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松絕算不上最普通的少年,但也未曾經歷過太多混亂與變故,所以將蔣云思送到醫院的那晚,令他幾乎緊張到了畢生難忘的地步。
這是跳樓嗎?是因為自己說的那些話嗎?
原本活蹦亂跳的白癡現在全身是血,在救護車上奄奄一息,傷的怎么樣?會……死嗎?
心里太多的疑問和不安,反而使辰松停止住思考。
因為害怕答案。
“云思,我的云思!他怎么樣了?”呂澄的到來讓本就已經不像樣子的急救室更添吵鬧,她緊張的模樣是一位母親最自然的反應。
隨同而來的教導主任拉住她抱歉的說:“您別急,因為這孩子從四樓跳下去骨折了,撞破的傷口又長時間未止血,所以需要進一步治療。”
呂澄推開他:“我怎么能不急?!你們學校是怎么做事的?云思好端端的為什么會跳下去?”
教導主任擦了擦頭上的汗:“本來因為男生總是半夜逃出去上網,所以都裝了防護欄,可是最近有個壞了沒有修,所以……”
辰松站在墻角瞅著他們,沒有任何勇氣上前認錯,他甚至已經搞不清楚自己為何要講那些尖酸刻薄又捕風捉影的話,又不是不知道蔣云思是個多么老實的人。
幸好這時護士推著蔣云思出來,說道:“骨折比較嚴重,需要立刻進行手術,哪位是家長?”
呂澄和蔣爸爸立刻圍上去。
護士道:“需要簽一下手術同意書。”
蔣爸爸扶了扶眼鏡:“我來吧。”
呂澄哭著握住兒子已經沒有力氣的手問:“云思,疼不疼?不怕,媽媽在這里。”
護士忙阻止她:“請不要動手。”
蔣云思并沒有失去意識,他費力的抖了抖嘴唇,說:“我錯了……我想爬出去……回家……沒抓牢……”
“好好的回什么家啊,你到底怎么了?”呂澄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蔣云思閉上眼睛,不知是昏過去了,還是不愿回答。
手術后的幾天,蔣云思的傷勢終于穩定下來了,除了一些擦傷隱隱作痛外,主要是右手和右腿打著石膏不便行動。
這次沒有摔到頭,實在是萬幸。
呂澄忙的整個人瘦了一圈,卻仍舊舍不得休息,這天中午剛喂完蔣云思吃飯,又給他出去洗蘋果。
經過走廊的時候,忽然被人叫住:“阿姨。”
呂澄回頭,笑了笑:“是辰松啊,來看云思嗎?那天多虧你找到他,把他送到醫院。”
“對不起,其實是因為我和他吵架,才把他害成這樣的。”辰松低下頭,心灰意冷的等待著她的憤怒襲來。
結果呂澄反而彎了彎嘴角:“云思跟我說了,哎,年輕人難免為了小事發生口角,是他反應太過度,做事又不經過大腦,你說說要是因為這個出了點什么事,我們都怎么辦?”
辰松不知蔣云思編造了什么鬼話,卻忽然失去了繼續包攬責任的沖動,只是道:“以后我一定讓著他,再也不跟他爭執。”
“這次住院多虧你爺爺幫忙,找了這么好的醫生,阿姨還要謝謝你呢。”呂澄說:“云思這段日子不方便上學了,麻煩你把上課的筆記……”
辰松趕快打包票:“我知道,我會常來給他補課的。”
呂澄說:“云思剛吃了飯還沒睡,你去看看嗎?”
辰松瞅向不遠處的門,半晌才道:“好啊。”
原本熟悉的人,因為一次意料外的生死變幻,忽然間,就變得無比陌生了起來。
辰松進到病房里面,抬眼便看到面色慘淡的蔣云思,于是停住腳步。
蔣云思仍舊低著頭沉默,死死地盯著被子上的書。
“我那天犯神經病,我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好嗎?我不是那么想的……”辰松以為自己巧舌如簧,可這些話講起來,卻顯得分外單薄。
蔣云思莫名的打斷他:“沒喜歡……”
辰松不解:“嗯?”
蔣云思抬起蒼白的臉:“從來沒喜歡過什么人,只是張國榮是我偶像,你不要出言侮辱他好嗎?那天我太生氣了,爬出去沒扶穩才摔的,你不用害怕。”
辰松聽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蔣云思對著空氣淡笑了下:“我累了要休息,你走吧。”
“我扶你。”辰松趕快上前一步。
“不要再來煩我了好嗎?”蔣云思似乎是難以忍受的抬高了聲音。
原本已經如釋重負的辰松又愣住。
蔣云思皺眉道:“是你告訴我的,不要做一只臣服于友情的狗,你隨便怎么亂想都可以侮辱我,還真的以為我們可以繼續當好哥們嗎,你別做夢了,我真的再也不想看見你。”
辰松是個急性子:“我已經說了,我……”
“對,你犯病,你心情不好,你講的不是真心話所以無所謂,對嗎?”蔣云思道:“就算你講的全是假的,我的自尊也是真的!”
從來沒有犀利過的人忽然犀利起來,顯得有些可怕。
辰松在一種極其復雜的憤怒中,什么都沒再爭辯,就飛快的甩門而去。
蔣云思用掉了所有力氣,當屋里只剩一個人的時候,才發現左手在不自覺的發抖,抖得停不下來。
外強中干的傻瓜,真可悲。
骨折需要人在身邊照顧,所以很早就回住宿學校也不太可能,蔣云思先在醫院,后來在家,一直養到放寒假了,才可以顫顫巍巍的扔掉拐杖走路。
呂澄擔心太久,見狀當然高興。
蔣云思站在客廳里面傻笑了下:“感覺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
“能好轉就行,你以后可別再做這么危險的事了。”呂澄第一萬次叮囑。
蔣云思點頭。
呂澄說:“功課你也拉下不少了,媽媽給你找了幾個補課的老師,下周開始你要加倍努力啊,還有沒幾個月就高考了。”
“那我這禮拜……可不可以去北京?”蔣云思出人意外的的問。
呂澄本能的不同意:“去北京干嘛?你身體還這么虛弱。”
蔣云思說:“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悶得心里很難受,想找楊翰散散心,我三四天就回來。”
呂澄遲疑的拒絕:“不行,我怎么可能放心?”
“我都跟他說了,他開車到火車站接我。”蔣云思垂著眼睫說:“不會耽誤學習的。”
呂澄總覺得兒子怪怪的,無精打采的像個蔫掉的植物,又考慮或許散心對他而言也是好事情,便嘆息道:“一定要注意安全。”
結果到北京的那天,奇冷無比。
蔣云思腿腳不是很方便,就等著所有的乘客下車,孤獨的坐在位子上發呆。
買了站臺票的楊翰終于擠了過來,問的擔心又忙亂:“你受什么傷了,為什么忽然來北京?你看你瘦的,臉色怎么這么差,到底……”
蔣云思什么都沒說,竟然忽然伸手,抱住了楊翰的腰。
楊翰停住去拿姓李的手,半晌之后拍了拍他的背:“小蔣,你怎么了?”
蔣云思悶悶的說:“我失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