願意接酒杯,劉賀道:“也罷,不喝就不喝”說完仰頭喝了又自己滿上,纔開口:“雪兒知道嗎?我從來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美人嗎?我從來不缺,但是沒女人能讓我像皇叔對你那樣用情!”
霽雪聽了也不反駁,他要誤會隨他,見劉賀又喝了一杯,滿上後開口:“金錢我也不缺,我覺得自己什麼都有了,可是他們都怕我!”
霽雪淡淡開口道:“人在高位必然會讓人敬畏,不足爲奇!”
劉賀輕笑一聲:“原來雪兒也知道這個?可是他們怕的不只是我的權利還是因爲我克親人,剋死了父王和母親!”
霽雪安慰道:“你是聽人告訴你的還是自己想象的?若說克親人那皇長孫豈不是可以嚇跑全天下的人!”
“是啊,你不怕他,說明你也不會怕我!”
“我從出生至今沒怕過任何人,父皇說過,恐懼只是心底的魔鬼,是自己的意念脆弱而催生的!”
“你爲何會和劉病已住在一起?你離開皇叔是爲了他嗎?那爲何還對皇叔的簪子如此在意?”
霽雪驚訝的望著劉賀:“你派人追查我?”
劉賀認真的注視的霽雪的眼睛回道:“沒錯,可惜你就像憑空出生的,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是誰?”
突然窗外狂風大作,吹得窗子噼噼啪啪的響,霽雪扭頭看了看窗外狂搖不止的樹枝,眼看一場暴雨要來了,她看著窗外幽幽開口:“我是衛子夫的女兒,漢武帝的公主--劉霽雪,你信嗎?”問完回過頭注視著劉賀。
劉賀驚愕的擡頭時,看到窗外的天漸漸暗下,而風吹得霽雪的髮絲飛舞,她一臉的哀傷,他愣了一下大笑道:“這是我長這麼大聽到最好笑的故事!”
霽雪見他這樣,只長嘆一聲道:“你愛信不信,今日我拿回簪子就走”說完趁劉賀在大笑忙伸手去拿桌上的簪子。
誰知劉賀比她手快,緊緊的壓住簪子道:“雪兒就是爲了轉移我的注意力,所以才說了個這麼好笑的笑話嗎?”
霽雪想用力抽出來,但是依然紋絲不動,只得無奈的坐回他對面道:“你到底想怎樣?賀奴?”
聽她喊那聲“賀奴”劉賀愣了一下,但轉念一想後回道:“陪我喝會酒,你能陪著那麼落魄的皇長孫,爲何就不能陪陪我呢?”
“說了,有的東西不能用財富來衡量!”
劉賀聽了不置一詞,低頭喝起酒來。
少頃,他幽幽開口:“雪兒知道嗎?我好像遇到那樣的女子了,想像皇叔對你那樣對她好,可是她不領情!”
霽雪聽了問:“是霍成君嗎?她倒真是個美人,配你的話倒真不錯,不必自慚形穢了,只是你如何得知她不領情?”
劉賀傷感的回:“我試探了一下,她要的我給不了!”
霽雪聽了沒馬上回答,她要的給不了?莫非霍成君和霍光是一種心思,思及此她問:“你爭取過嗎?直接挑明瞭問?”見劉賀搖搖頭,她接著道:“女人的心思都很難猜,所以你若能直接挑明瞭問反倒更好,至少總好過你這樣不明不白的就開始喝悶酒!”
“雪兒是要我去表明心跡嗎?”
見他又要喝第六杯了,霽雪搶過杯子道:“不表明就在這裡無故神傷,不覺得很窩囊嗎?還是你怕?”
劉賀點點頭道:“我怕她拒絕我,長這麼大我還沒被女人拒絕過,除了你!”
對他這樣的理由,霽雪驚訝的張著嘴,半晌纔回過神道:“真是小孩心性,那就多嘗試一下被女人拒絕的滋味吧,凡事總要有成長的過程不是?”
霽雪愣神那會,他又拿過杯子喝了一杯,喝完得意的笑笑道:“說的容易做著難啊,我這次來長安就是聽聞過一陣霍光要給她過壽辰”
“恩,這倒是好時機,到時候你可以向她表明心跡,成與不成挑明瞭問,我支持你!”霽雪說到豪放處忍不住自己倒了一杯和劉賀碰了一下,誰知喝下去喉嚨難受,咧著嘴道:“真不知你們男人這麼喜歡喝酒是爲了什麼,太難喝了!”
劉賀忙給她遞上茶水漱口道:“不會喝還逞強,真服了你!”
正說話間,聽到門外“篤篤篤”的敲了三下,停了一會又敲三下,霽雪驚訝的看著劉賀。
劉賀笑笑道:“我的屬下回來了,說不定有好故事呢,你也一起聽聽!”
霽雪心想知道太多不好,剛要起身,誰知劉賀伸手壓下她的肩膀後對著門口吩咐道:“進來!”
