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凝覺得, 老天爺真是夠意思,不僅讓她又回到這里,還給了她這樣一個機會。如果不好好把握, 都對不起老天。
楚陽不在身邊監視她, 一切做起來就更加神不知鬼不覺了。
五日后, 陸凝坐上王府的車駕, 晃晃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家”。雖然是家, 但是對她來說卻是無比陌生的地方。而陌生的不只是這府邸的輪廓,還有這府上的人。
馬車停下,綠如在下面輕聲道:“娘娘, 到了。”
這王府離尚書府還挺近,陸凝撩開車簾, 腳沒動頭先向外面探了探。果然, 王府門口聚了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一堆人。
打頭的兩人, 一個眉眼嚴肅威武,一個慈祥面容和藹, 想必便是陸凝的爹娘了。
下了車,府門口所有人均躬身:“恭迎娘娘回府。”
陸凝有些受不了這陣仗,但還是假裝平靜的走到爹娘面前,伸手將他們扶起:“爹娘萬莫同女兒這般多禮,依照禮數, 也該是女兒向爹娘問安才對。”
陸夫人雖然詫異女兒今日為何與往日不同, 但畢竟是親閨女, 而且女兒不再在自己面前端王妃的架
子, 她從心中覺得開懷。而另一邊的陸尚書更是, 他向來知曉女兒喜歡楚陌,但當年為了挽回自己的顏面, 在楚陽求親時,他想也不想的應承下來,這才導致了今日的結果。
以往,女兒心中最記恨的就是他,如今見女兒終于不再生自己這個做爹的氣,他自然開心的不得了。
“日頭這么大,快,咱們進府敘舊。”
陸夫人忙點頭,牽起自己的女兒,摸了摸她的手:“凝兒,怎的最近瘦了許多?”
能不瘦么?刀都快插進心臟了,這么折騰要是不瘦,那得是怎樣的體質啊。
因著壽宴定在晚間,陸浩天雖然想多陪陪女兒,但是手頭宴席的事情一大堆,根本無法抽身,反而是陸夫人忙里偷閑,拉著陸凝的手進了房,怎么都舍不得放開。
“凝兒啊,是不是最近受苦了?”
即便是穿越了時空,轉換了命運,但這世上始終有一種感情是不變的——父母對子女的情。楚陌生在帝王家,皇上對他的情不弱,他對妹妹的情不減。而陸凝的爹娘對她,更是視若掌上珍寶,她有一點不對勁,都會立刻被看出來。
雖然這不是她親娘,但仍難免為這種情所感動,陸凝眼睛一紅,淚唰的流了下來:“娘親!”
她猛地跪在了地上,這讓陸夫人徹底慌了神,連忙把她扶了起來:“怎么了?有什么委屈同娘親說,娘親給你做主。”
聽了這句話,陸凝心上一暖,素手抬起輕輕的脫下了衣裙,中衣,露出了胸口處雖然開始愈合,但卻仍舊猙獰的傷口。
陸夫人看了這傷口,臉色慘白,伸手想摸一摸這傷口,卻又怕碰的她疼:“這……這到底是誰做的!”
陸凝一點點將衣杉穿好,低著頭不說話。
“是楚陽,是不是!”陸夫人被氣得渾身顫抖,想凝兒在她眼皮子生活了這十八年,她是打不舍得,罵也不舍得。而今出嫁了,竟然弄得滿身是傷的回來,她當年生這個女兒,可不是為了去別人家中受氣的!“楚陽這個畜生,娘不會放過他的!”
“娘……”陸凝像是極其害怕一般,緊握著陸夫人的手,“凝兒,不想死,凝兒……再也不想回去了。”
“這……”陸夫人想了想,“凝兒,你老老實實對娘說,你和楚陽他成親到現在,他可有碰過你?”
這個問題……她根本回答不了,因為她完完全全的不知道。剛想著怎么應對這個問題時,門卻突染被撞開了,綠如滿眼是淚的跑進來,跪在她們面前,為自家小姐鳴不平。
“王爺在新婚之夜和小姐大吵了一架,就再沒進過小姐的房,每夜……”綠如恨恨道,“每夜都是睡在側妃那里,弄得側妃都會時常給小姐臉色看。”
“小姐身上的傷,也是因為氣不過教訓了側妃,惹得王爺不高興才……”
既然如此,陸夫人安慰道:“凝兒莫怕,今日回來,咱們便不回去了!”
陸凝心下高興,但臉上卻滿是悲戚,無聲的點了點頭。
她當然不會再回去了,今夜壽宴結束之時,便是她離開這里,去尋找楚陌之期。
壽宴一如她想象一般熱鬧,嘈雜。人來人往,家丁們忙得根本分不清誰進了府,出了府。
為陸夫人賀完壽誕之后,陸凝便借口身子乏了,回了房。將事先準備的下人衣服換上,并在房內留了兩封書信,輕而易舉的離開了尚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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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綠如像往常一樣,叫陸凝起床梳洗,可一進去才發現,床褥整齊的疊放在一邊,根本沒人動過。
書桌上,靜靜的躺著兩封書信。一封寫著爹娘親啟,而另一封明晃晃的寫了兩個大字——休書!
這……“老爺,夫人,不好了!”
陸凝離家出走了,陸浩天看著她留下的信,心中酸疼:爹,娘,女兒不孝,狠心的將這樣的爛攤子丟給了二老。但是……凝兒心口之處仍舊隱隱作痛,即便二王爺有心悔改,女兒仍舊不敢再與他共處一府。
爹娘皆知,女兒心系三王爺楚陌,即便當日他殿前拒婚,女兒對他仍舊念念不忘,今女兒前去北境尋他,若能得他回心轉意,女兒他日定與他一同歸來,向爹娘謝罪。
“這孩子……”陸浩天不知是該氣她,還是該心疼她,昨夜夫人將陸凝的事與他說了之后,他恨不得立刻去找楚陽算賬,如今離開了倒也不是不好,只是……
“老爺,凝兒是還放不下三王爺么?”
