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大司馬府邸。
噔、噔、噔!
一陣清脆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大司馬李傕瞥了一眼門口走進來的兩人,隨之緩緩起身相迎。
“難得文優、元忠聯袂光臨大司馬府,敝府蓬蓽生輝??!”起身邁出兩步,李傕便停下腳步,笑容滿面地笑聲說道。
然而,話語聽著和善,卻是軟中帶硬,頗有譏諷之意。
顯然,李傕有些不待見李玄和李儒二人,只是礙于禮數和情面,不得不起身做做樣子,以免落人口實。
“我等身為臣下,豈敢有勞大司馬起身相迎,參見大司馬!”李玄和李儒二人并非好欺之人,躬身行禮之中,李玄不動聲色地恭聲說道。
“呵呵呵!”李傕嘴角輕輕抽動一下,眼底閃過一絲怒色,但臉上笑容不改,抬手道:“我們都不是外人,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往后文優、元忠切莫如此拘禮,快請坐下說話。”
稍作寒暄后,李傕輕輕放下茶杯,笑臉相詢:“二位都是朝中重臣,日理萬機,今日何以有暇前來敝府一敘?若是有事相商,二位但講無妨,無須顧忌?!?
確實,長期以來,李傕與李儒、李玄二人之間關系很微妙,不遠不近,不熟不陌,公事公辦,點頭之交而已。最近半個月來,隨著李利遇險之事傳回長安,雙方此前井水不犯河水的關系隨之打破,頗有撕破臉、針尖對麥芒的趨勢,關系十分僵硬,互相提防,悄然之中形成彼此對立態勢。
正是由于他們之間的矛盾凸顯出來,使得整個長安城氣氛異常緊張,以至于朝中百官紛紛噤聲,深居簡出,生怕行差踏錯招來殺身之禍。
與此同時,駐守長安皇城的郡府兵內部也不平靜??じ苯y領胡軫、楊定二將私自調兵進駐東門和南門。為此,胡、楊二將與主將統領鐵陀發生激烈爭執,若不是李玄及時出面制止,雙方險些兵戎相見,內訌廝殺。
故而,眼下長安城已成對峙分裂態勢。與李傕素來親近的胡軫、楊定二將帶領兩萬郡府兵占據東門和南門,雖然不敢明目張膽違抗將軍府軍令,卻百般推諉搪塞,拒不退兵。而西門、北門、德勝門、凱旋門等十個城門仍然掌握在鐵陀手里,隸屬衛將軍府統一號令。
現如今。這種僵持態勢已經持續十天。局勢日益緊張起來。雙方都在盡量克制醞釀當中,儼然是風雨欲來的前兆。
而長安局勢之所以如此惡劣,其源頭就在西涼主帥李利身上。如果不是傳言他已經遇難身亡,西涼諸將沒人敢于輕舉妄動。更沒有誰敢公然違抗衛將軍府的號令。幸好,各大主力戰營目前還不知道李利出事的消息,或是各營主將不相信主帥李利已經遇害,因此他們都在觀望等待之中,以不變應萬變。倘若主力戰營也參與進來,那整個西涼局勢當真大亂了,一場大混戰在所難免。
正當長安局勢劍拔弩張之際,李玄和李儒二人卻老神在在的前來大司馬府拜訪李傕。
此舉著實讓李傕大為吃驚,疑云叢生。不知此二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看到李傕臉上的狐疑神色,李玄和李儒二人對視一笑。
隨即,李玄起身對堂上的李傕躬身揖手,恭聲道:“今日屬下專程前來向大司馬賠禮道歉,之前屬下言語多有冒犯。還請大司馬雅量寬宥!”
“哦?元忠何出此言哪?”李傕錯愕沉吟一聲,表情愈發凝重,疑慮重重。
少頃,他不等李玄答話,主動擺手說道:“元忠不必如此多禮。你和文優都是文昌麾下心腹重臣,身負重任,職責之內的事情何須道歉。元忠直言吧,你二人此來到底有何要事?”
“既然大司馬直言相詢,元忠豈敢隱瞞不報?!崩钚袂榈坏匚⑿?。隨之他不急不躁退到一旁坐下,神態頗為輕松說道:“昨天主公傳來書信,告之我等一切安好,不日即可返回長安。”
“??!文昌無事———”李傕聞言大驚失色,猝然起身,不可置信地失聲驚呼。
“正是?!崩钚c頭接聲道:“夏侯兄弟處心積慮想置主公于死地,調動家族死士尾隨跟蹤一月,最后夏侯惇更是不惜性命與主公同歸于盡。可惜他們千算萬算卻沒有料到主公天生龍王命,上岸是虎,下水是龍,縱然洪水滔天也奈何不得主公。因此主公雖遭大難,卻是有驚無險,毫發無傷。數日前主公已命親衛統領李摯率先返回司隸,今晨他已率領金猊衛回到長安,此刻就在門外?!?
