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應辛苦的體育訓練對于年輕的男孩子來說算不得太難的事情,過了一個多禮拜,大家也就從叫苦連天中恢復了過來,每晚集合進行文藝活動時,還能嘻嘻哈哈鬧個不停。
教官中有個高個子的哥哥會彈吉他,看完電影以后,總被他們要求唱流行歌曲,有天終于唱煩了,笑著說:“總是我表演,今天誰給我唱首歌?”
漸漸彼此熟悉的男生們立刻相互推諉。
躲在最后面的蔣云思正借著活動室昏暗的燈光偷看小說,不料卻被自來熟的楊翰拉起胳膊:“王教官,小蔣要唱?!?
教官高興的回答:“好啊?!?
蔣云思還沒反應過來,就白著臉到了人前。
辰松向來喜歡欺負這個老實的家伙,卻反感楊翰自以為是,忍不住立刻站了起來。
結果蔣云思卻結結巴巴的說:“那、那我唱什么啊?”
辰松只得坐回了板凳,略顯無奈。
“唱你拿手的唄?!苯坦倩卮?。
“沒拿手的……就張國榮的歌吧,《怪你過分美麗》。”蔣云思清清嗓子,緊張的拽著衣袖開了口。
他還沒變好聲,嗓子帶著孩子的清亮,眼神更是簡單無邪。
他哪里懂什么叫“一想起你如此精細,其他的一切,沒一種矜貴。”
所幸在場的絕大部分人也都還不懂,只是聽得舒服開心,時不時就熱烈的鼓掌。
辰松瞅著蔣云思并不遙遠的身影,抬著下巴,半垂著睫毛,忽然感覺到楊翰投來的目光,眉頭不自覺的皺了下,臉上卻露出習慣的笑。
“是啊,累死了,還有十來天才結束呢,寒假也不剩多久了?!边@天中午蔣云思接到程洛雨的慰問電話,便拿著話筒聊個沒完:“你忙什么呢?學瑜伽?你真厲害……”
本來就怕吵的辰松聽得睡不著,不耐煩的翻了個身。
楊翰的床跟他對面,也失眠,忽然便問:“你倆后年才考大學呢吧?考北京不?來找我啊?!?
辰松道:“沒想好,也許我要出國?!?
楊翰說:“出國有什么意思,都是老外多沒勁兒!”
辰松知道母親跟別的親戚越發不能相處,現在本就不在身邊,或許移民也是遲早的事,以后他不跟著她,就要跟著古板的爺爺奶奶,都算不得開心。
只是家丑不可外揚,干脆就裝睡不回答。
恰巧蔣云思掛了電話,聽到這個眨眨眼睛,什么都沒講。
楊翰探下頭追問:“小蔣,你呢?”
“我學習不好,考不到北京啊……在本地也挺好的?!笔Y云思靦腆回答:“山東的分很高?!?
楊翰伸了個懶腰:“也是,哎。”
蔣云思看不到上鋪的辰松,沒敢問他是不是真的要離開中國,也不知道如何追問,但心里面忽然間很難受,大概是非常害怕改變的關系。
是啊,本就是不同的人,分道揚鑣也是遲早的事,他們只是路過的朋友。
“沒事兒,你可以來北京找工作,我幫你找?!睏詈灿珠_始自作主張。
蔣云思心不在的反問:“北京有什么好的?”
楊翰哈哈笑:“北京有我啊,我們一起混日子多熱鬧!”
他不知如何養成這樣沒心沒肺的性格,蔣云思跟著笑笑,躺到床上說:“睡會兒吧,下午還要訓練呢?!?
這個臨時組成的宿舍又恢復了安靜。
蔣云思明明全身酸痛,卻怎么也睡不著,始終望著頭頂的木板發呆。
其實和辰松一起參加冬令營,每天同進同出,本以為很親近了,卻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再度把關系拉的無限遠。
要不是和陌生人提起,自己甚至不知道他的人生還有這種可能呢,如此重要的事不分享,大概也是覺得沒必要說吧。
蔣云思咬住嘴唇,被陰郁的孤獨感弄得有些委屈,他想著:我還有小雨,小雨說過想和我在一個城市讀大學。
可……難過的心并沒有變得好過。
不知道為什么,辰松和程洛雨之于蔣云思而言是完全不一樣的,是不是朋友并不像衣服,真的不能相互取代、擁有一個可以蔽體就足夠?
因為訓練期間趕上春節,如此重要的中國假日當然不可耽誤,所以中途會放五天假,讓他們回家休息休息。
某晚辰松吃過晚飯,找到獨自在水房洗衣服的蔣云思:“火車票幫你買好了。”
蔣云思抬頭笑:“謝謝,一會兒回去給你錢,我媽說去接咱倆,你去我家吃頓飯吧?!?
辰松沉默了片刻:“我就不回了。”
“為什么?”蔣云思睜大眼睛。
辰松最受不了家里眾人團聚,苦笑道:“討厭過節。”
蔣云思沖掉手上的洗衣粉泡沫,關了水龍頭,點頭不語。
“別擔心,我會送你到北京站坐車。”辰松說。
“你是不是討厭和所有人相處,你就只喜歡自己一個人。”蔣云思莫名的小聲道。
辰松愣住。
“不回家過年,是怕遇見你叔,是嗎?出國什么的,就可以看不到任何人了?!笔Y云思沒控制好情緒,把幾乎沒聯系的事聯系起來,說完又有點后悔:“對不起,我胡說的。”
“那個啊……楊翰很啰嗦,我敷衍他,我爺爺怎么會讓我走?”辰松回過味來,笑了笑。
蔣云思抬眼看他:“是嗎?”
辰松回答:“是啊,我要是討厭和所有人相處,你怎么會站在這里?只是我家的事,你別再提了,我不想提他們?!?
“對不起?!笔Y云思又道歉。
辰松動了下嘴角:“教官叫我們去看電影,去嗎?”
“好,等我把衣服晾好。”蔣云思又開始低頭干活,忽然道:“既然你不回家,干脆我也不回了吧,你自己在這兒有什么意思啊?反正我家過年有好多小孩兒,我媽都忙不過來?!?
辰松和他對視片刻:“這么好心陪我?”
蔣云思擦了下濺到臉上的水跡,不由的有些擔心怎么跟天天盼著自己的老媽解釋,可是剛才,他一個沖動就這么講了,而且,沖動到覺得非這么講不可。
就像喝醉了酒,不太控制的了大腦,也不太控制的了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