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說,青峰寨的山賊們并不是山賊,而是某個人安插在青峰山的兵將。青峰山易守難攻,但由青峰山到京城卻大多是平原的地形,若當真要謀反,青峰山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戰略要地。這樣看來她口中的某個人眼光倒也精準,能找到這么個好地方,只是這個人是誰,他卻不知。
想要細問,逐月那一臉“你怎會不知”的模樣,讓華風不得不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他們沒死,你也可以放心了,不過……”逐月頓了頓,“不過他們也不會再為那人辦事,還望你能守口如瓶,讓那些無辜的人逃過一死。”
他能對誰說?對他們口中的“那個人”么?他連那個人是誰都不知道,又能向誰說?華風想也不想的點頭答應,不過……“成親當日你難道沒喝酒?”不然,這些事情她怎會知曉的這么清楚。
“喝了。”
“那……”
逐月目光有些閃躲,垂目低頭小聲說:“我和逐浪在青峰鎮處理事情的時候,二寨主來找過我。”
原來如此。那二寨主倒也是個癡情之人,想必是真心喜歡逐月,只可惜……
“青峰寨的寨主與王爺約定,只要王爺不殺他們,他們便離開此地從此隱姓埋名。二寨主……”逐月輕聲一嘆,“他希望我能同他一起走。”
“你沒答應。”簡單的四個字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逐月在床上點頭,吞吞吐吐的語氣似乎在訴說著她心中的不確定:“我……”
“我知道,你喜歡逐浪。”
逐月似乎并不驚訝于他知道這件事,只是抬頭看向他,眼中滿是那種掉落懸崖后手上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充滿了希望與無助:“我喜歡他,以前喜歡,現在也喜歡,可是……我卻有些喜歡不下去了。這么久,難道他真的一點都感受不到?還是……他能感受到,卻根本不喜歡我。”
都說黯然傷魂者,唯別而已。如今看來,像逐月這樣,不也是黯然傷魂么?華風輕嘆一聲,伸手安撫般摸了摸她的發頂:“別擔心,逐浪他會喜歡你。”這樣的女子逐浪若是錯過,一定會悔恨終生的。而且,只要有他在,他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逐月和逐浪兩個人就這樣可惜的錯過。所以,華風信誓旦旦的保證,“你的事,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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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進梅苑時,華風就有些掛念楚陌的傷勢,如今聽了逐月的話,似乎對他的掛念又多了些。出了梅苑走上去書房的路上,他深刻的思考了一番自己對楚陌的感情。
總結來總結去,總結出——他似乎有點喜歡楚陌!
這么個結論讓他有些受驚過度,但是轉念一想也很正常。他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認識的人;他的能力很強,長相上上佳,雖然嘴很欠扁但有時說出的話卻會讓他心上一動;他會保護她,在命懸一線的時候會因為救他而受傷。其實,若他不是從現代穿越而來,而是真真實實存在于這個世界的話,相信一定會比現在更喜歡楚陌,而且一定會更早的喜歡上他。
不過現在喜歡也為時不晚,足夠他把剛剛萌生出來的這種感情扼殺在萌芽之中。拋開她的來歷,單說她如今頂著的這副男人的身體就決定了即便他再喜歡楚陌,他們兩個人也不會有結果。
不應該有的感情,那就不要有。
書房內,楚陌正坐在桌后看什么,華風走近將方才在門邊向婢女要來的藥放在桌上,見他沒什么反應,便也不打算打擾,直接轉身就要離開。
走出兩步后,身后他的聲音淡淡傳來:“站住。”
華風停住腳步。
“爺今日閑著無聊,決定同你把話說說清楚。”
要同他說什么?華風愣愣的轉身,眼前楚陌仍舊低著頭看書,似乎根本不曾抬起頭過。如若沒有抬頭看,他又怎會知道來的人是他?難道說……是聽腳步聲?正思慮間,楚陌終于將手上的書合上,雙手抱著手臂懶懶的靠在椅背上,目光沉沉的盯著他。
“什么事?”華風知曉,他的思緒從來追不上楚陌的,所以只要是楚陌說的話,他不用費腦筋去猜,只要習慣性的問就可以。
“什么事?”楚陌唇角一勾重復了一遍后,才悠悠道,“你究竟是誰?”
“……”華風先愣后驚,臉色變了幾變,足足目瞪口呆了有一刻鐘。楚陌倒是不著急,好整以暇的看著他,頗有種以他這種表情為樂的模樣。
許久過后,華風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勉強一笑道:“你確定你昨日只有手臂受傷了?”
