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走進來的幾名警察已經先後落座,最中間的是一個50歲左右的老警察,略顯富態的臉上紅光滿面,一對銅鈴般的眼睛目光炯炯,精神矍鑠,目光難掩一種威嚴,那是一種只有常年坐在權力座位上的人才有的氣勢,分坐在他兩側的也都是40歲上下的警察,但在氣勢上卻弱了那麼一些,cicelylee則連個座位都沒有,憤憤地站在那個老警察的身後。樑若行在心中默默地盤算著自己和妹妹成功離開的可能性,事實已經證明他對形勢的推斷是正確的,現在的問題是,校長的話究竟有幾分是可信的。
令人恐怖的長時間的寂靜之後,“啪”的一聲,桌上的鎂光燈被打開了,強烈的燈光刺入樑若行兄妹的雙眼,幾乎是本能地,樑若行起身護在了妹妹的身前,可人的速度畢竟達不到光速,安娜的雙眼在瞬間失去了視覺能力,心下不由有些慌張,“哥,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我的眼睛怎麼什麼都看不到了?”
“沒事,安安,放心,強光刺激造成的暫時性失明,一會就好。”樑若行安慰道,心中不由得暗自嘆了一口氣,這是真的把自己當成犯人來看待了,這種鎂光燈的強光能在一瞬間造成當事人雙目失明,心理上會出現一時的恍惚,警察一般就是靠著這一瞬間的破綻來迫使犯人吐口的。
而就在樑若行起身的剎那,中間的老警察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雄渾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從他的喉嚨發出,“幹什麼?他們又不是犯人,把燈關掉!我們是來了解情況的,不是來審訊犯人的!”
“對,對不起,局長!”局長左手邊的警察訕訕地關掉了鎂光燈。
樑若行感激地看了一眼那個被稱作局長的人,恰好對上了局長那張滿是笑容的臉,那笑不是樑若行見慣的官場的笑,而是充滿了慈愛的、滿懷關切的笑容,樑若行的心中不由一陣恍惚。
安娜馬上感應到了哥哥情緒上的波動,雙目暫時的失明還沒有恢復,但卻讓她更清楚地明瞭場中的形勢,伸手在哥哥的背上寫下了兩個字——小心!
樑若行心神一震,方纔明瞭,最可怕的對手往往不是面目冷酷、聲色俱厲的人,反而是那些永遠笑呵呵的人最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應付。
“兩位不要太緊張了,小女有些任性,給二位帶來了不少麻煩,我給二位賠個不是,兩位看此事就此掀過如何?”笑呵呵的局長上來就擺明了立場。樑若行當然知道這種場合,人家道不道歉你都說不出什麼,這是人家的地盤啊,也急忙打蛇隨棍上,“局長客氣了,這件事也是我和妹妹有些急躁,誤會一場,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吧。”
“呵呵,好,茜茜,還不快給這位小哥哥道歉?”
李茜極不情願地翕動嘴脣,含糊不清地吐出三個字,樑若行早有心理準備才聽出是“對不起”三個字,心中不由得暗笑,這個李大小姐恐怕從小到大也沒受過這麼大的委屈吧,想想接下來要辦的事,可能還要這個大小姐幫忙,急忙笑道,“李小姐不要這樣說,該道歉的是我們?!?
“好了,我們也不要道歉來道歉去的了,說正事吧,樑先生想必也知道,你們學校雖然是在我的轄區,但實際上我根本管不到你們那裡,這次這件事也是一樣,我們的調查就到此爲止了?!?
“那李軍的命就這麼沒了?”
“也許吧,起碼,我們已經沒辦法再深入了,蓋在你們學校上面的那層罩子不是我們的能力可以穿透的,不去插手你們學校內的任何一件事,也是前幾任局長留下的規矩,這次,我們已經是破例了?!?
樑若行心中冷哼,這是擺明了讓自己去做嘛,然後這個局長在後面撿現成的,不過看來,只要自己答應插手這件事,無論提出什麼刁蠻的要求,警察局都要無條件支持吧,看局長的臉色,他分明是知道這裡邊的一些事情啊,“局長,您的意思我明白,但李軍是我的室友,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我沒理由讓他平白無故地就這麼死了,當然,我接下來做的事情純屬私人行爲,只是不知道,局長能否給我一些私人上的幫助呢?”
局長標誌性的笑容浮上臉頰,“有困難,找警察,爲人民服務嘛,不知道你需要什麼樣的幫助呢?”
樑若行本鄉要求調閱兩年前那個關於八個女生死亡的檔案,仔細一回味,首先那個時候警察局應該已經被排斥在了學校之外,也不會有什麼太詳細的記錄,其次就算是有,按照一向報喜不報憂的原則,檔案的可信度也未必有學生們之間的傳言高。
“借你的寶貝女兒一用,不知局長是否願意呢?”樑若行甚至沒有考慮這句話會給他帶來什麼後果,只是想在臨走之前再捉弄一下這個驕橫的大小姐,哪知局長竟欣然點頭同意,“可以啊,事實上我這個女兒也是你們學校的學生,恰好跟你們同一屆,好像跟這位安娜小姐還是室友吧?!?
