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遠回到房間的時候,玄霄正坐在桌前,把玩著一塊散發出柔和的光芒的玉,眼神難得的有些迷離,羲和被放在一邊,靜靜地明滅著紅色的光芒。
單手按住腰間似乎有些騷動的湛瀘,玄遠沒有打擾貌似是在沉思的玄霄,和衣在自己的那半邊牀鋪睡下。
羲和似乎就是爲了玄霄而生的,手持著它的玄霄看上去比以往多了幾分張狂和肆意,而原本沉靜的羲和在玄霄的手裡吞吐著一團團濃烈的火焰,即使是站在一邊,玄遠也依稀感覺到了那份灼熱,帶著嗜人的凌厲。
“玄遠師兄。”
玄霄挑了挑眉毛,眉眼間壓抑著的肆意似乎也隨著羲和不停吞吐的陽炎溢了出來,羲和劍尖指向地面。
“不必留手。”
玄遠淡淡地點點頭,環繞著淺藍色光芒的湛瀘從左手換到了右手。
這樣的玄霄,看起來有些陌生……
也許,羲和望舒並不僅僅是兩把神兵那樣簡單。
湛瀘愉悅地低鳴了聲,在玄遠的手裡散發出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周身環繞著的淺藍色光芒交錯著暗紫脹大了一圈發出噼裡啪啦的細小聲響。
玄霄腳步一錯,欺身上前,在他動的同時,玄遠眼神一凜,橫劍在身前,恰恰擋住了迎面而來的刀鋒,發出清脆的交擊聲,羲和身上的陽炎瞬間暴漲,卻被湛瀘柔和的冰藍壓了下去。玄霄面色不變,手上動作卻是迅速變換,在瞬間已經刺出數劍,玄遠也不託大,退後幾步將湛瀘豎在胸前,腳下亮起一個圓形的法陣,頭頂上出現一圈劍刃向外刀柄相接的劍陣,周身亮起一個橢球形的結界,玄霄那幾劍只在結界上漾起幾圈水紋般的波動。
玄霄的視線在玄遠的面上停留了片刻,卻只看到了一片冷然和刀鋒般的犀利,原本帶著些莫名的期待的眼神也冷了下去。他右手翻上,五指平攤,羲和劍尖向上懸在了他的掌心,順勢向右帶去,衣袖隨著他的動作翻出一個凌厲的弧度,一排和羲和一模一樣的劍出現在了他的額前,赫然是瓊華的最高級劍法之一——劍嘯九天。劍氣將玄霄垂在腦後的居然隱隱泛出赤紅的長髮帶起,他一甩袖,那一排羲和劍便齊齊向葉遠射去。
玄遠看著結界上漾開一層層漣漪,慢慢地變薄,等到只剩下薄薄的一層,他才一擡手,一層由大大小小的劍堆積而成的劍拔地而起,豎立成一柄巨大的劍,劍刃抵上那接踵而來的劍雨,兩兩相消。
玄霄看著玄遠居然將攻擊力極強的化相真如劍當做防守,而那居然抵消了他用羲和劍使出的劍嘯九天……也許,在劍術上,現在的自己確實遠不如他……
見玄霄有些走神,玄遠也停下了起手式,湛瀘意猶未盡地震了震,卻還是乖乖地收斂了氣勢。
“玄霄師弟。”
“……我……輸了。”
玄霄坦然地看向玄遠,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我輸了。”
將湛瀘收回鞘,玄遠伸手將因爲劍氣而有些凌亂的頭髮捋到腦後,偏頭看向玄霄。
“玄霄師弟,羲和和你心神相通,”
黑色的髮絲從他的指縫裡滑落,玄遠鬆開手重新向後捋起。
“師父即是將雙劍交給你和夙玉師妹,必是對你們抱有很大的期待。”
柔順的髮絲再一次從他的指縫裡滑落,玄遠索性胡亂扒拉了幾下,玄霄伸手攔了上去,玄遠疑惑地擡眼瞥了瞥玄霄,他似乎有些微曬地避開了葉遠的視線,手上卻是熟練地將被葉遠自己扒拉得微亂的頭髮順齊,攏到了腦後。玄遠看不清玄霄的動作,只能夠感覺到他修長的指尖穿梭在自己的發間,動作迅速地將自己的頭髮在頭頂束了個髻,然後頭髮一緊。玄霄伸手將自己發間的竹簪插在了玄遠的髮髻上,隨手從邊上的花藤裡折了一枝插在了自己的髮髻上。
感覺到玄霄身上那種略顯灼熱的氣息離開自己的身邊,一直配合著低下頭的玄遠擡起頭來,一眼就看到玄霄頭頂上那一根顫顫巍巍還帶著一朵小粉花的的簡易髮簪,不由得輕聲笑了起來,伸出手去,玄霄往後避了避,卻沒有躲過玄遠的手,等到他收手回來的時候,指尖多了一朵粉色的小花。
“阿遠。”
“玄霄師兄。”
玄遠手裡轉著那朵小花,臉上的笑容越發溫和起來,對著快步走來的雲天青晃了晃手。
“天青,你來了。”
視線在看到他身邊的夙玉時頓了頓,再看了看時不時側首對她笑語的雲天青,玄遠墨色的眼眸裡浮起一層淺淺的不悅,隨即被溫和的笑意掩埋。
“夙玉師妹,你來找玄霄師弟?”