周仲見了霽雪愣了一下,才稟報道:“今日來這裡的那夥人確實是田丞相的小兒田亮派來的人,若夕從這裡離開後在一樓遇到了田亮,後來她隨田亮一起上了馬車,按說她是幫霍光做事的不該和田亮有關係,所以屬下跟蹤了很久,但是到了城東的一個里弄時,若夕下了馬車”
霽雪不解道:“城東?若夕去那裡做什麼?”
周忠回:“城東是夏若夕的家,她的父親是個好吃懶做的賭鬼和酒鬼,一門心思的想著讓女兒攀上一門好親,若夕經常出宮就是拿銀兩替她爹還債”
劉賀補充道:“若夕還是蓋長公主的義女,當年若夕的母親是蓋長公主的夫君蓋候的侍妾,後來與家奴私奔生下若夕,若夕五歲那年她母親去世,蓋長公主去接回她認作義女,讓人教她各種技藝,爲的是前太子據登基後能送進皇宮,可惜最後登基的皇上竟然比她年幼好幾歲,便作罷了,這次霍光請她做皇后教習也是因爲知道她從小深諳皇宮禮儀。”
霽雪聽完驚訝不已,原來若夕是這樣的來路,難怪會想到給自己下摧花這樣的毒,思及此她恨恨的捏緊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少頃才問:“你怎麼惹上田亮那個浪蕩公子的?”
劉賀抓抓頭笑笑:“還不是因爲昨天和他搶女人他輸了!”
霽雪鄙夷的“哼”了聲道:“想想就能猜到是那麼回事,那你讓人查若夕做什麼?想搶回來?”
劉賀忙搖頭道:“我還沒來長安就知道有這麼個女人經常遊戲於男人中間,萬一我上當被她騙了怎麼辦?雖然我喜歡美人,但帶刺的美人我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周仲見劉賀今天有些不一樣了,雖然眼前這個女人說話很不中聽,但是劉賀依然一副討好的樣子,於是好奇的打量起霽雪。
霽雪輕“哼”一聲道:“收起你那些花花心腸吧,別哪天真栽在女人手裡!”
劉賀喝了杯酒回道:“我劉賀是誰,雪兒也太小瞧我了!”
霽雪道:“以後叫我姑姑,別沒大沒小的亂喊”說完扭頭對周忠道:“還有你,別在背後跟蹤調查我了,我已經和劉賀說清楚,信與不信由他,現下我要回去了”說完她拿起桌上的簪子,插好後理了理衣裙。
劉賀道:“我纔不信有這麼年輕的姑姑呢,你就繼續瞎掰吧,看在你稱呼我賀奴的份上,把簪子還你”
霽雪搖搖頭,無奈的嘆了聲氣道:“賀奴要何時才能長大變得正常點呢?別整日嬉皮笑臉的行不行?還有別天天只會圍著美人轉,有點正常的喜好與追求行嗎?”
劉賀委屈的回道:“我真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怎麼追求?”
霽雪笑笑道:“那今天起就好好準備,然後把你的王后娶回昌邑好好過日子,別整天這樣沒事往長安跑,被那些小人知道了定會對你不利,還是趕緊完事趕緊回去的好”
“雪兒怎麼比我還急啊?我還未加冠,她還未及笄,莫不是你怕皇叔把她娶進宮,所以才忙著催我吧?”
“隨你怎麼想,我走了!”霽雪說完心情愉悅的走了,至少她現在知道劉賀進京的是爲了霍成君,而不是其他的,那樣弗陵的危機似乎又少了一些。
霽雪走後,周仲納悶道:“這女人真無禮,莫非她真是主公的姑姑?”
劉賀笑笑:“這麼年輕的姑姑鬼才信!”
“但是屬下查後宮女眷的時候查到漪瀾殿裡住著一位公主,當時屬下還納悶了許久。”
是嗎?她到底是誰?劉賀疑惑的低頭沉思著,連周仲退下了都沒發現。
他靠近窗前看著窗外的雨,心想先帝真藏了一位公主在漪瀾殿?若是那樣她住在皇長孫家裡就能理解了,但是劉弗陵的感情卻很讓人費解,思及此他仰頭喝了酒,然後冷笑自語:“她就是你的軟肋吧!”
霽雪從酒樓出來的時候還在下雨,見到劉病已擡著傘等在外面止不住一陣感動,忙上前道:“下這麼大的雨其實不用來的。”
但是劉病已只是沉默,霽雪也不好說什麼,他們二人一人一把傘,一前一後的回到了家裡,然後各自回屋。
回屋後,霽雪既矛盾又心急,若主動開口要又怕傷到他,不要回來又怕將來玉佩落入歹人手裡,她突然想起了開兵器鋪子的石休,或許讓他假裝綁架,然後讓劉病已拿玉佩來贖人或許會順利一些。
第二天清晨她早早的起身,想到自己想的辦法看了看滿院的雜草,霽雪心想:等拿回玉佩一定讓弗陵給他封個侯什麼的,到時候拼命補償他。”
下午休息的時候,霽雪就按那天石休說的地址,去鋪子上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