已經恢復了視力的安娜聽得目瞪口呆,這纔想起自己的屋子確實還有一張牀是空的,那上面貼著的名帖也真真實實就是“李茜”二字,可怎麼也沒想到竟是眼前這個cicelylee。而樑若行剎時感到自己的腦袋有不止兩個大。
“如果沒有什麼事,我想我們可以回去了吧?”樑若行試探性地問道。
“當然,不過,我們希望你們能把知道的情況向我們講一下,畢竟,死者在名義上還是在我的轄區的。”
“局長,如果我說李軍的死與人無關,你能相信嗎?”樑若行嚴肅地看著局長。
“你的意思是?怎麼可能?”
“其實,沒什麼是不可能的,這個世界上可不是隻有我們存在,能告訴我一些李軍死亡的初步調查結果嗎?”兩個人像打啞謎一樣你來我往,聽得身邊的人如墜雲裡霧裡,只有安娜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局長深吸了一口氣,他剛剛拿到調查報告,調查結果在他心裡造成的震撼還沒有平復,“根據現場法醫的檢查,初步認定,李軍死於心肌梗塞?!本珠L緩緩地說道,“但是,他的臉上明顯地呈現中毒的跡象,李軍也沒有心臟病史,在採集的樣本內,法醫也沒有發現任何有毒物質,也就是說,李軍的死狀與死因有著太大的差別?!?
樑若行心道,你們要是真能查出李軍的死因,那你們也就要拋棄無神論,徹底背叛馬克思他老人家了,“事實上,在這之前,李軍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甚至有些興奮,昨天晚上大概11點多的時候,他還硬拉著我將什麼校園傳說呢,說什麼八個女聲莫名慘死在校園後的馬路上,屍體三天後才被發現,不過,昨天晚上我太累了,早早就睡了,只迷迷糊糊地聽到了一點?!睒湃粜幸恢弊屑氂^察著局長的反應,當聽到他說“校園傳說”時,嘴角不經意地抽動了一下,樑若行心下了然,這個局長跟當年的案子一定有什麼關係。
“今天早上我見到他的時候,好像也沒有發生什麼異常啊?”安娜想了想道,“而且,他看上去活蹦亂跳的,動作敏捷的跟猴子似的,怎麼?有什麼不對嗎?”安娜突然發現警察同志們看他們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充滿了詫異與疑惑。
局長乾咳了一聲,“沒什麼,不過,事情越來越麻煩了,法醫說,李軍的死亡時間應該在昨天夜裡十點半左右?!?
“什麼?”樑若行與安娜幾乎是同時喊了出來,只是樑若行接下來說的是,“可是我沒有撒謊,他給我講故事的時候確實是11點左右,那個時候他還活著,錯不了的。”而安娜說的是,“怎麼可能?那豈不是說李軍在昨天熄燈的一剎那就已經死了?”
“沒錯,法醫的意思就是這樣?!?
“等等,那不就是說我們擺脫不了嫌疑了嗎?似乎所有的證據都在證明我們在撒謊啊?!币幌氲阶约嚎赡軘[脫不掉殺人的嫌疑,樑若行一下子癱倒在了椅子上。
“本來是這樣的,不過你們校長送過來一盤帶子,據說這是裝在你們室內的監視器拍下來的,那捲帶子的內容證明了你們的清白?!本珠L笑呵呵地說道。
樑若行一聽事有轉機,一躍而起道,“真的?那捲帶子裡究竟是什麼?”
“帶子裡記錄的是昨天晚上你們整個寢室的情況,事實上,一整晚,你們寢室都非常平靜?!?
“那就是說我們沒有嫌疑了?”
“對!”
“我們可以走了?”
“對!”
“耶!安安,聽到了麼?我們可以走了,我們沒有嫌疑了。”樑若行像個孩子一樣看著妹妹,卻看見安娜一張臉氣鼓鼓的,嘴裡還不清不楚地嘟囔著“**!”要不是他從小就練就了一個好聽力,還真不知道妹妹在說什麼。
坐在回學校的警車上,樑若行和安娜沉靜了,他們都沒有想到,李軍,那個昨晚給他講故事,今早爲妹妹開門的人,竟然在這之前就已經是一具死屍了。“可是,這怎麼可能?我在他身上沒有感覺到一絲死亡的氣息。”安娜百思不得其解,樑若行揉了揉自己發疼的太陽穴,“這回,你知道我們的對手有多強大了吧?!蓖瑫r快速地瞟了一眼坐在前排的李茜,鬆鬆的馬尾隨著車子的起伏而躍動,在他的眼裡織成了一幅青春靚麗的舞動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