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公主

餓了就要吃飯，困了就要睡覺。

皇帝乃是天子，雞叫就會天明。

這些事都是常理，同樣的，付出了就要有收穫，出了力氣就要有回報，好人就該有好下場，壞人就該下地獄。

類似於以上的、常理性的東西出了問題，那就會有大麻煩，因爲(wèi)規(guī)則被破壞掉了。

大先生嘴角含笑，朝著劉錡是拜了又拜：

“這船既然到了，那小人也是應(yīng)了自個兒的差事，本該就此告辭，但奈何今日天晚，東西還留在船上，未曾交到官家的手裡，終不算是善了，所以多留一日，也是該的。”

“只是劉都使一路顛簸，這接收物資的活兒，哪裡能夠讓您親自前來，這不是折煞了小人嗎？您請在岸上稍待，小人自會請些苦力把東西搬到大營裡頭去，您找個人計數(shù)即可。”

劉錡是個體面人，讓他與這位一路同來的人撕破臉皮，終究是爲(wèi)難了他一些。

所以他便找了個由頭，本意是讓大家都一起體面，可不想這位錢家來的先生，卻是非常熱情的，讓他不太好體面。

多虧了同來的還有別人，還都是些不好相與的人，虞允文冷眼看著他：

“東西，官家是要的。”

“但劉都使沒給你說清楚，東西我們要，但我們要親自取。”

大先生頓了頓：“何苦來哉？”

虞允文道：“聖意如此。”

大先生搖了搖頭，皇帝鬧出來這麼大的動靜，其實是在他的想象範(fàn)圍之內(nèi)的。

那趙官家會懷疑到錢家的船上來，這點他也考慮到了。

唯獨最後這一下，他給算錯了。

靖康之亂前，先帝一共生了三十二個兒子，後來聽聞去了金國又生了六個，只不過沒有名姓傳來。

若是女兒，靖康前有名有姓的共三十四人，後到了金國，聽說又生了八個。

錢家人脈遍佈天下，這些事兒對於他們來說不是什麼秘聞，就這麼多的女兒……趙官家放著柔福帝姬不去疼愛，偏生現(xiàn)在寵起來了這位從未謀面的恭福帝姬。

這說不過去。

再者，那孝慈淵聖皇帝，甚至是趙官家的親生孃親，一消失一死亡，這事兒裡頭又有諸多的蹊蹺，就那大先生自個兒來說，他就從未聽過去年過年時候，有金兵南下的消息。

一個恨趙桓入骨，卻因爲(wèi)老公主出面便如此大費周章的皇帝，一個弒母的皇帝，一個掄得清輕重、又涼薄得緊的皇帝。

現(xiàn)在爲(wèi)了公主，還真就來尋了錢家的麻煩了。

這事兒唯獨到了這裡，出乎了大先生的預(yù)料了。

旁邊那個適才落水的錦衣人有些慌張了起來，見大先生不再言語，他上前想要爭論什麼，可是一開口，所有的話都像是堵在了嗓子眼一般，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拿錢家，拿榮國公，或者是把老公主給請出來，這在大宋來說便是暢通無阻的通行證，自皇帝之下，誰人不得給出幾分面子？

可那是自皇帝之下，當(dāng)今這位官家，可不是個任人拿捏的主……這已經(jīng)是個常識了，腦子但凡沒有毛病的，都認(rèn)得這個道理。

他還能怎麼做？

威脅皇帝嗎？

虞允文把兩人的表情瞧了個清楚，大手一揮：

“搬東西。”

搬東西是順便的，找公主也是順便的，虞允文也不是個愣頭青，到了現(xiàn)在，也沒有說什麼懷疑他們藏了公主的這種話兒來，已經(jīng)是給了對面極大的面子了。

那一頭頭的豬、一隻只的羊兒被人給拉到了渡口上去，太康渡不像北邊，沒有放牧的習(xí)慣，何時見過這麼多的畜生？ 這對於許多人來說，已經(jīng)是一生也難以再見的大場面了，而這大場面，也算是爲(wèi)大夥兒白忙活一陣之後的些許報酬罷。

待裝錢的箱子、糧草全部被拿了出來，錢家的船肉眼可見的往上浮了些，這一來一往，天色也徹底的黑了下去，周遭也點了火把出來。

那大先生閉著眼，像是入了定的老僧，任由周圍的人從他面前經(jīng)過，錦衣人想要與他說點什麼，又礙於邊上的虞允文，有話說不出來，像極了熱鍋上的螞蟻。

“虞先生，”王琪對這位虞先生尊敬得很，他低聲道：“都看過了，沒有。”

聲音雖小，卻還是被一旁的錦衣人給聽了去，那人有了底氣，上前道：

“東西也交了，我等可以走了吧？”

虞允文看著他：“東西是交了，但多了，多出來的這些是怎麼回事，你們得說清楚。”

然後又給了王琪一個寬慰的眼神：“把錢家的夥計都請過來！”

錦衣人大怒：“書生欺人太甚！你想要幹嘛？懷疑國公府的人……”

話音未落，虞允文道：“是的，就是懷疑。”

隨即，他也降低了自個兒的聲音：

“不是我懷疑，是皇帝陛下懷疑。”

“皇，皇帝。”

錦衣人的聲音，隨著他重複出來的這兩個字，徹底消散在了風(fēng)裡。

幾十艘船，四五百人，除去船伕和一些個打雜的，便是許多押箱的武師了……這麼貴重的東西，自然是要有武師的，榮國公雖然貴爲(wèi)國公，但也不可能有私人武裝的權(quán)力，不過這些人能夠存在，已經(jīng)算是其不一般的表現(xiàn)了。

虞允文退了一步，他們當(dāng)中與公主接觸最多的，便是劉錡自個兒了，這認(rèn)人的事情，自當(dāng)是由劉都使來做。

但不知是不是天黑的緣故，劉錡看了好一會兒，愣是沒有找到公主的影子，虞允文再三與王琪確認(rèn)人都帶來了過後，便把劉都使給拉到了一旁，輕聲相問了起來。

不多時，他再次站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了。

“公主殿下，官家在盼著您呢！”

“知道您在金國受了苦，官家心裡頭難過得緊，您快些出來，與官家兄妹相認(rèn)了纔好！”

“不管別人與您說了什麼，官家是您的兄長，世間哪有兄長不疼自家妹子的道理？您寧願信別人，也不願信自己的親哥哥嗎？”

“金賊昔日送了幾幅您的畫像給劉都使，您若是再不出來，我就把畫分給大夥兒看看，也好叫他們認(rèn)得您的模樣！”

前面說了許多，這些人愣是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唯獨提到了這畫像的事，人羣裡頭終於有了動靜。

“不，不要。”

一個有些怯生生的女聲響了起來，大先生終於是睜開了眼，長嘆了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