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納蘭東云平時沉默寡言,死到臨頭卻轉了性子,嘴皮子變得這么挺利索。
一通冷嘲熱諷,讓上官鳳儀火苗竄上發梢,如果不是有人攔著,早就拔劍砍過去了。
林羽鴻在部隊受過培訓,又跟洛秋眉混了這么久,耳濡目染之下,在心理學方面,勉強能算半個專家。
納蘭東云的異常表現,讓他感覺奇怪。手托下巴,仔細揣摩了一會,得出幾點結論。
“有童年陰影,渴望親情,沒受過正統教育,不存在普通人的善惡觀念。”
“納蘭杰在他心里,除了師父這個頭銜,更是父親一般的存在,尊崇無比。”
“可萬萬沒想到,血妖卻心存不軌,另有企圖,從小到大的關愛全是謊言。讓他懷疑人生,失去生存的勇氣,所以一心求死。”
林羽鴻久經戰火考驗,殺伐果斷,但此刻在他心中,有一種莫名的同情,也許是因為大家同為孤兒的緣故吧。
將納蘭東云從地上扶起來,斜倚在一塊礁石上。臉上露出緬懷之色,緩緩開口道。
“其實你猜的不對,我成為職業軍人,走上殺伐之路,并不是被刻意安排的。”
“不錯,我從小跟著老頭子在山野中長大。從沒上過學,沒有和同齡的朋友一起打架、逃課、追女孩,的確有些遺憾。”
“但有些人天生野性難訓,不適合去學校。一板一眼地上課、做習題,對他們而言是一種折磨。”
“忘不了,老頭子手把手地教我識字,教我背唐詩,教我布陷阱、拉弓放箭,認識大山里每一樣東西。”
“忘不了我發燒那次,他采藥、熬藥,用溪水給我降溫,忙了一個通宵。”
“忘不了過年的時候,我坐在他的肩頭,去山下的村子里看舞龍,吃殺豬飯。”
“參加軍隊,是我在他臨終前主動要求的,因為我知道這樣做,他會走得很開心。”
說著說著,林羽鴻聲音開始哽咽,眸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似乎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
伸出手來,輕輕按上納蘭東云的肩頭,飽含真摯地說。
“人與人之間,不僅有欺騙和利用,還有愛和責任,這些美好的東西。”
“過去只是一種經歷,而不是負擔,年輕人,你今后的路還很長。相信我,美好的未來在等著你……”
林羽鴻搖頭晃腦、嘮嘮叨叨沒完,一個勁地擺事實講道理,談人生談理想。
自以為說得天花亂墜,對方肯定感動得眼淚嘩嘩,納頭便拜,口稱大哥。從此鞍前馬后,乖乖當小弟。
沒想到納蘭東云根本不領情,嘴里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媽蛋,好心當做驢肝肺,真當我不敢殺你啊!”
林羽鴻也不是好脾氣的家伙,今天難得大發慈悲一次,卻得到這種下場,頓時惱了。
拿起斬鯢劍,橫在俘虜的脖子上,滿臉兇相,惡狠狠問道:“最后一次機會,到底降不降?”
“……”
納蘭東云干脆一言不發,好像不屑再說話,閉目等死。
見林羽鴻婆婆媽媽,遲疑不決的樣子,上官鳳儀等得不耐煩了。嬌軀輕扭,用肩頭把他撞開。
“一邊去,放著我來。”
俏容凝霜,長劍對準納蘭東云的眉心穴竅,手腕一轉,挾著螺旋形真氣。就像一柄飛速旋轉的電鉆,狠狠刺了過去。
“等等。”林羽鴻再次出手阻攔,看到上官鳳儀不解的眼神,惡毒一笑。
“死得這么痛快,太便宜他了。聽我的,廢了武功,賣到牛郎俱樂部去。就這體格,肯定受更年期老婦女歡迎,能賣個好價錢。”
準備英勇就義的納蘭東云,終于變了臉色,虎目圓睜,發出一聲帶著顫音的怒吼。
“你敢!”
“桀桀桀……你猜我敢不敢?”林羽鴻抱著膀子,連連怪笑:“兩條路,投降還是當牛郎,限時三秒,馬上搶答。”
“我……我跟你們拼了!”
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呢。納蘭東云是因為被最尊敬的師父欺騙利用,三觀盡毀,覺得生無可戀,這才只求速死。
可林羽鴻的做法,實在是逼得太過分了。被成群的老婦女侮辱,日日夜夜不得解脫,這實在承受不來,只能奮起反抗。
“轟——”
從納蘭東云體內爆出無窮真氣,如巨浪滾滾,洶涌澎湃,瞬間突破無垢無暇、如瓷如玉的軀殼,將他變成了一個血人!
血霧混合真氣,每一滴都如汞如鉛,重達千鈞,向四周激射,就像巴雷特發出的鋼芯穿甲彈,無差別攻擊。
林羽鴻和上官鳳儀早將納蘭東云經絡穴竅封死,本以為勝券在握,沒想到他還能爆出這樣的大招,驚訝之下連忙躲閃。
“嗖——”
只見納蘭東云縱身而起,一躍數十丈,突破兩人封鎖,轉眼間到了十里之外。在海面上如履平地,一路狂奔。
“追!”
