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大腦的奇特之處就在于,有的時候一個簡簡單單的問題,非要經過復雜的思考才能想到答案。例如,有的人要尋找一樣東西,那那個東西明明從自己的眼前晃過,但是自己卻沒有發現。經過無數次的找尋之后,猛然才發現,自己原來和那個答案如此之近。
我們早就應該想到,王朝花的尸體就在段英的家中,在那個充滿奇怪臭味的、蒼蠅飛舞的小院里。之后,在劉平安的家中,我也應該想到,王朝花應該已經死了,就在劉平安被殺之前。
直到我看見了劉平安的老婆,我想通了一點。在黑暗欲望的驅使下,一個人做出的任何行為,都有其目的性。所圖無非兩個,一個是錢,另一個便是性。王朝花之所以選擇和劉平安在一起,是為了性。而平安選擇和王朝花在一起,是為了錢。但是王朝花沒有錢,劉平安要的錢,需要找誰去要呢?對于一個男人來說,最無法容忍的事情,無非便是自己的愛人為了齷齪的欲望背叛了自己,還反過來敲詐自己的錢。這一切的事情,卻都發生在了段英的身上。他能夠殺死劉平安,為什么就不能因愛生恨,殺死背叛自己的妻子王朝花呢?
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段英之所以能夠取得王朝花的手機,并將它帶到劉平安的住處,說明這個女人很可能性命不保。而她尸體盛放的地方,也正好是段英能夠取得拿到殺死劉平安那把菜刀的地方,那個地方就是自己的家。我們在K村段英的家中,聞到的那惡臭的味道,除了來自那些長期沒有打掃的豬糞,還來自被埋在后院小土包下的王朝花的尸體。
警車再一次開到K村。在村民們驚愕目光下,我們來到段英的家中。村主任劉大華一口咬定,自己長期在農村中長大,豬糞的味道和尸臭的味道,是不可能混淆的。他確定,多次出入段英的家中,完全沒察覺有尸體埋在離自己不到兩米的距離。
然而,公安民警在他的面前挖開土包,漸漸找的那具已經開始腐爛的女尸的時候,劉大華才從迷茫中驚醒,他張大著嘴久久不能合上。那些十多天以來,到段英家中幫忙喂豬的年輕人,見到這樣的場景,忍不住跑到門外嘔吐了起來。
為什么尸體會發出豬糞的味道?一個人的尸體能不能發出豬糞一樣的味道?這是一個未解之謎,但是這個迷就在我眼前發生了。也許一個人,為了那一點點齷齪的目的,不惜拆散自己的家庭,不惜背叛和自己朝夕處的丈夫,不惜拋棄自己的親生子女,這樣的人和豬糞也沒有什么區別了吧。
現場勘驗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王朝花無疑是被段英勒死的。王朝花的尸體穿著內衣,在她的頸部,有一根半米來長的麻繩,麻繩死死地纏繞在她的脖子上,幾乎要陷入她的肉里。在她的身上,出現很多被毆打的痕跡,經過法醫鑒定,是死亡之后形成的。她怒目圓睜,舌頭突出口腔老長,那一口暴牙,幾乎要噴射而出,面目異常猙獰,讓人一看,忍不住全身不寒而栗。雖然由于被沙土掩埋,延緩了王朝花尸體腐爛的時間,但是通過法醫的鑒定,仍然可以判斷,王朝花應該是死于****凌晨。
我們在房子里一間類似于臥室的房間里發現了奇怪的痕跡,床上的床墊、被子、衣服等等東西攪成了一團,從床墊之上查到了類似尿液干涸的痕跡。房間的門是從里面反鎖的,門已經被踢壞了。
經過劉平安家現場勘驗,以及情況分析,X縣很多民警都已經學會了犯罪現場的還原。還沒有等我分析,他們便已經從現有的證據和現場情況七嘴八舌地進行了現場還原,并得出這樣的一個事實:
6月3日那天,王朝花因為不明原因,回到了段英家中,兩人開始為感情問題發生了爭吵。我們可以想像,在爭吵的過程中,王朝花可能是說了大量的刺激段英的話,甚至有可能將自己手機中大量的與劉平安媾合的照片拿給他看。之后,王朝花獨自一個人回到房間里,并將房屋反鎖。沒有人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什么,但是可是肯定的是,被激起怒意段英,應該經過了苦苦的掙扎和長期的思想斗爭,最終選擇了將王朝花殺害。他突然踢開了門鎖進入房間內,等熟睡的王朝花還未完全清醒,便將麻繩掛在了她的脖子上。等到王朝花想要反抗,卻已經晚了。
王朝花就這樣死了。
段英在后院挖了一個坑,并將王朝花的尸體埋在了坑中,并用準備用來修建房屋的砂土蓋在上面。也許此刻,他還抱有僥幸的心理。反正妻子出軌并且長期不回家的事情已經是人盡皆知的秘密,就算王朝花消失不見,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此時的段英可能還會想著過正常的生活。
然而,就在這時,落在地上的王朝花的手機突然響起。電話那頭的劉平安不知道是段英接了電話,很快便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段長達數年的隱隱約約的不倫關系終于擺上了明面,仿佛一支火柴,點燃了**桶。
劉平安與段英在電話中吵了起來。我們可以想象,以段英老實巴交的農民模樣,劉平安會采取怎樣的語言對他進行侮辱。段英可能會說,我要殺了你。而劉平安會繼續進行挑釁,并邀約對方在自己的小木屋從見面,因為他確信段英不敢拿他怎么樣。于是乎,悲劇再一次發生了。
段英失去了最后的理智,他從廚房拿起了菜刀,騎上自己的摩托車,向縣城開去。到了縣城東郊的荒地,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雨,他從荒地的垃圾堆中胡亂撿起一件破舊的雨衣,披在身上,然后一步又一步地向著劉平安的小木屋走去……
村主任劉大華坐在段英家門口的石階上,他的表情顯得非常的激動,手也不住地發抖。我走近他,和他一起坐在石階上。只聽他默默的自言自語地:“都死了,死了就死了吧,可是孩子怎么辦呢?可是孩子怎么辦呢?”