楚陌倒聰明的很,幾乎瞬間便反應了過來,食指伸出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爺這里應是比你正常的多。”
“既是正常,何必問我是誰?”華風幾步走近,想要他看的更清晰些,“你好好看看,從上到下從左到右,我就是華風。”
楚陌按照他說的仔仔細細的看了一圈,然后點頭:“確實是華風。”
“所以……”
“所以,告訴爺華風在哪里,爺可以饒你一命。”
看來,他是已經篤定了他不是,可從哪里能看出來他不是?性情么?如若從性情能看出來,那么他來到這里的第一日就應該被發現,而今整整一月已過,怎會突然發現他不是?若不是性情,又能是什么?他已經將自己的脾氣秉性都收斂了起來,楚陌又怎會發現呢?
“為何你會覺得我不是華風?”
“你有很多破綻。”楚陌終于不再懶散的坐在那里,而是坐直了身子,目光如鷹隼般犀利,“第一,華風從不會直呼爺的名字。”
華風笑著點頭:“確實。不直呼你的名字是因為當時我還喜歡你,所以敬你三分,而你拒絕了我,所以……”
“所以服了□□后,就直呼爺的名諱了?”
“是。”
“那好。”楚陌不計較這個,“第二,華風武功不輸給爺,而你呢?”他可是清楚的記得,昨夜如若他不救他,他的小命就直接交代在那里了。
“□□藥性極強,醒來之后武功就有些用不出來。”
楚陌仍舊很好說話的點頭:“也說的過去。第三,逐月的病你怎會知曉?”
“因著我在外游歷時學到了許多。”華風見招拆招。
“十五年來,你時時刻刻待在爺的眼皮子底下,爺怎的不記得你曾出府游歷過?”
“……”華風終于知道,原來楚陌懷疑他不是一日兩日了,不然當時他不可能用這句話來騙
他,“你是從何時開始懷疑我的?”
“太久了,爺記不清了。”楚陌無所謂的道,“或許是你第一次叫爺的名字時。”
“那為何當時不戳穿?”
華風直截了當的問,可楚陌卻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繞過他的問題問了一句:“你這樣說,是承認了?”
不承認有用么?依著楚陌的個性,相信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一定已有完全的把握,就算他再怎么辯駁定然也贏不了楚陌。所以,何必再浪費力氣,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問個明白。
“是,我承認。”
“爺就喜歡爽快的人。”楚陌淡笑道,“當時不揭穿你,是因為爺想看看你裝成華風是個什么樣子;而如今揭穿你,是因為……爺更想看看真正的你,是個什么樣子。”
真正的樣子么?華風想了想自己以往的樣子,記得依舊清晰,只是那以往的性情……似乎壓抑的久了,他都快要忘了,如今既然可以不再隱藏,他也不必再硬裝著一副謙謙有禮的君子模樣了。想到這里,華風直接搬過圓桌旁的小凳子放在楚陌的書桌前,做下去時習慣的將右腿搭在左腿上,一只手支著下顎望著對面的人:“這就是我的樣子,看到了吧?”
這么隨性的人,才是真正的她!
“華風在哪兒?”一直以來,這是他最弄不懂的問題。眼前的人,無論是眉眼還是臉頰身體,無一不是華風的,可是那性情那神態那內在的一切一切又全然不是華風的。世界之大他楚陌自詡見過甚多離奇之事,但這樣的事情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其實真正的華風在哪兒他也很想知道,華風咬了咬下唇,努力的解釋:“依著我的理解應該是——人由兩部分組成,一個是身體,一個是靈魂。你看看我……”華風指了指自己的身上,“這些是華風的,可這里,”說著又指了指腦袋,“這里面的靈魂是我的。”
“若是這樣,華風的靈魂又在何處?”
他搖頭,雙手掌心向上做出個很是無奈的手勢:“許是死了不見了,或許是在這個身體的某個角落,總之我也不清楚。”
楚陌沒有再說話,整個人微低著頭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之中。驀地,華風腦海中突然響起了他曾經說過的一句話——“爺答應過你爹,若是盛世,我保你一世安穩;若是亂世,我護你一生順遂。”這是他曾經給真正的華風的父親的承諾,如今華風就在他身邊生死未卜,想必他應是很難過罷。拋出他們認識那么多年不說,就只這承諾過的事情沒有做到,于他來說也應該會很氣憤。
想到這里,華風本想好心的安慰一下,可話還沒出口就被楚陌先搶了去。楚陌似是想到了什么后猛地抬頭看向他:“逐浪喜歡逐月,你那么輕易的就發現;逐月生的那種女子的病你也那么了解,就連應該怎樣做能緩解你都知曉的如此詳細。那么爺最后問你一個問題,你究竟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