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紅墻綠瓦,各處宮殿連綿不絕。
仗著自己視力好,池月甚至還能夠看見幾百米遠處來回穿行的宮人們。
但再熱鬧,又和她現在有什么關系呢?
她嘆了口氣,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下的‘座椅’。
這里是一間偏殿的屋頂。
說是偏殿,但和遠處氣派的宮殿相較起來,它更像是個殘垣。
年久失修的屋子屋檐,上面還堆著厚厚的積雪,明明是在這寒冷無比的冬日,屋頂上的瓦片還有著大小錯漏的缺失,到處開著天窗。
屬于冬天的寒風就這么暢通無阻的在里面串通。
池月忍不住又嘆了口氣,明明應當感覺不到這股寒意,卻還是下意識的緊了緊自己身上套著的衣服。肩膀一動,原本還安分順在背后的白發,又不自覺的帶著金色發飾一起往前滑了下來。
一個二八年華的少女,卻頂著一頭及腰的白發。
當然,她也不是天生就有著白發的,甚至也不是這二八年華。
事實上,三天前她還一邊開心的喝著肥宅快樂水,一邊在自己那舒適的小窩里拿著手機打游戲呢。結果這邊充電邊玩手機的常規操作,卻讓她瞬間一命嗚呼。
還真別說,那被電死的感覺,真不是人能夠承受的。
然后她就到了這個鬼地方,順帶還變成了自己在游戲里的樣子。
不得不說,當初花了三個小時捏出來的人物樣板,變成現實后,果然是賊吉爾好看。
在對著小水坑360度欣賞完了自己的美貌,按照自己往日觀看網文的常規套路,本來該作為新手村指導的系統卻遲遲沒有出現,在嘗試過呼喚‘系統、統統、siri......’都無果后,不知道能去哪里的池月,還是老老實實的選擇待在了這個院子里。
在此,還是要偷偷慶幸一下自己的游戲技能,到了這個奇怪地方后還能夠使用。
仗著自己一頭白毛白衣服,完美融合在積雪環境中,池月大咧咧就用輕功爬上了這個偏殿里,位置最高的地方。
屋頂。
這一看不要緊,那連綿不絕的宮殿群,就把她給嚇了個夠嗆。
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里該是哪個國家的皇宮啊。
只是這宮人的衣服,怪模怪樣的,她也從未在書上或是電視里看過,在摸不清楚年代和環境,她也不敢貿然到處走動。只是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在自己周邊的這一片像是廢棄的宮殿里,到處查看一下。
這一片,幾乎都是空置的屋子,偶爾有人聲的那幾間院子里還關著幾個瘋瘋癲癲的女人,怎么看,怎么像是傳聞中的冷宮。
要不是靠著游戲背包里的食物,她估計連一天都撐不下去。
還好當初游戲行當選的是個廚子。
一邊啃著自己手上熱乎乎的玉米羊肉餅,池月一邊暗自慶幸。
她不知道自己要在這個院子里待多久,也不知道出了這個院子以后,自己能去哪。拿著手上隨手折下來的一根樹枝,就開始在屋頂上的積雪里寫寫畫畫,試圖給自己先定日后要做的幾個小目標下來。
就在這時,偏殿隔壁院子里的屋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發白薄襖子的小孩抱著一個瓦罐從里面慢慢走了出來。
又是那個沉默的小孩。
池月兩三口把手上拿著的餅子給咽了下去,拍了拍手上的殘渣后,就不做聲的趴在屋頂上看著他。
昨夜的雪落了一宿,等到李卓玉縮在干稻草堆里被凍醒的時候,透過大小破洞的窗戶紙發現,外間天色還是黑的。
只是因為積雪的反光,今日倒是比平日里顯得更加亮堂一些。
滿是青苔的碎石板路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層,踩上去滑溜溜的,一不留神就會滑了開來。