我遞了一支煙給他,他接過了煙,用火機點燃,然后貪婪地大口大口吸了起來。過了一會兒,仿佛整個人都暢快了許多。但是我知道,這種暢快是暫時的,因為很快,就會有非常難辦的事情等待著他這個主任去做。
“段英和王朝花家中都沒有其他親戚了嗎?”我問道。
劉大華狠狠地搖了搖頭,說到:“木有了。王朝花是外來媳婦兒,以前聽段英說過,王朝花家里面也沒有什么人了。只有一個媽,在王朝花很小的時候就改嫁了。后來又改嫁了很多次,這個人是誰?在哪里?現在是死是活?這些問題我們都不知道,也沒有辦法調查。你說這是不是一種悲劇啊?孩子懂啥?大人這樣鬧,最后苦的還不就是孩子。”說完,他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作孽啊!”
我只能用手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要堅強。
生活就是這樣的不容易。我們每個人,就如大海中的浮萍,被運命這個東西牽著往前走,找不到人生的方向。
回到X縣公安局,已經是6月19日的凌晨了。連續兩天熬夜,我的大腦幾乎已經到了快要當地的邊緣。回到招待所,我沒有脫下衣褲,剛剛接觸了床,然已經失去了知覺,進入了甜蜜的夢鄉。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6月19日下午了。我拿出手機,發現沒有一個未接電話,奇怪他們為什么不來找我。我換了一件衣服,向公安局大樓走去。剛走到專案組辦公室的門口,便聽到里面吵吵嚷嚷地鬧成了一團。
我推開門進去,發現除了我之外,專案的人員一個不少,每一個人都陰沉著臉,仿佛死了爹媽一樣的難看。我問道:“開會啊,你們怎么沒有叫我?”
“楊局長和方處長說,你這幾天累了,說讓你好好睡一個覺。”我向楊鐵新和方楠投去感謝的目光,發現方楠低著頭,故意沒有看我。她的臉上愁容和疲倦的感覺更為加深,似乎昨天晚上又是一夜未睡。
我見現場的氣氛不太對,仿佛縣公安局在一日之間偵破了兩起殺人案,并沒有讓他們感到愉快。很快,我從身邊的民警得知,原來,在M村中對于犯罪嫌疑人的排查并沒有取得太大的進展。而劉平安和王朝花的死亡案件的偵破,也沒有為密室案的偵破提供什么線索。大家轉了一大圈,現在又回到了原點。方楠看我的面色更加的不友善,仿佛劉平安和王朝花案件的偵破,是我給她添加的一個大大的麻煩。我正心中不爽之際,轉眼看到黑板上寫著的大大的“5”字,忽然對她的處境生出了一種深深的同情。
“對于這個案子的破解,除了繼續排查兇手之外,沒有更好的主意了嗎?”楊鐵新忽然問道。
現場一片沉默。
我見大家都死氣沉沉的,似乎已經沒有斗志,于是主動舉起了手。楊鐵新看見我有話要說,臉上突然恢復了一些神彩,說道:“吳老師,你一來,我心里明顯有底氣多了。”
我走到黑板前面,拿起一支粉筆,如同我在課堂上講課一樣地說道:“我知道大家現在比較困惑,認為案子又回到了起點,但是,其實,通過劉平安與王朝花案子的破解,我們其實已經離真相更進一步了。”我一邊說,一邊將要點一條一條地寫在黑板上。
“劉平安和王朝花的死亡,首先給我們信息,便是排除了兩人的殺人嫌疑,這進一步縮小了我們尋找真兇的范圍。其次,這兩起案子發生之后,在家有沒有發現密室案的一個矛盾之處?”
