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躺在地上彩女忽然一躍而起,雙手插進(jìn)了我的心臟。
我望著她扭曲的臉孔,卻沒有感到任何疼痛。
她用力一拽,我看著手里微微跳動的心臟,再看看我完好的胸口。
我抬起頭,在她妖化的豎瞳里,看到我絕望的臉。
我們倆,不約而同的落下了冰涼的眼淚。
“水修……”
我們同時向水修看去,只見他跪在傲吉跟前,背上,腿上,插了五把冰劍。
我快步走過去,扳起他的肩膀。
他的胸前,本應(yīng)是心臟的位置,赫然有一個大洞。彩女的手里,是他最近剛剛形成實(shí)體的心臟。
鬼氣汩汩的從傷口處擴(kuò)散出來。他眼神模糊地看著我,唇畔卻含著,滿足的笑。
我想到,出來之前,他遞給我的,據(jù)說是護(hù)身符的木牌,心底一片慘痛。
用手捂著他的傷口,我痛苦著質(zhì)問他:“你給我的是什么?你到底給我的是什么?”
水修剛張口,就吐出來幾口黑血。
“他大約,給你的是傀儡木牌,以自身替你受傷?!卑良恢鲇谑裁葱睦恚嫠薷医忉尩?。
彩女捧著手里的心臟,難以承受地,癱倒在地:“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她喃喃著,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路爬行到我們跟前,推開我,把心臟往水修胸前的破洞里塞:“還給你!還給你!我有辦法救你!不怕,不怕!”
心臟安進(jìn)去之后,彩女不斷地輸入靈力進(jìn)入。
水修漸漸抬起了眼睛,他的眸子里又開始重新有了神采。
唇片翕合,他費(fèi)力的跟我說:“快走!”
我遲疑地看著他,搖了搖頭,含著淚盯著彩女,伺機(jī)等待搶回水修的機(jī)會。
彩女一心給水修輸入靈氣,哪里知道我的想法,可是在一邊的傲吉,怎么會看不清楚。他飛起一腳朝我踹了過來。
我閉上眼,這一腳要是踹實(shí)了,我真不一定能保得住腹中的孩子了。
噗。
拳腳入肉的聲音響起。
一片溫涼將我納入懷抱。
我張開眼,看見水修覆在我身上的臉。
“快走。”他抵著我的額頭,執(zhí)著地念著。
我含著淚,抓緊了他的衣衫,在心里重新念起咒來。他拉下我的腦袋,藏入懷里,整個人呈大字,趴在地上,把我蓋住,不露一絲一毫。
嘭。
嘭。
傲吉不斷的踢打著水修。我的眼淚一直無法停止的流。
“你個賤女人,你快從水修身下滾出來!”彩女尖銳的利爪,扣著地面,硬是挖出一條縫隙,扯住了我的頭發(fā)。
水修嗷嗚一口,咬住了她拽我頭發(fā)的手。滿是腥氣的血,順著縫隙留到了我的耳邊。
時間如同被水凝固的沙,每一秒都是屠戮在我心上的刀。
好在,這世上并不存在沒有盡頭的等待。
我終于念完了咒語,喝出了那最后一個字:“遁!”
水修,我們終于可以回家了!
我微笑著看向水修。
就在這時,忽然水修身上,傳來一股于我完全相反的力量,把他往后一扯。
“他走不了!”
傲吉拎著水修,冷然說道。
這是我眼前最后的畫面。
等我從昏迷中醒來時,已經(jīng)回到了師傅那間老房子。
炙熱的陽光透過格子窗,落在我的身前。我茫然地伸出兩只手,看著手心里,屬于水修的袍子碎片,白色的布料上,點(diǎn)點(diǎn)黑血侵染。
我怎么,就自己回來了呢?
“我的丟丟啊,你可醒了,把爹和娘,都嚇壞了。你身上可有哪里還疼?”娘抓住了我的手。
“丟丟丫頭啊,你回來都老半天了,水鬼女婿也沒回來,他沒事吧?”
“你手上的布片是怎么回事?”
“咯咯咯咯咯咯……”
他們守了我好半天了,滿肚子都是疑惑,連師娘都咯咯了兩聲。
我沒說話,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哭,只是看著手里的布片,發(fā)呆。
俺爹一向寡言,見我這樣,狠狠地嘆了口氣,敲了敲旱煙袋,吼道:“哎,都別問了!讓閨女好好靜靜!”
幾個人,頓時都訕訕地收了聲。
良久,我抬頭看著他們,語氣平緩的說:“他們把水修搶走了。我要去救他。”
我的心情,從未像這一刻這么鎮(zhèn)定:“娘,我餓了。”
“師傅,祖師爺還有什么壓箱底的東西不?您老趕快找找?!?
娘和師傅連連應(yīng)著,忙開了。
我想了想,跟爹說:“爹,我想喝牛奶,你去幫村頭幫我買個牛奶吧?!?
把他們都打發(fā)走了,我看著蹲在床頭的雞師娘,無限真誠地問:“師娘,你會把脈嗎?”
師娘以為我受傷了,連忙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呵呵一笑,把手伸了過去:“那麻煩您幫忙看看,我是否懷孕了?”