還沒有泛白的天際下,簡陋的院子里蹲著一個小小的身影,一身發舊的淡青色薄襖子,上面還貼著幾個不起眼的補丁,和背后那富麗堂皇的皇宮差距甚遠。
破曉前的寒風還比較劇烈,偶爾還能夠聽見院子里枯枝瑟縮的聲音,但這樣的氣溫,卻絲毫沒有影響到這個小小的身影。
就著那一點點的光亮,他此刻正在團著雪往瓦罐里面裝,一雙手凍得通紅卻像是不畏寒似的渾然未覺。
雪天雖然難熬,但是比起之前靠著雨水摳索索盤算著用水的日子,要稍微方便一些。
院子里存著的壇子不多,趁著這個日子,多存上點水,也是好的。
只是——
今天可真冷啊。
他把手盤了起來,縮在嘴前哈了兩口熱氣。
這一丁點的熱氣不僅沒有讓被凍紅的手稍微好上一點,反而是讓指頭上那不明顯的凍瘡,越發的癢了。
前些日子,他好不容易才靠著那塊從地里刨出來的銹鐵,從院子里枯死的樹上扒拉了不少樹皮和木塊下來。即便再怎么節約,冷冬數九的不想生病,每天也是還要喝上一碗熱水稍微去去寒才行。
但這么點柴火,能夠撐上這么五六天的功夫,已經很不容易了。
李卓玉皺起了眉頭,嘴里卻忍不住咳嗽了兩聲,身上這一件襖子,還是太薄了。雪地里,臉頰還泛著兩團紅的他,半蹲著身子摸了摸襖子夾層里的稻草,小小聲的嘆了一口氣。
這件襖子也很是有些年頭了,內里填充的棉絮洗過又洗,原本的保暖作用也沒剩多少了,他也是前些日子實在難熬,才想到了往內里填充稻草的方法來增加溫暖。
強忍著手指上又疼又癢的感覺,李卓玉又往壇子里扒拉了幾下雪,眼見著那壇子里的雪都冒尖了之后,這才從原地站了起來。
只是這一起身后,可能是因為太急了,眼前突然一陣發黑,一個屁股蹲就坐在了地上。
肚子也適時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他感覺到了餓,突然鼻尖傳來了一股極為誘人的氣味,只覺得腹部的饑餓感更加強烈,單手撐在地上。
臉卻不自覺的朝著香味傳來的位置,慢慢轉了過去。
是負責看守院子的那幾個太監。
明明今日天色尚早,真難得他們這個時間竟然會出現,平日里一直鎖著的大門,此刻也開了一條不大的縫隙,依稀能夠看見外間的長廊。
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還能夠看見院子外的景象。
想是這么想的,但是鼻尖在聞到了他們手上挎著的提籃內傳出的香味后,他肚子的空鳴聲更是一聲大過一聲。
“呦——看來我們的七皇子也餓了啊。”尖細的聲音響了起來,跟在后面提著重物的太監,甚至還不懷好意的把籃子上遮擋的布給撩了起來,露出了底下難得一見的菜色。“今兒是臘八,一大早的難得從內務府分到了不錯的菜色,看看,這還有獅子頭呢。”
“好好的日子,你和這個災星說些什么?沒的讓自己也粘上了晦氣。”在他旁邊的一個瘦高太監用手掩了掩自己的鼻子,正待要說點什么,卻一扭頭,就被那半趴在地上的小小孩童眼神給嚇了一跳。
他下意識后退了半步,又猛然意識到不對的冷下了臉色,嘴角下撇帶著股沒說出口的嫌棄,“難得今日能夠躲個懶,早點回去暖和暖和。”倒是沒有再說什么難聽的話了。
‘咣當——’一聲,兩個已經開始蔓延出綠色霉斑的干癟窩窩頭,就這樣徑直丟進了門口那個缺了個口子的陶碗里。
丟完了窩窩頭,門口的太監便看也不看他的就鎖上了大門,“我就說明天來就行了,偏偏這一大早的趕著過來觸霉頭。”這可是被國師斷言過的災星轉世,尋常人能躲多遠就多遠,偏生他們兩人沒有好路子,才被分到這里來看守。
被埋怨了的另一個太監,聞言跺了跺腳,“沒辦法,總不能真把人給餓死了。”這都三天沒來了,今天再不來,他倒真怕把這么點大的人給餓死了。