“子誠來了?”李傕聞言色變,眼角劃過一抹驚色,面露恐慌,已然心神大亂。隨即他對身旁侍奉的管家,厲聲道:“還愣著作甚,快請子誠將軍進來呀!”
“噔噔噔!”
在李傕驚疑不定的注視中,金猊衛統領李摯大步走進大堂,隨之拱手道:“末將李摯拜見大司馬!”
“子誠一路辛苦,快請坐下歇息!”看到李摯嚴肅之極的冰塊臉,李傕莫名發怵,連忙抬手說道。
李摯聞聲不動,臉色平靜如水的說道:“多謝大司馬抬愛,末將此來專為傳達主公手令,不便久留?!?
“哦?”李傕神色愕然看著李摯,低聲問道:“不知文昌信中所言何事?”
“奉主公將令,中郎將胡軫晉升執金吾,中郎將楊定晉升長安城門令,二將從即日起帶領兩萬郡府兵拱衛京畿城防,隸屬大司馬節制??じy領鐵陀所部退出皇城,駐軍郿鄔,只需維持三輔郡縣治安即可。從今往后,長安城一切軍政皆由大司馬執掌,衛將軍府半年發放一次糧餉,西涼軍眾文武一律不得干涉長安軍政事務!”
說完話后,李摯從懷中取出李利信帛交給李傕,低語道:“臨行前,主公讓末將轉告大司馬:叔侄乃血脈至親,主公能做的該做的都做了,希望大司馬管好皇城,切莫有失?!?
說罷話后。李摯躬身揖手一禮,轉身大步離去。
李摯前腳剛走,李玄和李儒二人隨即起身告辭,只有李傕仍舊坐在主位怔怔失神,眼神中一片呆滯之色。
離開大司馬府后,李儒和李玄二人同坐一輛馬車駛向衛將軍府。
“主公還是念念不忘叔侄之情,此次非但沒有責怪大司馬,反而將整個長安城都交給他。難道主公不知道大司馬心懷異志嗎?”馬車內,李儒對李玄頗為憂慮地輕聲說道。
李玄聞言淡然一笑,低聲道:“文優兄不必動氣。其實主公此舉謀劃深遠。用心良苦??!
近兩年來。大司馬一直想要重掌兵權。為此頗費心力,小動作不斷。主公對此心知肚明,卻始終不管不問,視若無睹。此番長安已有再度動亂之勢。局勢堪憂,可主公卻在這時直接將胡軫、楊定等舊將派到大司馬帳下效力,看似是不得已而為之,實則不然。
胡軫和楊定二將只要得知主公安然無恙,他們根本不敢犯上作亂,待主公回來后,他們二人一定會主動前去負荊請罪。如今主公不但沒有怪罪他們,反而給他們升官放權,以德報怨。如此一來。他們二人安敢還有異心,焉能不效死命!”
說到這里,李玄若有所思地輕聲道:“此次大司馬暗中聯絡的將領,除了胡軫和楊定,一定還有其他軍中將領。甚至有可能是主力戰營的統兵大將。只不過這些人都沒有輕舉妄動,只有胡軫和楊定二將忍耐不住搶先動手?,F在主公平安無事,這些將領自然會就此打消念頭,而胡軫和楊定二將也沒有受到懲處,反被主公安撫。事實上,主公安撫得不是這等犯上作亂之人,而是安撫其他與李傕交好的軍中將領?!?
李儒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輕嘆道:“如此說來,倒是我們二人過于心急,方法太過激烈,以至于大司馬惟恐我們對他不利,急忙召集胡軫、楊定等人搶占城門。只是此事早晚都要解決呀,一山不容二虎,西涼容不下兩個發號施令之人?,F如今大司馬執掌朝堂,坐鎮長安,盡管滿朝文武和我軍文武官員都知道主公才是西涼之主,明眼人自然能夠看出其中原委,但普通百姓卻不明究竟啊!長此以往,大司馬聲望越來越高,主公反倒淪為陪襯,早晚必將釀成大禍!”
李玄微微搖頭,低聲道:“文優還是對主公不夠了解。主公極重親情,對大司馬素來敬重,因此才會一再遷就大司馬。不過大司馬此次卻是過分了,暴露了重掌兵權的野心,這讓主公極為惱火。
當初南郊之戰時,主公與大司馬早有約定,主公掌兵,大司馬坐朝。這些年來主公一直踐行昔日諾言,從未逾越,但大司馬卻出爾反爾,權欲熏心,仍然野心勃勃,試圖重掌軍政,獨霸西涼。他把主公對他的敬重當成懦弱,把主公對他的信任當做籌碼,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說到這里,李玄冷笑道:“呵呵呵,人貴自知?。∪绻笏抉R真的有能力一統西涼,又怎會敗給主公。換言之,主公數年之間平定西涼,執掌西涼三州之地,功績之大,威信之高,豈是大司馬所能比擬的!
自作孽不可活。接下來就看大司馬自己怎么想,如果他能體會主公的良苦用心,那一切還有挽回的余地,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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