現場的人都搖了搖頭。
我繼續說道:“這個矛盾我之前就已經發現,但是這兩個案子破了之后,這個矛盾就越發明顯了。大家想一想,段英這個人,他都到了要殺死破壞自己家庭、搶走自己老婆的仇人的份上了,他還有心思去倒賣酒嗎?”
還沒有等人回答,我又追問道:“既然沒有心思倒賣酒,為什么又會被賣酒的紙條所吸引呢?”
立刻有民警大聲叫道:“唐建國和趙海洋在說謊!”
“那如果,唐建國和趙海洋沒有說謊呢?”
那個民警想了想,說道:“那就是段英在說謊!他根本不是被賣酒的紙條引到草垛的。”
“他為什么要說謊呢?在那樣的情況下,他都被人迷暈關起來了,出不去了,并且說出有人要害他的話,他還有心思對兩個陌生人說謊嗎?”
民警用手撓了撓頭,說道:“這個問題,我想不通。”
“實話告訴大家,這個問題,我也想不通。而且,大家有沒有發現,密室案和劉平安案相比,在證據方面有一個非常大的矛盾。”我見方楠正認真地望著自己,于是鄭重其事地說道:“密室案中,沒有發現段英的任何指紋和其他痕跡,而劉平安被殺案、王朝花被案,卻到處是段英的指紋。大家不覺得奇怪嗎?”
現場的人恍然大悟道:“哎,是啊,案子中確有這些矛盾!”
“中國有一句古話,叫作‘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密室中的這些矛盾,也許就是本案的突破口。將這幾個解決了,這個案子也就解決了。”我語重心長地說道:“我這幾天一直在想,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矛盾。也許,這些矛盾是兇手沒有辦法控制的,在他計劃和實施這起密室殺人案的時候,必然會留下之樣的矛盾,或者說,他不留下這些矛盾,便不可能完成這起密室殺人案。所以,本案的關鍵點還在破解密室殺人的手法。”我用手拍了拍黑板,語氣略有一些激動,想以此拉動現場的氣氛。
“那么,這個密室殺人的手法,是什么呢?”方楠突然問道。
“這個問題,我還沒有想好。”我問道到。
“你就不能給我們一些實際上有用的建議嗎?”她顯得有些不耐煩。
“我給的建議,就是非常有實際價值并且有用的啊。”我解釋道。
方楠高傲地昂起了頭,說道:“我不想聽你分析的過程,也不想你提出這些問題來燒我們的腦子,我們不是你的學生。我只想知道,兇手是誰?”
聽她這么一說,我心里感到有些生氣,說道:“我現在還沒有辦法回答你。”
她將筆記本合上,說道:“那我就沒有必要在這里浪費時間了,各自到各自的崗位上去吧。繼續加強排查力量,不管你們用什么方法,我們必須要在五天之類將兇手找出來。散會吧。”
現場的民警紛紛起立,收拾好東西,離開會場,將我一個人傻傻地留在原地。一個民警走到我身邊,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吳老師,我覺得你分析得非常有道理。加油啊!”然后比了一個給力的手勢。
民警們魚貫而出。辦公室只留下站著的我,和坐在座位上轉著筆,不知在想什么的方楠。最后一個走出會議室的民警非常識趣地關上了門。
我強壓著怒火,慢慢地走近她。她那高傲的表情依然掛在她那張美麗的臉上,可現在我卻對她的美沒有任何感覺。我作為一個你外聘的顧問,本來就是為你們破案提供意見,不但幫了你的忙,還順便破了兩起兇殺案,現在到好,當著這么多的人面,如此不給我面子。破不破得了案,明明是你們自己的事,到時候被追責的是你們自己,現在搞得反而是我責任一樣。
此時,能消我怒火的,只有兩個方法:第一,殺了這個女人,以解我心頭之恨;第二,征服這個女人,讓她徹底拜倒在我的牛仔褲下,永世不得反身。
方楠見到我靠近,臉色突然從高傲變成了一絲悲傷。她語氣依然強硬地問道:“怎么,你想和我說什么?”
經過我的情緒控制,我已經平靜了很多,我用平靜的語氣對她說:“我答應過你,十天之內一定破案,我說到做到。現在還有五天。”
“只有五天。”她強調道。
“不,是還有五天。”我將雙手扶著桌子,靠近了她,說道:“五天之內,我必破此案,不為別的,就為了我自己的面子和名聲。到時候,別忘了我和你的賭約。”
她的嘴角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但面部表情,幾乎在一瞬間,又恢復如常。她依然冷冰冰地對我說:“好啊,這幾天你可以什么都不做,專心破解密室殺人的手法吧。我到要看看,你這個傳說中的犯罪專家,有沒有這個本事。”
“是刑偵學專家!”我糾正道。