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王府的梅苑華風曾經因探望逐月進去過,對裡面的擺設雖不曾留意,但也還是有些印象。此時置身於別院的梅苑之中,倒是無端升起了一絲陌生之感。分明擺設一模一樣,爲何會讓他有這種感覺?難道,只是因爲牀邊白色牆壁上那一副水墨畫麼?
華風忍不住慢慢走近這幅畫,靜靜打量。上好的宣紙上一女子容顏俏麗的站在樹下,一襲淡紫色紗裙隨風飄搖,手中一束梅花開的更是嬌豔非常。朱脣邊一抹淺笑,更襯的此人淡雅非常。
這是……楚陌的孃親?
“娘,這是華風,你可還記得?”楚陌的聲音在旁響起,帶著一絲淒涼。
“你娘她認識我?”想了想又覺得不對,華風搖頭,“她認識的是以前的華風,不是我……”
楚陌若有若無的點了點頭,轉身走到桌邊坐下,擡手斟了兩杯茶後向他招手:“過來。”
欣賞美人從來都是個賞心悅目的活,華風有些不情願的移開目光一步步的挪到楚陌身邊坐下,一口熱茶下肚,很快的驅散了方纔趕路時的涼氣。茶杯空了華風也沒有再斟滿,只是兩手環著茶杯轉來轉去,一臉的欲言又止。
離開了京城,京城的一切便可以拋在腦後,什麼皇上,什麼太子,什麼太子妃都跟他毫無關係。但是逐月和逐浪還在眼前,那個名叫逐天的人雖然不像他們那樣厭棄他,但眼中的防備他還是能看的出來。雖然他知曉這些都不是針對他的,但……替一個他一點都不瞭解的人背黑鍋怎麼說也不是件愉快的事。
尤其是在他什麼也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偷偷瞥了一眼楚陌,想問。但是一想到楚陌似乎不喜歡用俗世來打擾他母妃,想說的話又不得不嚥了回去。
幾次三番過後,終於被楚陌發現:“想說什麼就說。”
“我……我只是想知道,你同華風之間究竟有什麼恩怨?”頓了頓,他又怕楚陌爲難,很是貼心的道,“你若不願讓你母妃聽到這些,可以不說。”
楚陌搖頭勉強一笑,目光越過他看向牆壁上他母妃的畫像:“即便母妃不願意聽也已經聽過了,當年華風就是站在這裡,當著母妃的面親口對爺說: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定會殺了爺!”
這個果然很嚴重,難怪逐月他們這麼討厭他,原來是他的存在威脅到了他們主子的生命安全。華風理解的點頭:“我懂了,可是我聽小紅說他五歲就住在王府裡,你們兩個……怎麼會有那麼大的恩怨?”
楚陌以手支著下顎,似乎又恢復了以往那無所謂的模樣:“你是想聽爺這裡的簡潔版還是複雜版?”
話音剛落華風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伸手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滿意的點頭:“不錯不錯,你很有生活在我們那個世界的前途。”頓了頓,他纔回道,“先來個簡潔版的,然後再來個複雜版。”
楚陌對他的誇獎沒什麼反應,只是嫌惡的把他的手拍開,總結了一下道:“簡潔版就是——國仇家恨,複雜版或許也講到深夜,你也要聽?”
“當然。”
屋內靜默了一瞬才響起楚陌的聲音,語氣帶著一絲經歷了許多滄桑後的飄渺:“華風並非我楚國人,你可知道?”
華風點頭:“我也曾有耳聞,別人說他是亡了國的世子。”
楚陌點頭:“我楚國北側曾有一小國相鄰,名曰風國。風國的最後一位國主名叫風正,膝下只有一子名叫風華。人人都道風正在位時風國前所未有的繁盛,可卻只有風正一人看出了這繁盛下面掩藏的腥風血雨。”
“風正在位第十個年頭,因病身體每況日下。念及年輕時與父皇互不侵犯的約定,且知曉父皇向來是守信重諾之人,便書信與父皇說願與我楚國永結盟好,爲表其心,以其獨子風華爲質,讓他永留在我楚國境內,有生之年不許回國。”
華風聽到這裡,有些感慨:“永結盟好不過是藉口罷,他是想到若他一死便無人能保護他的唯一血脈,所以纔會出此下策。”
“同爺一起這麼久,終於聰明瞭些。”楚陌玩笑道。
華風白了他一眼,懶得理他:“然後呢?”
“風華與爺年紀相當,父皇便讓他與爺一同吃住。那時……”楚陌冷笑,“母妃還在且深得父皇的歡心,所以幾個兒子中父皇也比較喜歡爺。當然了,爺年少時也是很討人喜歡的。”
不用……這麼解釋罷?華風笑著點頭:“是是是,你楚三王爺如今也挺招人喜歡的,繼續!”
“……將風華與正得聖寵的爺放在一起,不正是彰顯了我大楚對風國的尊重麼?父皇這一舉措倒讓風國的某些人著實消停了一段時日。但幾年後隨著風正病情加重,風國政權已經旁落,眼看著風國就要落入亂臣賊子之手,風正不忍心他風家祖宗打下的霸業毀在他的手上,便又修書一封秘密的交與父皇。”
“信上的內容倒也簡單,不過以你那理解能力想必爺把信上內容背給你你也不懂,爺就好心給你解釋解釋。”
華風發現楚陌今日真是囉嗦,開始催促:“照我能聽懂得說,快!”