到時候內務府一查,雖說不討喜卻好歹也是個皇子,他們兩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他們奉命在此地看著這個被幽禁了的皇子,沒多少油水不說,還得要一日三餐上趕著來給人送吃食。
一開始,兩人還顧念著陛下也許轉頭還會想起他,倒是也裝模作樣了一段時間,但眼看著這都快三年了,也沒見有人來過問上一句,他們也就懶散了。昧下了這災星的三餐,隔著兩三天才來上一次投個食,確保人不會餓死,也沒力氣逃出這個院子就行了。
“這內務府也是越來越摳搜了。”矮點的那個太監轉頭四處看看后,才小聲抱怨了一句。
先前給這災星的,好歹每頓都有三菜一湯,這段日子,就慢慢變成了一菜一湯。
“這看人下碟的本事,你在宮里這么久了,還沒習慣呢?”瘦高太監白了他一眼,“再怎么樣,這菜色也比我們兩個的強多了。”每頓多少沾點葷腥,逢年過節的時候,還能有點大菜的邊角料。
至于那災星,隨便給點餿掉的稀粥,裂了的黑餅子,餓不死就行了。
聽著院子外邊的聲音漸漸遠去,原本失了力氣的李卓玉這才強撐著身子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慢慢走到了門口的陶碗邊,小心翼翼的捧起了那兩個發霉的窩頭,仔細把外面的綠斑掰下來后,露出內里干巴的面餅。
本來就不大的兩個窩頭,這么一拆解后,更是只剩下了原來的一半。
李卓玉有點不舍的從上面掰下了一小塊,細細慢慢的咀嚼了很久。
這應該是用米糠做的窩頭,放的久了,原本就粗糙的口感更加噎人,但他耐心的嚼了很久,直到自己的腮幫子都有點發疼了之后,這才不舍的把這一小塊給咽了下去。
原來今天已經是臘八了嗎?
待在這小小的四方院子里,接觸不到外人,他早就已經忘記了時間。
拿上一個小石塊,認真的在墻上又劃了一道白痕后,李卓玉才慢慢嘆了一口氣。臘八節到了,那離過年也不遠了,到時候那兩個太監輪休,只怕就更想不起自己了。
剩下的這一點窩頭應該還要吃上好幾天,雖然很餓了,但他也只是很克制的又掰下了一小塊后,就把剩下的那一點窩頭給收了起來。
至于那些被掰下來的發霉碎渣,他也舍不得丟。
要真是被忘得久了,這么點東西,也許還能夠再撐上一兩日,等到那兩個人送東西過來。
他看了看自己滿是凍瘡和老繭的小手,又抬頭望了望眼前的高墻,眼神還沒來得及黯淡,就又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
奇怪,這個時間,那兩個太監早就該走遠了不是?
李卓玉心知有蹊蹺,但腳下的步子卻已經下意識的跟隨著鼻子聞到的味道一起,有些急切的轉到了屋子后的枯樹角落。
這個時候的他,看著才有點像是個孩子了。
抽動著鼻子,李卓玉腳步加快,繞過了那間破敗的屋子后,才意外在那塊寫著‘杏花微雨’的石碑上,發現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的一碗雞肉粥。
在這寒冷的天氣里,那白瓷碗中食物,還在向外冒著裊裊的熱氣!
又來了!
這是他第一時間的想法。
小小的臉上,眉頭緊縮,能夠清晰的看出心里糾結的情緒。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都已經被關在這么久了,可是這幾天,這小小的院落里,總是會出現一些本不該在這里的東西。
一些不知從哪來的枯枝,突然出現在桌子上的白面饅頭,還有那些稻草......
到底是誰還會特意盯著他這個已經被幽禁的人不放呢?是大皇兄?還是三皇兄?
李卓玉想走。
這一碗明晃晃的熱粥,怎么看都像是一個陷阱。
他動了動腿,但那雙腳卻像是長了釘子一般的釘在了原地,半天挪不動。
無他。
實在是這一碗粥,聞著太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