“是。”陸浩天道,“三王爺雖然表面桀驁不馴,但實則心思內斂,謀略過人,若當年他能親口允婚,何至于此!”
“如若……凝兒此去能得三王爺真心相待,老爺可會不計前嫌?”
身為人臣,怎可對上位之人記仇。當年也不過是一氣之下,其實若有朝一日皇位更變,他會舉薦的,仍舊是三王楚陌。
“不會。”陸浩天深嘆一聲,“就不知,凝兒是否有這個福分了。”
陸凝一身男裝打扮,沒有雇馬車,而是混跡在一隊商旅中,一同趕路。
“小兄弟,是有親人在洛城么?”
這家商隊的管家姓彭,大家都叫他彭掌柜,彭掌柜的一臉精明,一看就是做生意的能手,而且待人
友善十分健談。
幾乎是陸凝剛提出來想要同他們一起趕路,他便想也不想的答應了。
“是啊,有親人在那里。”陸凝一笑,偏頭看了彭掌柜一眼,“商隊不是最忌諱帶陌生人同行么?彭掌柜不怕我是山賊派來的奸細?”
“怕什么,”彭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彭自詡還有些識人之名,小兄弟目光澄澈,面色和氣,舉手投足間貴氣渾然天成,非但不是壞人,反而是位富貴之人。”
這都能看出來,彭掌柜果然厲害。陸凝心下佩服,便多討教了幾句。
“掌柜走南闖北,想必對如今時勢也定有見地,不知如今這局勢,掌柜覺得……”
“老朽遠在廟堂之外,怕不好定論,”頓了頓,他摸了摸額下的胡須,“不過,這廟堂之中老朽就
只服一人。”
“當今圣上?”
彭掌柜搖頭,一字一頓的慢慢說出:“三王爺,楚陌。”
陸凝忍不住彎了唇角,一股驕傲油然而生。楚陌,也是這朝堂上,她唯一佩服,也唯一心心念念的人。
越這樣想,越想要快些到洛城。希望,牡丹花期未過,楚陌也未離開。
此去洛城,因著沒有騎馬,竟然整整走了一個月。
城外,陸凝告別了同行的商隊,一個人站在城門外,望著上面兩個大字,心中感慨萬千。洛城,兩年期他們便約好的地方,她卻晚來了這么久。
楚陌,你要等我!
進了城,陸凝隨意一打聽,便知曉了城東五里外有一牡丹亭。每年牡丹花期,各地慕名而來的人都
會聚集在那里,因為整個洛城只有那里,牡丹種類最多,花又開的最美。
陸凝片刻不敢耽擱,直奔著牡丹亭的方向而去。牡丹亭中,游人仍舊絡繹不絕,牡丹花開嬌艷,可她卻根本沒心情欣賞。
跨入這附近唯一一家客棧,陸凝敲了敲柜臺:“掌柜的!”
“來了!”掌柜拿著小金算盤從柜臺后站起來,“公子是打尖還是住店?”
陸凝搖頭:“找人。”
找人?掌柜的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他一番,搖頭:“公子要找的人已經離開了。”
陸凝一愣,掌柜的怎么會知曉她要找誰?
許是看出了她眼中疑惑,掌柜的苦口婆心的勸道:“兩年來,雖說一到花期,楚三王爺便會在這里住上三個月,慕他名而來的人比慕牡丹名而來的人多了數倍,但是……”掌柜的深嘆了口氣,“三王爺是一個也沒看上,男的女的,環肥的燕瘦的都有。公子您這長相也不出眾,三王爺不會感興趣的。”
竟不想,這兩年來楚陌愈發的會招蜂引蝶了。
“對別人當然不感興趣,”陸凝道,“因為楚陌喜歡的是我!”
掌柜的一臉驚愕的看著她,直覺得她是受了刺激精神已經有些不正常了。
“你說楚陌離開了?去哪了?”
這是要追去?掌柜搖頭:“兩日前三王爺匆匆忙忙就離開了,貴人要去哪里,怎會是我一介下人該問的?”
兩天,就晚了兩天!如果她能快點趕路,就能在這里與楚陌相見了,只可惜……陸凝皺著眉頭,如今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是追他到北境,只是此去北境路途遙遠,若讓她走怕是要走個一年半載;二是放出消息,讓楚陌聽到了來尋她。
二者權衡,陸凝打定了注意,雙腿一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哭了起來。客棧上上下下所有的目
光,全被她這一舉動吸引了過來。
“楚陌,你貴為皇子,怎可這樣忘恩負義,沒心沒肺!”陸凝邊哭邊抬袖抹著眼淚,男裝的打扮讓她更起來更加可憐,“當時不是和奴家說好了,要一起來洛城看牡丹的,而今……奴家千里迢迢的趕來,你怎么能就這么撇下奴家,走了呢?”
話音落后,客棧內已經開始有人竊竊私語:“都聽聞三王子喜歡男人,難道是真的?”
“應該是真的,傳聞三王爺可是為了那個死去的風國皇子,拒了一樁相當美滿的婚姻,而今……”那人嘖嘖道,“真是孽緣啊孽緣。”
陸凝哭哭啼啼的從地上爬上來,滿眼是淚的看著掌柜:“我要住店,就住在楚陌時常住的那一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