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輪臺城的時候,蕭斡里剌看著眼前這座完全與以往不一樣的城池,雖然表面鎮定,但是內心里卻是震驚的。
因為蕭斡里剌并不是第一次來烏拉泊,雖然漢人把烏拉泊城改做了輪臺——這地方就是強漢屯田西域時所置的輪臺城,也是唐時的靜塞軍所處,還是后世西域的政治經濟中心烏市所在地。
可蕭斡里剌對這兒的印象很深刻,耶律大石帶著他們進高昌的時候,就曾經期頤過此地。
有山有水,有平原沃土,有茂密森林,這里絕對是一個讓人休養生息的好地方。
可惜高昌王不傻,把北廷送給耶律大石也就罷了,那里與遼國的西北路招討司相鄰,即便耶律大石不去那兒,大批南逃的契丹人也會對高昌回鶻在當地的統治地位造成重大沖擊。
而高昌呢,間隔著金嶺(博格達山),對北廷難免就有些鞭長莫及了。
可烏拉泊之地在金嶺之南,與高昌城間隔不遠,畢勒哥除非是瘋了才會把烏拉泊借給耶律大石屯兵恢復用。
而耶律大石從北廷西走的時候,蕭斡里剌也曾經帶人飲馬烏拉泊,但那個時候的烏拉泊城只是一個長寬一里左右的小城,夯土而成的城墻高不過兩丈。
雖然經濟比較繁榮,因為這座城池坐落于要害之地,它南背倚天山,東扼通往吐魯番和南疆的必經要道天山白楊溝口,位居要沖。
但總歸還是一座小城,大體上就等若是座縣城!跟契丹許許多多的普通城池沒什么兩樣。
但是現在呢,烏拉泊城變的他完全認不出來了,整個城市的規模大的很,城內城外全都是鱗次櫛比的建筑,有茶坊、酒肆、腳店、肉鋪、廟宇、公廨等等。當然更少不了專賣綾羅綢緞、珠寶香料的店鋪!
雖然那所有的建筑通通是橫平豎直的很富有幾何感,外表也泛著一種青白色。
蕭斡里剌知道,那就是現下在河中地區大名鼎鼎的水泥。
在先前的東西喀喇汗國,宋人利用這種東西很快就修筑了幾座堅固結實的軍營,還有一連串的物資轉運站。
后者面積不大,卻很是堅固,建造速度更超乎人想想的快捷,只需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一座城就拔地而起了。
塞爾柱為主導的天方聯軍被殺敗之后,東西喀喇汗國境內又涌起了一陣民間泛濫的武裝反抗和叛亂。那一股股亂軍的數量遠遠比轉運站的守衛力量要強,但他們卻每每只能望墻興嘆!
水泥在河中地區的寶貴性都是被這些鮮血淋淋的戰果給堆砌出來的。
所以,蕭斡里剌第一眼就認出了水泥。
這整座輪臺城都他么是水泥做的。
城內的一座高樓,這也太高了,都要超過城門樓的高度了。
據說漢人往水泥里埋竹條,就跟平頭百姓蓋土坯房的時候往黃泥里摻草桿一樣,能叫建筑更加的堅固。
而如果僅僅是建筑,還無法讓蕭斡里剌感覺到震驚;如果是單純的繁華,也無法讓蕭斡里剌震驚。
輪臺地理優勢顯著,漢人又明顯要重點經營這里,短短兩年時間就從關西遷來了五萬多移民,更吸引來了無數的西域土著,這地方不繁榮才怪。
可關鍵的是整座城市表現出來的井然有序以及干凈整潔。
規矩——蕭斡里剌覺得這才是漢人強大的源泉。
輪臺城內城外市井之間的井然有序,干凈整潔,外在的第一體現必然是趙九制定的那些交通規則和衛生法則,可內在分析之,蕭斡里剌看到的卻是“規矩”這兩個碩大的字。
換一句話說,宋人能在城市的交通與衛生方面大費工夫,那么在其他方面呢?
比如工廠作坊,比如官府,比如軍隊……
管中窺豹,由點及面,思之是很叫人不寒而栗的。
當然,蕭斡里剌思考著這一問題的時候,他人正舒服的待在輪臺城的迎賓館中泡著熱水澡呢。
現如今的水塔還是很小的,高度也相當有限,可只要肯花錢,用來供給區區一個迎賓館還是不在話下的。
于是沖水馬桶也就有了,于是自來水也就有了。
泡在浴桶里,蕭斡里剌嘆息了一聲,舒服啊,一路上的疲勞全都消散開了。
漢人果然善工能技!
雖然他很為宋帝國的強盛而憂慮,但這并不耽擱他享受這種強盛所帶來的好處。
整個西遼都不會拒絕這種好處的。
去帝號,向漢人稱臣納貢,說來這很叫他們契丹人臉面無光。
畢竟在之前的一百多年里,契丹帝國可一直都是中原宋王朝的大哥!
可形式比人強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誰都懂。但即便是如此,蕭斡里剌也知道很多族人心中依舊挽著疙瘩。
然而最可悲的就是,哪怕很多人心中都憋著一口氣,但要讓他們站出來真正的與宋人為敵,卻是萬中無一。
女真人已經打碎了契丹民族二百年的驕傲。宋人橫掃女真,又調轉頭來風卷殘云一樣的掃蕩西域河中,已經讓殘存的契丹人發自內心的承認了他們的強大!
甚至他們都還要借著宋人的虎皮,來震懾被他們征服的克普恰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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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的是很操蛋啊。
從輪臺縣一路東向,進入河西走廊之后,蕭斡里剌越來越頻繁的把目光投向四周了,同時隊伍內的一些黨項人,口中也越發的多出了一些咒罵聲。
當然沒人敢公開犯忌犯渾,那是在找死!
西遼使團的臉面可抹殺不了死罪的。
但黨項人的態度變化又怎么可能瞞得過與之朝夕相處的契丹人呢。
蕭斡里剌并沒有進行壓制,反正距離汴京還遠,而且黨項人也自己心中有著點數,不會出現大簍子的。
而且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如果自己在上京、中京看到那同樣的場景,怕自己心態也一樣會崩!“宋人真多啊!”
昔年完全是一派黨項色彩的河西走廊,現如今漢人遍地,寬衣博袖,短褐直綴,已經幾乎看不到西夏時代遺留下的痕跡了。這怎么能叫黨項人心平氣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