“恩,玄遠師兄。”
夙玉看著玄遠點了點頭,眼睛飛快地掃過他頭頂的髮簪,黑白分明的眼裡掠過一絲憂鬱,落在了一旁靜立眼神卻是看向玄遠的玄霄身上。
“玄霄師兄,師父吩咐我們去禁地……”
玄霄點了點頭,看著玄遠開口。
“玄遠師兄,終日披頭散髮實不合禮數,”
說著,眼神瞥向絲毫沒有自己也是披著頭髮的自覺的已經笑呵呵地黏上玄遠的雲天青,微微皺了皺眉頭。
“比試之時也多有不便。”
玄遠恩了聲,開始扒拉起雲天青不停往自己頭上摸的手,原本被玄霄打理好的長髮又變得散亂了下來——其實,玄遠不束髮起初是因爲年齡不夠,後來便是因爲習慣了,再後來……便是有了某人堅持不懈地搗亂。
玄霄的眉頭擰了起來,視線略微沉了沉,夙玉斂去眼裡的神色低聲輕喚了他幾聲,方纔收回看向親密無間的兩人的目光轉身向禁地走去,步伐卻是比來時快了許多。
“阿遠,你贏了吧~”
餘光瞥到玄霄和夙玉的身影漸漸遠去,一直蠢蠢欲動的雲天青一把扯下玄遠頭上的竹簪,在手裡把玩了起來,似笑非笑地擡眼看向深知反抗無效已經乖乖認了的玄遠。
“你雕刻的技術那麼多年還是那樣~”
晃了晃手裡的竹簪,修長的食指沿著簪子的頂部滑向了尖端再緩緩地滑了回去,來回摩挲著,不知道爲什麼,玄遠突然覺得有點彆扭,臉上也有點熱熱的燙。
雲天青看著玄遠臉上的紅暈——雖然因爲之前的比試原本就有點紅,但是他還是堅定不移地相信自己的目光,剛纔那略微加深的暈紅他可是看得分明——心裡突然有一種終於熬出頭了的感覺,然而隨之而起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惶恐,夾雜著淡淡的愉悅,一瞬間將他本要說出口的話語堵了回去。沉默了片刻,才斟酌著又開了口。
“阿遠,你入瓊華已經多少年了,你還記得嗎?”
“我九歲和阿瑤一起隨宗煉長老離開你,拜入瓊華,”
玄遠雖然不是很清楚爲什麼雲天青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卻還是老老實實地開口回到,想起那個說分別時鬧脾氣不肯見自己和阿瑤卻又在自己和阿瑤走後偷偷摸摸地跟了一路的淡青色身影,眼神不由得柔和了下來。
“現在我已近十六,入瓊華也近七年了。”
原來……在瓊華已經過了那麼多年了?往昔的一幕幕,還如此生動,只要閉上眼,就能夠想起——危機四伏的太一仙徑,巍峨高大的瓊華山門,憨厚老實的玄野,嚴肅但是又挺有趣的表裡不一的師父和衆位長老,湛瀘劍,沉穩但是又孩子氣的玄震師兄,還有夙莘師妹夙汐師妹……
十六歲,不過是一個九年和一個七年,但是相比之下,之前那九年的回憶,重要的除了孃親和妹妹還有天青,就再沒有其他了,反倒是瓊華的那七年,真正讓他體會到了家的感覺。現在,瓊華在改變,爲了飛昇,爲了得道……然而,無論如何,瓊華都還是那個瓊華。
手中的劍,只爲保護重要的事物而存在。
哪怕……
“是六年十一個月零三天,”
雲天青搖了搖頭,指尖點在了竹簪的尖端,眼神灼灼地定在玄遠身上,薄薄的嘴脣微微上揚,笑起來竟然像是灑落了夏日的陽光。
“阿遠。你的事情,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一點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