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母親祖父到底得了什麼病,母親也回答不上來,說老人半年前‘精’神都特別的好,還在爲別人看病,後來慢慢的消瘦起來,直到一個月前下不了‘牀’的時候,同族的親戚急忙捎信喊我父母回去。
那時候,老人已經是瘦骨如柴了,基本上脫了五形,神‘色’萎靡。問他什麼原因也不說,也不告訴個哪痛哪癢的,讓家人急的團團轉。
總不能這樣的讓他等死,老人剛過完八十四歲的生‘日’,一向身體都是很好的。我洗完臉,堂弟表妹們圍過來閒談,正說話的當兒,姑姑過來叫我,說祖父醒了鬧著喊我進去。
祖父一直住在堂屋側面最裡面的一間房子裡,這間房子的窗戶被後面的竹林遮蔽著,光線昏暗並時常夾雜著黴臭的味道,這個安身之處我們都避之不及他老人家卻是喜歡,在裡面一住就是大半輩子,爲此以前祖母沒有少和他吵鬧。
屋內的擺設幾十年如同一轍,一張大的黃麻蚊帳下面躺著祖父,我進了屋連忙過去坐到他的‘牀’沿上,一見到他,我猛的吃了一驚,雖然先前有母親的話告之,但親眼見到祖父的容貌,還是很震驚。
五官上如果除去那張黃褐‘色’並夾著老年斑的皮,完全就是一個骷髏的形狀,雙手形如枯槁,十指青筋暴出,眼睛渾濁神光渙散……我一見他這樣的模樣淚水唰唰的就流淌起來。
祖父掙扎著要坐起來,姑姑連忙過去扶他。
“九兒,你回來啦……”很微弱的聲音,並且斷斷續續的不連貫完整。
我哭得更厲害了,祖父招手讓姑姑出去了,屋內只剩下我們祖孫二人,我握著祖父的手,不停的‘抽’泣,他的手冰冷僵硬,沒有一點的力氣,惟獨脈搏的僕僕跳動告戒他還是一個**。
這脈象反而讓我心驚膽戰,記得《瀕湖脈學》上李時珍這樣的說道:“浮脈惟從‘肉’上行,如循榆莢似‘毛’輕。三秋得令知無恙,久病逢之卻可驚。”久病的人,正氣必然受到損傷,致使氣血的運行不能通暢,應當出現沉脈,如果相反出現了浮脈,說明陽氣已不能潛藏,病入膏肓。
“你不過就是體虛受了風寒而已,爸爸和叔叔他們正在商量爲你找好醫生治療,沒有多大的事情的,以後我經常回來陪你,要是你願意就搬到城裡和我一起住好了……”我‘抽’泣著安慰著祖父,寬他的心。
“呵呵……佛渡有緣人,‘藥’醫不死人啊!我這病我自個兒明白……這個年我是過不過去啦……九兒,你……”祖父剛正面看了我一眼就突然嘎然而止,表情極其怪異起來。
他並直腰桿,眼球幾乎凸出來一樣的瞪著我,雙手孔武有力起來把我握得生疼。
“‘玉’呢?‘玉’,快拿出來給我看看。”祖父急促的喊了起來,搖晃著我的手臂。
“什麼‘玉’?”我看他這樣的表情,有些害怕起來。
“‘玉’蟬,你脖子上戴的黃‘玉’頷蟬,快拿出來給我看看。”
“呃…”我張大嘴巴地驚訝,連忙把‘玉’蟬從脖子上掏出來給他看,我奇怪祖父怎麼就知道我身上戴的這個玩意呢!
他把‘玉’蟬拿到手上翻來覆去的看,看完後用絕望的表情呆呆的望著天‘花’板,良久後喃喃自語起來:“不是的,假的...假的!怎麼會這樣?天絕我石柏年啊!”
“你怎麼了?爺爺,你怎麼知道那瞎子給我的‘玉’石?”我問道。
他不回答我,又開始自言自語的說了起來:“我費盡心機,苦心經營二十多年……到頭來終是枉然,終是枉然啊……”
我見他老淚,說些讓人費解的話,又逐漸口齒不清起來大呼,神態如同癲狂一樣,我很是害怕,害怕他的病情加重,連忙出去喊我父親。
父親和叔叔們進去後,親戚們都過來問我到底怎麼了,問祖父和我說了什麼。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起,腦袋又開始疼了起來,就用雙手抱著腦袋喊叫起來,母親和姑姑嚇了一跳,慌的連忙把我扶到廂房裡面的‘牀’上去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晚時分了,我姐姐已經從南邊的城市趕了回來,帶回來了我的小侄‘女’,要是尋常,我們姐弟好些‘日’子沒有相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但是如今,卻沒有一點心思去多說幾句。
我們簡單的說了幾句,母親端了一碗綠豆粥進來喊我吃,我問祖父的情況,她說祖父現在在和魯三叔談事情,可能是在談他的後事,老年人想的長遠,又說魯三叔是中午的時候被我姑父去喊來的,當時我的祖父非要見他不可。
魯三叔是我們家的親戚,住在同村,是我祖父親妹子的獨子,長得矮胖如同冬瓜,皮膚又黃的厲害,記得我‘門’小時候經常喊他黃冬瓜,他人很和善,喜歡逗小孩子玩耍。
這個人是個地仙,我們家鄉所謂的地仙就是尊稱看風水懂‘陰’陽的人,他們的職責主要是爲宅基地看兇吉、爲葬‘穴’看看位置好壞的,什麼龍脈虎脈兇‘穴’吉地啊他們只要用‘肉’眼一四處張望,用羅盤一靠,立馬就能知道個大概。
地仙和端公在職場上有些同路,端公是純粹的‘陰’陽先生,專‘門’吃暝事的飯,他們一般不看風水,主要應付死人的事情。如哪家人死了開路、燒七、下‘陰’曹、送亡靈什麼的,還有比如新建房屋後謝土,犒神等等諸多的冥事,這些決計離不開端公去勾兌。
祖父和魯三叔談了一下午,我們剛吃了晚飯的時候,纔看見三叔神‘色’凝重的走了出來,大家問他他什麼也不說,只告訴我們祖父是不行了,自己在安排後事。
於是我們逐個進去看他,其他的親戚都回去了,就我們一大家子直系親屬守著他老人家,我看了看我父親的兄弟姊妹,現在難得聚集在一起,晚飯的時候有說有笑的,大家續著情懷,這可真是託我祖父大人臨終的福!要不然難得有這樣團聚的機會。
這人啊父母在世的時候我們可以不去陪他,但臨終的時候是決計要去送終的,有句俗話叫種糧過冬,養兒送終,說的就是這個意思,更駭人的是言論的監督,人言可畏,這‘肉’喇叭的傳播效果更是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