兩人雙手互握,冉冉騰空,向納蘭東云逃竄的方向疾速飛去。
飛行途中,上官鳳儀思索片刻,用神識傳訊道。
“剛才他自毀斬赤龍、降白、虎的長生之體,不僅數十年苦功白費,而且受了重傷。別跟他硬拼,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就行,拖得時間越長,對咱們越有利。”
林羽鴻聽得心中暗笑:“果然是最毒婦人心,鳳儀妹子夠狠,我喜歡。”
此時兩人神念交纏,心靈相通,一不留神讓上官鳳儀感應到,立刻發出嬌嗔。
“臭小子,你再說一遍試試!”
林羽鴻悲嘆:“天哪,心里的話都能被你聽見,完全木有隱私了。要是娶進門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過。”
“去死,誰要嫁給你。”
兩人一邊無聲無息地斗嘴,一邊優哉游哉地飛翔,等著納蘭東云力竭身亡。那感覺,就像開直升機追捕野生動物的狩獵者。
突然間,兩人只覺身子一沉,神念渙散。
“撲通、撲通”兩人從千米高空墜落,掉進寒意刺骨的北冰洋。
狼狽地浮上水面,抬眼觀望,早已不見納蘭東云的身影,不知鉆進哪個冰窟窿了。
林羽鴻滿腦子莫名其妙:“這到底咋回事?”
不愧博覽群書,是人形度娘般的存在,上官鳳儀明眸淡掃,四處觀望,猜到了幾分。
伸臂斜指:“你看,那是什么。”
wWW?тт kán?c○
林羽鴻好奇地順著妹子所指的方向望去,頓時目瞪口呆,傻傻地看著空中那副絢爛的奇景。
這里是北極海域,沒有任何人工光學污染,銀河縱貫東西,星辰如斗,光華璀璨,幾天來都看慣了。
可今天卻是完全不同的一副景象,黑色幕布般的天空仿佛變成了調色板,五彩炫光游曳蜿蜒,變幻不定。
首先是無邊無際的綠色,潮水般席卷而來。接著,一道金芒掠過天際,如千丈神龍降臨世間,盡情舒展軀體。
然后是各種顏色輪番登場,就像一副濃墨重彩的印象派油畫,時而行云流水,時而如煙如霧,時而銀光泄地,時而紫氣東來,整個夜空如夢幻般絕美。
收斂心神,上官鳳儀解釋道:“兩極是地球上最大的磁場,按現代科學的說法,極光由太陽風和磁場電子摩擦所形成。而在華夏典籍上,稱之為元磁玄光。”
“傳說這種玄光由天地靈氣、日月菁華醞釀而生,內蘊無盡威能,可以煉制法器、凝聚罡煞,妙用無窮。”
“不過,元磁玄光位于高空,出現時會伴隨天地異變。神識、神念受其影響,無法操控自如,一不小心就會反噬己身,神魂俱滅,采擷極為困難。”
林羽鴻恍然點頭,“哦,原來是這樣。”
根據科學家測算,極光的下限,位于海平面上方一百公里左右,也就是十萬米,上限在兩百到三百公里左右。
就算把遠航的飛艇開來,也遠遠不夠。站在衛星、航天飛機和空間站里還差不多。
仰頭觀望漫天的五彩神光,就像站在藏寶庫門口,看得見、拿不到,心里真是癢癢。
恨恨發誓道:“遲早有一天,我要把它們全搬回家去!”
放松心情,兩人肩并肩仰躺在冰面上,癡癡地欣賞極光。
看著看著,默契地相視一笑,都覺得這次北極之旅不虛此行。
在大自然震撼人心的景象面前,什么恩怨情仇、皇圖霸業,都變得無比渺小。
遠離喧囂,無憂無慮,天地任我縱橫,這才是真正的逍遙自在,陸地神仙啊!
不知過了多久,極光漸漸消逝。但兩人還是一動不動,享受此刻的安寧。
林羽鴻舒展手臂,給上官鳳儀做枕頭,順勢攬住她的肩頭,摟入懷中。
鼻子貼上柔順的碎發,嗅著淡雅香氣,另一只手悄無聲息地撫上妹子的胸口。
只可惜,連連變幻了數個花式,都被纖細靈巧的玉掌輕松化解。
幾番試探,測出了上官鳳儀的底限。林羽鴻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退而求其次,將那只柔荑握在掌心,輕輕撫摩。
兩人閉上雙眼,靜靜地依偎著,說些小時候的事。
“有點想老頭子了,哪天生了娃,我就抱著回趟大山,去他的墳頭燒點紙。”
上官鳳儀臉頰微熱:“切,誰要給你生娃了。”
林羽鴻一臉詫異:“咦,我又沒說是你。哦……莫非你想……”
“又占我便宜,找打!”
鬧了一會,上官鳳儀回憶道:“其實義父對我也很好的,那時他還不是韓家的家主,為了給我和映雪找最好的老師,他四處拉關系、賠笑臉,還賣了幾個店鋪籌錢呢。”
林羽鴻不屑道:“韓胖子還挺舍得投資的,告訴你吧,他就是拿養女兒當生意做,居心不良。”
上官鳳儀瞪了瞪眼睛:“不許再這樣說義父,否則……”
“好好好。”林羽鴻舉手投降:“看在他幫我培養了兩個好媳婦的份上,今后就叫他岳父大人,這樣總行了吧?”
“不行,照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