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二殿下!”
蒲盧渾點齊人,跑到金彈子面前的時候,這位第一勇士已經是瀕臨在崩潰的邊緣了,其實也怪不得他,任何人見著溫順的馬兒如同屠夫一般的殺戮,相信都會被顛覆自己的認知,只是他隔得近,親眼瞧見了手下人的慘相,所以才受的刺激更深了些罷了。
更何況,身為一個還算比較老派的女真人,金彈子和他絕大部分的兄弟都不一樣,像是皇帝完顏亶,像是完顏亮,乃至于完顏兀術的親兒子完顏亨,個個都是對漢學崇拜得緊、鉆研得深,他不好讀書,只好練武和殺人,所以對于這金國的鎮國重器,一直都有著別樣的感覺……那像是一種信仰,而就在此時,他的信仰轟然倒塌,碎了一地。
這與道濟看到釋迦摩尼逛窯子是一樣的道理,若是有一天小和尚,或者說隨便一個和尚,看著自家的佛祖金身驟滅,估計反應要比金彈子看到鐵浮屠敗給一群畜生還要大上許多,金彈子能夠揮動鐵錘去報仇,已經算得上是心志堅定了。
之前瞧見了這群鐵馬的厲害,蒲盧渾也不敢大意,一邊叫拐子馬去勾引……畢竟拐子馬勝在快和捷,這鐵馬雖然殘暴,但要追是必定追不上的,一邊又叫了一些個捕馬的好手,看準時機就去套馬,他自己則是叫上了槐樹岡周圍的近衛兵,親自摸了過來。
別的先不管,不能讓這城中的人趁火打劫,將這些重甲給搶了去……只要甲還在,鐵浮屠依舊有著短期內組建的可能,若是甲沒了,那么……
說來也是古怪,到了這個時候,城里頭的宋兵竟然一個也沒出來,蒲盧渾膽大心細,雖然是來救援的,但也時刻提防著中牟的動向,一旦有著什么風吹草動,他便能以最快的時間做出計劃來。
金彈子滿身是血,他一身的武力,卻也只能殺掉兩匹這披甲的矮子馬,此時和第三匹畜生纏斗在一起,這畜生好似不知疼痛一般,盡管吃了鐵錘的厲害,卻連半點想逃想躲的念頭都沒,硬生生冒著又挨了兩錘的風險,一口便想咬住金彈子的面門,金彈子忙中不亂,急忙側身閃避,卻依舊是被咬到了肩上,若是沒有披甲,此番恐怕就得見了紅。
饒是如此,都知道這畜生最厲害的不是撕咬,而是它的四條腿,眼見著那馬側過身來,就要抬腿來踢,金彈子大怒,直接扔掉了錘子,兩只手一齊抓向了它的眼睛……
“瘋了,瘋啦!”
見這畜生連叫都沒叫,眼珠子都被自己給掏了下來,卻變得更加的癲狂,瘋了似的在原地轉著圈,好像是要尋到金彈子本人,要說這二殿下不愧有萬夫莫當之勇,此時也是瘋了一般,竟然直接沖了上去,一下子就撲到了它的脖子上,將它整個身體都給按在了地上。
然后便使喚著拳頭,不斷地朝著這畜生打去。
打得它脖子以下都扭動不已,打得它面上的甲都凹陷了進去,也打得自己滿手是血,也不知是那馬兒的,還是被這馬盔上頭的鐵尖子給割了的,反正他一直沒停,若不是蒲盧渾趕來,恐怕他是要把這馬給砸作肉泥才肯罷休。
他一邊打,一邊口上也是沒停,不斷地念叨著:“殺了你,殺了你。”
蒲盧渾怕他害了瘋病,上前拉住他,卻險些被他反手一拳給打中,無奈之下,蒲盧渾連著喊了好幾遍他的名字,方才把他給喚醒過來。
完顏金彈子好似做了一場噩夢一般,整個人都恍惚了一陣,到底是看清楚了來人的臉,他頓了頓,竟然直接撲到了蒲盧渾的懷里,就開始放聲大哭了起來。
哭得蒲盧渾胸口都沾滿了淚水,而這哭聲,像是有傳染力一般,一個、兩個,十個、二十個,這馳騁天下,西擊大遼、南攻大宋的精銳之師,竟然全都開始哭了起來!
伴著這一地的骸骨,一地的肉泥血土,這場景,當真是有些凄涼。
完顏兀術大怒無比,他能夠容忍失敗,卻難以容忍自個兒手下像是娘們兒一般的軟弱,作勢就要親自下去,卻又聽見一陣的驚呼聲,順著叫處看去,卻只瞧到了升起來的一片黑煙。那里是他中軍大營的方向。
不等他發問,就已經有人來報了:
“簽,簽軍作亂,燒,燒了咱們的糧草!”
完顏兀術身材高大,本來就想頭熊一樣的,整個人的身子一上一下的喘著氣兒,好似經過了劇烈的運動一般,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他這是氣得很了。
不過也有不了解他的人,比如說現在,從身后站出來了一個女人……本來是哈迷蚩叫人從開封帶來的窯姐兒,特地用來給四太子消遣的,畢竟之前他一直用那尸體作樂,傳出去實在是有些不太好聽,這女子自恃讀過幾本書,便想著何不趁此機會,在四太子面前好生表現一番,讓他記個自己的臉熟,也好給自己下半輩子求個衣食不憂日子,想著什么英雄配美人、霸王和虞姬,見四太子此時好似生氣了,便貼身了上去,想要柔聲安慰兩句。
“殿……”
“殿下”的“下”字還沒出口,完顏兀術直接便回身扭斷了她的脖子,可憐這丫頭姿色不錯,卻被四太子像是扔條死狗一樣的扔到了一旁,他生平最是記仇,于是便開口問道:
“哪部的簽軍?”
心里頭想著多半就是金漢軍了,不管是劉麟統率的還是劉猊統率的,亦或者是別的誰,冤有頭債有主,要尋個根兒來才是,況且若是劉家人此時倒戈,他要注意的事情便更多了一些,比如說……
昔日的偽齊舊將們,還能不能用。
傳話那人抖若篩糠:“是,是昨夜來投的,孔,孔郡王一部。”
“孔彥舟?”完顏兀術瞪大了眼,“國師不是查探過了身份了?”
頓了頓,又問道:“國師呢?哈迷蚩人在哪兒?!”
沒有人回答他,他也沒心情去聽回答了,因為他親眼瞧到了,那來自于西邊的,
第三道黃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