這下可把她驚著了,一雙黝黑的豆子眼,一下?lián)蔚昧飯A,雞翅膀慢動作似的,一點(diǎn)點(diǎn)抬著覆在了我的手腕子上。
大約毛太厚了,遮住了脈搏,她左翅膀換成右翅膀,怎么都不行,最后低頭看了看自己金黃的雞腳,抬起來,搭到了我的脈搏上。
啪。
終于妥了。
“師娘,要是的,您就咯一聲,要不是呢,您就咯兩聲?!?
“咯。”
我心里有數(shù)了。
我俯下身子,跟師娘大眼對小眼:“師娘啊,您可記得要替我保密啊。水修受了重傷,我不去救他,就沒人救他了。你也不忍心,看我孩子一出生,就被人搶了爹,然后再過倆年,孩子他爹領(lǐng)著旁人生的孩子回來了吧?”
師娘看了看我的肚子,最后點(diǎn)頭應(yīng)承下來。她拍拍我的肩膀,以示理解和安撫。我想,她上輩子為我那半吊子師傅犧牲的時候,也是我這個心情。
飯很快就好了。
我沒委屈自己,敞開了吃。心里也在默默地盤算。
趙老板向來神機(jī)妙算,他讓水修去老龍灣超度水鬼,不可能會預(yù)料不到今天的局面,可是他卻借口要去什么天山會老友,丟下我們獨(dú)自面對這事。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蔽蚁氲剿菚r別有深意的話,心里隱約明白,他是希望,我們自己來化解跟傲吉的因果。
可是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要怎么開解傲吉。
這位龍王筒子,根本已經(jīng)走火入魔。
你說,他要是為了夕妃和弟弟,對我們要砍要?dú)ⅲ疫€能理解。
可為了彩女算是怎么回事?
他既然移情別戀,喜歡上了彩女,又干嘛要幫她搶我們家水修,把他倆送成一堆。
在海底住久了,腦袋里長苔蘚了嗎?
哎,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我當(dāng)初怎么就沒選心理系呢?
想不通,我只能來硬的,打了。
不過打之前,我決定,先來修養(yǎng)幾天。水修受了那么重的傷,彩女再猴急,也不能這時候推了他。
吃飽喝足,我又睡了一覺,補(bǔ)足精神,帶著師傅和爹娘,去鎮(zhèn)上把趙老板店里的元寶蠟燭都給搬了。
然后我們?nèi)耸忠换@子,裝著這些東西,去給我秦家莊老墳地的各位祖宗叔伯上墳了。
古人有交代,一個好漢三個幫。所以我決定,去找各位先人幫忙。
老祖宗聽了我的描述,捋了捋胡子,思忖了一會,跟我說:“這,水修大人,咱們是必須救得。且不說他是咱們秦家莊的女婿,更是趙老板的徒弟。只是,那龍王灣龍王,手下眾多,單我們?nèi)ィ膊还苡玫摹?
我的心頓時哇涼,如果連老祖宗都不肯去,我還能找誰。不過我也不能怪他們,畢竟對手是一方之神。
小蕾抱住老祖宗的腿,仰臉問道:“老祖宗,咱們就沒有辦法了嗎?小蕾喜歡水修大人,想要救他?!?
老祖宗慈愛地摸摸她的頭,而后抬起頭,老眼里一片復(fù)雜:“立廟那天,我說俺們秦家莊的鬼,想跟著水修大人做事,都是真心話。俺們不會因為這事就改變了心意。只是勝算太小了?!?
“那,老祖宗的意思是?”
“水修大人在這帶也活了五百年了,不少人都受過他的恩惠。俺們秦家莊,也跟別的村鎮(zhèn)有些來往。
我讓族人去通下氣,看能不能多找些人。這樣勝算也大些。”
“好,多謝老祖宗?!?
我跪下來,給老人家誠心實(shí)意地磕了個頭。先不管這事能不能成,至少他老人家盡力了。
師傅跟他老人家約了,明天晚上子時,若是愿意幫忙的,就到咱秦家莊老墳地,共商大計。
回到家,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爹娘很快就洗洗睡了。
漫天星子下,一片靜謐。
我心里的沸騰,也跟著這夜色,慢慢安靜下來。
腦子里的思緒,也變得更加冷靜清明,對營救水修這件事,重新有了判斷。
雖然水修拜了趙老板為師之后,受到了四鄰八鄉(xiāng)不少鬼物精怪的尊重,可那多半是沖著趙老板的面子。
眼下,趙老板擺明了不管這件事,我相信,活了幾輩子的他們,不可能看不明白。
失去了趙老板這個依仗,就算水修曾經(jīng)幫過他們,又有幾個,肯為了我們,冒著魂飛魄散的危險,去得罪神仙呢?
別說是心思陰沉的鬼物精怪,就算是人類社會,也沒什么人會那么做吧。
這么一想,我越發(fā)睡不著了。
為了防止自己越想越可怕,喪失了信心,我打開了久違的企鵝號和微信。
自從嫁給了水修之后,我很久都沒跟人類社會,有什么大的聯(lián)系了。
企鵝號上也是一片靜悄悄的。偶爾有幾個閨蜜的問話,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總不能說我嫁給了水鬼,都快生娃了吧?
他們一準(zhǔn)當(dāng)我神經(jīng)病了。
想了想,我在簽名上寫下:水修,我一定會去救你。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