“信上的意思是,讓父皇派兵攻下風國,將風國收入我楚國囊中。若將來風華平安長大,能夠擔當王者且父皇願意將風國交還給他,便讓他繼任這風國國主,風國願世世代代向楚國稱臣。如若風華不是做皇帝的料且父皇也不願將風國交出去,那就希望父皇能像對本國百姓一樣對待風國百姓,那麼他在九泉之下也會瞑目的。”
原來是如此,華風猜測:“你父皇答應了,然後派你帶兵去攻打的?”
“沒錯。”
“不會是你攻下風國,風正就死翹翹了罷?”
“沒錯。”
“不會是當年沒有肅清風國那些亂臣賊子,所以不敢將實情告知天下與風華,怕有心人知曉風華可能會繼任風國國君會來刺殺他?”
“沒錯。”
“所以風華到死都不清楚這些事情,從風國滅了的那一天就在記恨你?認爲是你殺了他父皇,滅了他國家讓他無家可歸?”
“沒錯。”
華風沉默,最後評價了一句:“這果然是一段孽緣啊!”
“……”
不過……好像還是有些事情沒弄明白,華風追問:“風華難道是爲了報仇與什麼人合作麼?”應該是這樣的罷?就因爲他與別人合作想要害楚陌,這事被逐月他們知道,所以他們纔會這樣防備他罷。
“是,不過……”楚陌一頓,簡單道,“這些事情你不必知曉,你只要知道:你住在爺這裡一日爺就護你一日,你若想離開,爺也不會阻攔。”
“最後一個問題,風華比華風好聽多了,爲何他如今叫華風?”
“爺改的。”楚陌頗有些自豪的道,“爺就是覺得風華叫著不順口,聽著不順耳,還是華風好聽。”
“……”他這絕對是審美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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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天聽從楚陌的吩咐前往書房等他,在去書房的路上碰上了逐月。逐月已有數年未曾見到他很是想念,沒等走近他身旁便飛身一撲直接撲到了他背上:“逐天大哥,你回來了!”
逐天脣角一勾,沒有放下她而是伸手繞到後面將她向上背了背,就像小時候一樣:“嗯,回來了。我們小月沉了不少。”
“……”逐月撇嘴,“纔沒有,不過我們逐天大哥倒是越來越帥了。”
“油嘴滑舌。”逐天道,“逐浪呢?他怎的沒與你一起,還有……你們近來感情如何?”
逐浪啊……逐月的笑僵在臉上,滿臉失望的從他背上滑了下來,手捏著衣襟上的緞帶:“還是老樣子,我在他眼裡連妹妹都算不上,應該算是弟弟。”這麼多年,她一直有種逐浪從沒有拿她當女人看過的感覺。
“逐浪對感情之事一向愚笨,待爲兄將一些事情稟給王爺後,會找他好好聊聊的,你且回房等候。”
“這……”逐月雖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她真的不想再同逐浪一直稱兄道弟,所以下了狠心
道,“好!”
逐天揚手拍了拍她的發頂,轉身走向了楚陌的書房。
一炷香後楚陌纔回到書房。
“王爺。”逐天道,“雪池師傅與煙公主下山行醫去了,屬下沒來得及跟上他們,請王爺責罰。”
楚陌坐到書桌後,一揚手:“雪池和煙兒都是閒不住的個性,有你跟著想必也甚是拘束,他們二人是瞞著你下山的罷,此事並不怪你。”
“謝王爺。”逐天感激抱拳謝道,絲毫不耽誤的繼續說,“王爺,屬下在回崇州途中無意中看到了二皇子在崇州附近徘徊,若他意在崇州,想必如今已在崇州境內。”
“他一個人?”
“是。”
楚陌點頭:“這麼多年他應是收穫頗豐,以他的性子能隱忍到現在,倒也是個奇蹟。”
“王爺不早做準備?”
楚陌搖頭:“若是以往或許爺真當做些準備,如今……倒是不用了。”因爲……華風亦、已不再是當年的華風。不過這事過去,還有一件事情,那是他召逐天回來的原因。
楚陌伸手探入懷裡拿出一個淡黃色襄著紅色絲線的錦囊,揚手扔給了逐天:“這是什麼?”
逐天接過立刻明白了楚陌的意思,將錦囊放在鼻邊聞了聞,方纔微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是何首烏、胡桃、女貞子、酸棗仁、合歡皮等草藥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何用?”
“養血安神。”
當真只是養血安神這樣簡單?不知爲何,楚陌自見到這個東西第一眼就覺得它有問題,爲確保萬無一失,他道:“世間萬物相生相剋,治病救人的藥在一定條件下亦可以變成害人性命之毒,這藥在與某些東西混雜在一起時,是否會變成□□?”
楚陌問的認真,逐天臉色自然而然變得凝重:“養血安神之藥向來不與其他藥物相剋,不會變爲□□。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若是遇上中了蠱毒的人定會兇險無比。”逐天仔細解釋道,“血是某些蠱毒最好的依存之物,唯有在血氣充足神安氣定之時最易生長,所以……”
“所以除了蠱毒,這東西當真對人無害?”
逐天點頭。
蠱毒麼?這麼多年來沒見華風有任何異樣,而如今的華風更是寸步不離他左右,蠱毒這種東西是定然沾不上的,且大楚境內根本沒有這種□□的存在,所以……當真是他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